第六十七章

　期末考在一場雪後來臨。

　姜曉峯專心迎考， 考完後第一時間收拾好東西，告別室友回了位於江北區的家。

　爲了避免孟浮生請假過來接他， 他在最後一門考試的時間上撒了個小謊，明明是週四考最後一門，卻告訴孟浮生是週五考。

　懷抱着給孟浮生一個驚喜的想法，他溜回家後立刻去了超市， 買了一大堆菜，準備做大餐。

　快六點時， 菜差不多做好了，但孟浮生卻還沒回家。

　姜曉峯看看時間， 眉心微蹙。

　難道是加班了？不會這麼湊巧吧。

　他放下手機，把鍋上的湯轉小火溫着，然後把其它菜擺到餐桌上，坐在沙發上邊看電視邊等孟浮生。

　分針轉了兩圈，桌上的菜已經涼透。

　姜曉峯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電視上，他頻繁看手機，到八點時終於忍不住， 給孟浮生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孟浮生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喂， 怎……了？考……？”

　姜曉峯皺眉， 猜他是在問怎麼了和考試怎麼樣， 回道：“都挺好的，你……你現在在哪？”

　孟浮生的聲音突然又清晰連貫起來，回道：“在家。你晚上有沒有好好吃飯？”

　在家？

　姜曉峯看了看空蕩的客廳， 心臟像是突然被人丟進了冰水裏，猛地涼了下，確認問道：“你在家？”

　“嗯。你聲音怎麼了，又感冒了？”

　姜曉峯握緊手機。

　怎麼會在家呢？爲什麼要撒……

　大門處突然傳來響動，然後門被推開，孟浮生的聲音從聽筒和門口雙重傳來：“曉峯？你怎麼不說話？嗯？燈怎麼是亮……”

　姜曉峯猛地起身回頭，看着出現在門口的孟浮生，沉入冰水的心臟嘩啦一下被撈了起來。他想也不想就丟開手機，繞過沙發朝着孟浮生撲去。

　孟浮生正放下手機朝着屋內看來，見到姜曉峯，臉上的疑惑快速被驚喜取代，張開手臂接住他，開心問道：“你怎麼回來了，明天的考試怎麼辦？”

　姜曉峯只覺得整個人都活了起來，收緊手臂，搖頭說道：“沒有考試了，都考完了，你剛剛在電梯裏對不對？信號斷斷續續的……你沒騙我，你果然是在家。”說着突然開心起來，用力親了孟浮生一下。

　孟浮生聞言一愣，回想了一下他剛剛電話裏的語氣，很快猜出了原委，低頭問道：“嚇到了？”

　姜曉峯纔不會承認，又親他一口，轉移話題：“你今天怎麼這麼晚纔回來，加班了嗎？吃過飯沒有？”

　怕他不安，孟浮生誠實回道：“加班了，想今天多處理點工作，明天好早點下班去接你，晚飯吃了，隨便對付吃了點麪包。”

　原來是這樣。

　姜曉峯心裏酸酸的，心疼地摸摸他的背，突然鬆開他，收拾好他的公文包、圍巾和外套，牽着他走到餐廳，將他按坐在餐桌邊，說道：“只吃麪包怎麼行，我做了飯，不過菜已經涼了，得熱一下，好在湯一直溫着，你等着，我去給你盛一碗出來，你先喝點暖暖！”說着轉身跑進了廚房。

　孟浮生目送他離開，看一眼滿桌明顯是精心製作的菜餚，擡手擱到桌上，撐住下巴，歪身看向廚房裏正在盛湯的姜曉峯，只覺得工作一天的疲憊全部散去，微笑起來。

　喝了湯，兩人一起把菜重新熱過，坐在一起吃這頓遲來的晚飯。

　“考試已經結束了？”

　“嗯，都結束了。”姜曉峯夾了一筷子肉絲到孟浮生碗裏，勸道，“加班很辛苦的，多吃點肉。”

　孟浮生把肉絲吃了，說道：“我的實習到這個月末結束。”

　姜曉峯意外：“就結束了？再不去了嗎？”

　“嗯，下半學期有很多事要準備，沒時間去公司。”

　姜曉峯點頭：“也是，大四很忙，要寫畢業論文，準備答辯，還有……”他筷子一頓，突然想起孟浮生的留學計劃，嘴裏的菜瞬間沒了味道。

　差點忘了，浮生本來的計劃是大四下半年專心準備畢業和出國的事……時間過得好快，這一年居然就已經快要結束了。

　他看着對面眉目溫柔的孟浮生，想象了一下和對方遠隔重洋的生活，頓時覺得當初那個義正言辭讓孟浮生別爲了他改變人生規劃的自己，簡直是天真得討厭。

　“還有什麼？怎麼了？”孟浮生沒等到下文，疑惑擡頭，見他神色不對，皺眉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臉色突然變得好難看，是哪裏不舒服嗎？”

　姜曉峯迴神，搖了搖頭，隨便找了個藉口掩飾自己的失落：“就是突然想起來你結束實習後我們就要去B市了，有點緊張。”

　孟浮生很好哄地信了，安撫道：“不用緊張，我家人都很好相處，他們也很期待和你的正式見面。”

　“嗯。”姜曉峯低頭扒了口飯，又擡頭朝他笑笑，“有你陪着，我不緊張。”

　孟浮生也笑笑，給他夾了筷子菜。

　……

　接下來的時間，姜曉峯專心整理起了去孟家要帶的禮物。

　轉眼月末到來，孟浮生順利結束實習。三天後，他們和孟華年一起坐上了前往B市的飛機。

　“年末了，爸媽都很忙，沒法來接機，他們讓我代他們跟你說聲抱歉。”

　姜曉峯忙表示沒什麼，規規矩矩地坐在椅子上，一臉深沉。

　孟浮生見他這樣，心裏好笑，問道：“怎麼了？”

　“我在複習外婆昨晚囑咐我的注意事項。”姜曉峯擡手擋住他靠過來的臉，很是嚴肅，“請不要和我說話，我現在需要安靜。”

　孟浮生偏不如他意，親一口他擋過來的掌心，湊過去說道：“其實你只需要注意一件事就行了。”

　姜曉峯立刻放下手，扭頭看他。

　“好好愛我。”孟浮生一本正經。

　姜曉峯一愣，然後翻他一個白眼，扭頭閉上眼睛拒絕和他說話。

　孟浮生低笑，繼續往他身邊靠，壓低聲音逗他，手還去捉他放在腹部的手。

　姜曉峯掙扎。

　兩人旁若無人地卿卿我我，隔壁座位的孟華年面無表情地翻着雜誌，假裝自己是個半瞎，心裏十分後悔和他們同一趟飛機回家。

　……

　被孟浮生鬧了一通，姜曉峯終於不那麼緊張了。

　兩個小時後，飛機落地。

　孟津和尤夢茹雖然不能來接機，但有派家裏的管家過來。

　管家姓李，名祿，年約五十，長相和善，見到孟浮生和孟華年後立刻迎了上來。

　他很有禮，先和孟華年、孟浮生打過招呼，然後主動向姜曉峯自我介紹了一下，之後代替尤夢茹和孟津表達了對姜曉峯到來的歡迎。

　姜曉峯面上禮貌迴應，心裏其實有點懵。

　他一直以爲有錢人家裏請管傢什麼的，是電視劇裏纔有的情節，但是……他看着規矩有禮的李祿，不自覺抓緊了孟浮生的手。

　一直以來孟浮生都表現得太接地氣，讓他差點忘了，孟浮生其實是個正正經經的豪門少爺。

　豪門啊。

　一行人出了機場，上了一輛一看就很貴的黑色轎車。

　孟華年坐去了副駕駛，李祿負責開車，孟浮生和姜曉峯在後排。

　“怎麼開了這輛車？”孟華年上車後問。

　李祿答：“夫人說這輛車比較適合接貴客。”

　孟華年瞭然：“還是媽想得周道。”

　後座的姜曉峯：“……”突然緊張！

　他偷偷往孟浮生身邊挪了挪，抓緊他的手。

　孟浮生低頭看他，問道：“怎麼了？”

　姜曉峯搖頭，想了想，壓低聲音說道：“就是突然覺得我現在的穿着十分不合適。”就該穿得更貴一點！

　孟浮生掃一眼他身上的深咖色高領毛衣和白色羽絨服，感受了一下他抓着自己的力道，猜他是又緊張了，便故意逗他，說道：“這套衣服是我幫你搭的。”

　姜曉峯火速撿起求生欲，改口道：“也不是不合適，這套衣服挺好的，非常好。”

　孟浮生低笑，歪身湊近他，也壓低聲音，說道：“放心，你今天很帥，白色羽絨服很襯你，這一路上我一直想……”他突然低頭親了一下姜曉峯的耳朵，“這樣。”

　姜曉峯一驚，忙看向前座的李祿和孟華年，然後嗖一下遠離了孟浮生身邊，譴責地瞪他，示意他規矩點！

　孟浮生繼續湊過去。

　前座，孟華年擡手揉了揉眉心，想嘆氣。

　“大少爺，你也得抓緊了啊。”一直表現得有禮話少的李祿突然壓低聲音開口。

　孟華年一頓，沒好氣地說道：“我還不到三十，急什麼！”

　李祿撇嘴。

　……

　一個多小時後，汽車駛進了B市的一個別墅區。

　姜曉峯朝外看了下，發現這個小區的綠化率很高，房子之間隔得很遠，獨門獨院，環境十分不錯。

　房價估計也很美麗。

　進小區後汽車又繼續往裏開了幾分鐘，最後停在了一棟靠近人工湖的大別墅院門前。

　院門是鐵藝雕花門，很大氣精緻，李叔拿出個什麼東西按了下，門應聲打開，他繼續開車往裏走，將車穩穩停在了別墅大門口。

　姜曉峯不着痕跡地輕吐口氣。

　“別緊張，爸媽不在家。”孟浮生安撫。

　姜曉峯搖頭。

　他不是緊張，他只是想仇富。

　一行人下車，進入別墅。

　意外又不意外的，別墅內部的裝修偏簡潔溫馨，滿是小家庭的那種溫暖感，一點都不華麗。

　姜曉峯緊繃的心絃瞬間放鬆下來。

　孟浮生捏捏他的手，朝孟華年說道：“大哥，我先帶曉峯去樓上休息會。”

　孟華年點頭。

　孟浮生朝姜曉峯說道：“走吧，去我房間看看。”

　姜曉峯嗯了一聲，朝孟華年和李祿招呼了一下，隨着孟浮生上了樓。

　與之前設想的孟家一大家子人全部住在一起的情況不同，這棟別墅裏只住了孟津一家四口。

　孟浮生邊帶着姜曉峯往上走邊介紹道：“二樓是爸媽的房間，我和大哥的房間在三樓。三樓以樓梯爲界，右邊幾個房間全是我的，左邊那些是大哥的，大哥的領地意識很強，平時要多注意，別走錯了。”

　姜曉峯點頭。

　“我的房間有四個，這個是書房，這個是琴房……”

　姜曉峯突然停步，看向孟浮生剛剛介紹的房間，問道：“琴房？”

　孟浮生跟着停步，見他感興趣，笑着問道：“進去看看？”

　姜曉峯果斷點頭。

　琴房很空很大，鋪着淺灰色的地板，靠裏的牆上有一個落地書架，上面擺滿了獎盃、證書和琴譜。朝外的一面牆被打通，做成了大大的落地窗，窗前，一臺純白色的三角鋼琴靜靜沐浴在陽光裏，優雅矜貴。

　姜曉峯微微睜大眼。

　白色的鋼琴？

　孟浮生鬆開他的手，走到鋼琴邊掀開琴蓋，伸指在上面輕輕按了幾下，然後側頭看向仍站在門口的姜曉峯，笑了笑，坐到了琴凳上。

　陽光在孟浮生身周圈出一層溫暖的金邊，他擡手，修長的手指放到黑白的琴鍵上，輕輕摩挲，然後溫柔按下。

　輕快的音符流瀉而出，姜曉峯屏住的呼吸不自覺放鬆，看着眼前如同童話般的畫面，眼裏亮起了星星。

　樓梯口，剛剛上樓的孟華年聽到隱約的鋼琴聲，頓住腳步，朝着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無語地搖了搖頭。

　真是猴急，居然連求婚曲都彈出來了。

　到底是年輕人。

　……

　一曲彈完，不知何時走到鋼琴邊的姜曉峯立刻誇道：“好聽！你剛剛彈的什麼曲子？”

　孟浮生笑笑沒回答，拍了拍身邊：“坐過來。”

　姜曉峯繞過去坐到他旁邊，看着面前的鋼琴，試探着伸手按了一下。

　一個輕快的音符跳出。

　孟浮生問道：“會彈嗎？”

　姜曉峯的手指生疏地在鋼琴上找了找位置，然後落下，笨拙地按了起來。

　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曲調磕磕絆絆傳出。

　姜曉峯收回手：“我只會這個。”

　孟浮生微笑，手指輕動，把他剛剛沒彈完的曲子接了下去。

　姜曉峯聽着他彈出的輕快流暢曲調，看他一眼，重新把手放到琴鍵上，跟着他的調子磕磕絆絆地彈，故意搗亂。

　彈完之後他認真評價：“好難聽。”

　孟浮生低笑，手上動作一變，兩隻老虎的曲調響起。

　姜曉峯試圖再搗亂，卻總按不對，急得抓他的手：“不行不行，這個我沒學過，不對，我學過，但是忘了。”

　“我教你。”孟浮生反握住他的手，帶着他的手指在琴鍵上挪動，姿勢不知何時變成了將他環抱在懷裏，笑得滿足，“你想學什麼，我都教你。”

　姜曉峯看他一眼，低哼：“那我想學的可多了。”

　……

　尤夢茹特地提前回家，卻只在客廳看到了孤單寂寞冷的大兒子。

　“浮生和曉峯呢？”

　孟華年點着平板，語氣裏充滿了對年輕人戀愛方式的懷疑，回道：“在樓上琴房彈兩隻老虎。”

　尤夢茹：“……啊？”

　孟華年評價：“我這輩子就沒聽過這麼難聽的兩隻老虎。”

　尤夢茹好笑地斜他一眼，嫌棄：“所以你纔到了這個年紀還沒找到另一半，你趕快的，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儘快給我帶一個回來。”

　來了來了，果然來了。

　孟華年起身想跑路。

　尤夢茹忙把他拽回來，突然斂了表情，瞄一眼三樓的方向，壓低聲音說道：“左家那套別墅賣出去了。”

　孟華年疑惑：“左家？湖對面那家嗎？”

　尤夢茹點頭。

　孟華年莫名：“賣就賣吧，和我家有什……買家和我家有關係？”

　“嗯。”尤夢茹又瞄一眼三樓，聲音壓得更低，“買家是曉峯的爸媽。”

　孟華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