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穆蘭芳掃一眼他的表情， 接過果汁，平靜問道：“想清楚了？”

　姜曉峯點頭，語氣認真：“想清楚了，外婆， 我喜歡他。”

　穆蘭芳把果汁放下，從躺椅上坐起身， 往一邊挪了挪， 示意他坐上來，說道：“那孩子的照片有沒有， 給我看看。”

　照片？

　姜曉峯愣了愣， 然後連忙坐過去，拿出手機打開和田蕊的聊天記錄， 把她發的那些合照給穆蘭芳看， 偷偷顯擺：“最高最帥的那個就是。”

　穆蘭芳接過手機，一眼就看到了照片中身高和外貌都最顯眼的孟浮生，驚訝了：“這麼帥的小夥子……他也是A大的？”

　明明是孟浮生被誇了，姜曉峯自己卻害羞起來，回道：“嗯，是我的學長， 大三， 經管院的， 已經實習了。”

　穆蘭芳翻看照片時也看了幾眼田蕊對孟浮生輝煌過去的概述， 說道：“看來這孩子成績也不錯。”

　姜曉峯語帶驕傲：“他一直是專業第一， 還得了很多獎。”

　穆蘭芳把所有照片挨個翻看了一遍， 看得很仔細，然後放下手機，說道：“這麼優秀的孩子，在學校肯定很受歡迎，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他對你好不好，人品怎麼樣？”

　姜曉峯表情一僵，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和孟浮生認識的過程說了，最後重點強調了一下孟浮生已經爲他和家人出櫃了的事。

　穆蘭芳聽得眉頭緊鎖，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場烏龍在，擡手摸了摸他後腦勺的傷疤，心疼得不行，說道：“你怎麼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平時電話聯繫的時候也不說。”

　“都是小傷，而且已經痊癒了，現在不是告訴外婆了嗎。”

　“歪理。”穆蘭芳想訓訓他，但看着他明顯比過年時瘦了一些的臉，摸着他腦後的疤，又捨不得了，輕輕抓了抓他後腦處的頭髮，說道，“我已經和你朱奶奶他們說好了，這裏玩過之後就暫時散團各自回家，你也跟着我回去，我給你好好補補。”

　姜曉峯驚了，忙說道：“外婆我真的沒事，你別爲了我……”

　“什麼爲了你，你朱奶奶她們也有孫子孫女，現在全國的學校都在陸續放暑假，她們也想家裏的孩子了，這團本來就是要暫時散掉的。”穆蘭芳打斷他的話，臉一板，顯出一點常年當老師培養出的威嚴來，“還是說你想繼續在外面玩？”

　姜曉峯哪想玩啊，他現在看清了自己的心意，心裏正巴不得能早點回A市見見孟浮生。

　他露出一個傻笑，攬住了穆蘭芳的肩膀。

　“傻樣。”穆蘭芳也笑了，又看向手機上的照片，語氣比最開始溫和了許多，嘆道，“被你騙了都不捨得放開你，看來這孟浮生是真的很喜歡你，比你上一個……”

　姜曉峯立刻打斷她：“上一個不算，那就是個騙子！”

　“……”

　祖孫倆對視一眼，都笑了起來。穆蘭芳看着姜曉峯的笑臉，欣慰之餘，又有點心疼。

　曉峯能用這樣的語氣提起過去的事，是代表已經稍微釋懷一點了吧。可居然用了這麼多年，所以之前曉峯表現出的不在意，果然都是裝的。

　穆蘭芳又摸了摸姜曉峯的頭髮。

　姜曉峯發現了她的鬆動，眼帶希望地問道：“所以外婆你是同意了？”

　“嗯。”穆蘭芳放下手，眼裏突然多了些愧疚和難過，“當年你爸媽都不想要孩子，說要丁克，兩邊家裏都不同意，我也跟着勸了勸你媽，你媽心軟了，又剛好意外有了你，就決定生下來。”

　姜曉峯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當你媽把你抱給我，義無反顧地去國外工作的時候，我就在想着，無論你以後想要選擇什麼樣的生活，我都不會插手干預，你想結婚就結婚，想要孩子就要孩子，或者一輩子單着都可以，只要你覺得開心，我沒意見。現在你有了喜歡的人，對方很優秀、也很喜歡你，我很爲你高興。”

　姜曉峯握住了她的手。

　穆蘭芳反握住他的手，輕輕捏了捏，然後伸手抱住了他：“曉峯，外婆祝福你。”

　……

　祖孫倆聊了一上午，午飯過後，姜曉峯給孟浮生髮了一條消息。

　風嘯：我和外婆決定這週六回A市，定的中午的機票，大概晚飯前到。

　孟浮生的回覆來得特別快：要回來了？

　風嘯：嗯。

　姜曉峯看一眼不遠處正在認真擬禮物單子的穆蘭芳，眉眼染上一層溫暖的笑意，沒再打字，而是點開了語音輸入，對着手機說道：“學長。”

　“我閉關結束了，也想好了。”

　“我外婆讓我問問你，方不方便和她見一面。”

　噗通。

　孟浮生手裏的文件袋掉到了地上，但他沒功夫去管，幾乎是失態地把姜曉峯發來的三條語音又挨個聽了一遍。

　被電流弄得有點失真的聲音、與以往截然不然、帶着鄭重和溫柔的聲音……這道聲音在問他要不要見見外婆。

　見外婆……

　心跳突然加快，孟浮生反覆聽着最後一條語音消息，突然擡手用力按住了鼻樑，然後在原地轉了兩圈，忍不住又把語音聽了一遍。

　是真的，不是錯覺，是真的。

　魏威拿着資料從走廊那頭過來，見孟浮生堵在走廊中間，臉上露出一個調侃的笑，說道：“怎麼了，拜託你拿份文件，你卻半路把文件丟地上，想不到你孟浮生也有偷懶——”

　“魏威。”

　乍然膨起的喜悅激動心情終於有了發泄口，孟浮生上前一步按住魏威的肩膀，臉上帶着從來沒有過的傻笑，眼神亮得像是落進了星星：“曉峯要回來了！他和他外婆一起回來，他還問我要不要去見見他外婆。”

　魏威的表情瞬間僵硬，幾乎是本能地抓住了他的胳膊，說道：“不可——”

　他猛地反應過來，話語陡停，走廊裏瞬間安靜。

　孟浮生愣住，看一眼魏威抓着自己的手，聽着他突兀截斷的話，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散了，手也收了回來：“魏威，你剛剛說的不可……什麼？”

　魏威已經迅速調整好了表情，收回手解釋道：“我是說不可思議，你們居然都要見家長了，我實在是太驚訝了，另外，恭喜你。”

　他邊說邊彎下腰撿起地上孟浮生掉的文件，擺手說道：“那文件我就自己拿過去了，謝謝你，有空一起吃飯。”說着轉身離開，態度一如往常。

　孟浮生卻透過走廊兩側的玻璃窗和盡頭處的金屬裝飾，看到了一點魏威轉身後陡然沉下來的表情，眉心慢慢蹙起。

　……

　姜曉峯等了大概十分鐘，纔等來了孟浮生回的消息。

　他也回了一條語音。

　溫柔低沉且滿含喜悅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撩動人的耳膜：“好，週六機場見。”

　這是準備來接機？

　姜曉峯愣了愣，然後揉了揉耳朵，起身跑到穆蘭芳面前，壓下翹起的嘴角，故作淡定地說道：“外婆，學長說週六會來接機。”

　穆蘭芳擡頭看他，好笑地捏了一下他裝作模樣的臉：“那挺好，晚上還能一起吃頓飯。”

　姜曉峯心滿意足，揉揉自己的臉，殷勤地走到穆蘭芳背後給她揉捏肩膀。

　此時距離週六還有兩天，姜曉峯和穆蘭芳花一天時間把團裏的其他老太太各自送上回家的飛機，然後用剩下的一天時間，在J島給孟家人挑禮物。

　穆蘭芳已經從姜曉峯那知道了孟家的情況，想着孟家不差錢，挑禮物時就儘量只選了些J島特有的藝術品和實用、特別的日常用品。

　她邊挑邊給姜曉峯上課：“我這次挑的禮物，全都會以你的名義送給孟家人，你要記着，你既然已經見了那邊的家長，那出來玩就必須給那邊帶點小禮物，這是禮貌。”

　姜曉峯連忙點頭。

　“還有你說孟家媽媽之前送過你一些衣服的事，她這個見面禮就送得很好，既實用又貼心，還表達了對你的親近和重視，你回的耳釘也不錯，心意足夠了，也符合你學生的身份。你們那次不算是正式的見面，畢竟是在飛機上偶遇到的，孟家爸爸也不在，等下次正式見面，他們肯定還會送你正式的見面禮，那時候禮物估計就會很貴重了。我這次和孟浮生的見面也不算正式，但也得給他準備一份差不多的見面禮。”

　姜曉峯繼續點頭，還有點不好意思：“現在說正式見面那些還早……”

　“不早了，孟浮生已經大三，你說他家準備讓他大四畢業後就去國外讀書，那在那之前，孟浮生肯定會要求兩家正式見一下面，給你倆的關係上重保險。”

　姜曉峯抓了抓有點發熱的耳朵，乖乖聽訓不說話了。

　以他的經驗，當外婆想教東西的時候，誰都攔不住……

　最後姜曉峯果然上足了一天的課，晚上回酒店時他想起穆蘭芳白天說的那些話，終於有了些自己要有戀人了的真實感。

　他摸出手機，見孟浮生白天發了好幾條微信過來，最後一條居然是一張自拍，問他這樣穿着去接機可不可以，外婆會不會喜歡，頓時樂了起來，打字回覆：可以！學長就算是披着麻袋都很帥。

　……

　第二天傍晚，飛機落地A市，姜曉峯和穆蘭芳一走出出口，就看到了等在外面捧着一束花，精心裝扮後顯得越發帥氣的孟浮生。

　姜曉峯莫名有點緊張，在孟浮生看過來的瞬間立刻撇開視線，低頭和穆蘭芳咬耳朵：“他居然還買了花，好傻……”

　穆蘭芳認真打量着整個人彷彿在發光一樣的孟浮生，心裏很滿意，說道：“他這樣還不是爲了你。”

　姜曉峯不好意思了，重新擡頭看向孟浮生，見他已經拿着花迎了過來，忙努力淡定地引着外婆朝他走去，等對方走近之後喚道：“學長。”

　孟浮生根本控制不住笑容，看着他的眼裏幾乎要冒出花來，喚了一聲：“曉峯。”

　四周來往的旅客全都忍不住打量着這邊，有些人甚至在舉着手機朝着孟浮生偷拍。姜曉峯不自在極了，也不好意思極了，不想再繼續在這種人多的地方給人當猴看，忙給孟浮生和穆蘭芳做了下介紹。

　“學長，這位是我外婆，穆蘭芳。外婆，這位是孟浮生……我的男朋友。”後面一句話聲音有點低。

　孟浮生聽到了，壓了壓嘴角才忍着沒笑得太傻，偷偷握了下他的手。

　姜曉峯一驚，看一眼穆蘭芳，連忙掙開。

　孟浮生及時收斂，壓下情緒，看向穆蘭芳，彎腰把花送到她面前，說道：“穆奶奶您好，初次見面，我是孟浮生，歡迎回家。”

　“你好。”穆蘭芳接過花，給面子的露出一個笑容，“花很漂亮。”

　孟浮生見她態度和善，心裏緊張稍減，忙主動接過兩人的行李，邊引着他們往車的方向走，邊禮貌地問兩人接下來的安排。

　穆蘭芳順勢和他聊了起來。

　三人很快到了車上，孟浮生開車，姜曉峯陪着穆蘭芳坐在後排。

　上車後穆蘭芳沒再和孟浮生聊天，怕引他開車分心。

　孟浮生忍不住透過後視鏡去看姜曉峯，卻沒想到姜曉峯也正在看他，兩人的視線通過鏡子對了個正着。

　姜曉峯嚇得立刻扭頭，孟浮生一愣，然後低笑了一聲。

　穆蘭芳假裝自己瞎了。

　吃飯的地方是早就商量好的，在一家中檔價位的家常菜館。三人進包廂落座，孟浮生很能控場，點菜佈菜做得面面俱到，還總能找到話題和穆蘭芳聊天，對於穆蘭芳拋出的話題也接得很好。

　他實在是個很討喜的年輕人，又體貼又知禮，長相頂尖、性情溫和、氣質不俗……真是哪哪都好，穆蘭芳只和他聊了一會，就明顯待他親近了許多。

　姜曉峯見狀又是鬆了口氣，又覺得有點醋。

　外婆和學長只顧着互相試探了解，都把他給忘了……

　一塊剝好的蝦肉突然放到了他的碗裏，他一愣，順着蝦肉的來源看向正在和穆蘭芳說話的孟浮生，用筷子撥了撥蝦肉，醋味散了，低頭專心吃飯。

　吃完飯穆蘭芳和姜曉峯就近找了家酒店辦了入住。他們在A市有住所，但時間已經太晚，回去還得打掃衛生，一磨嘰不知道幾點才能睡，還不如今晚就住在外面，等養好精神了，明天再回家去好好打掃。

　孟浮生私心裏很想邀請他們去孟華年那邊住，但知道他們多半不會答應，就只忙前忙後地幫他們安頓好，然後表示明天可以送他們回家。

　穆蘭芳沒有推辭，藉口累趕他和姜曉峯出了房間。

　兩人站在走廊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於獨處了，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姜曉峯被孟浮生看得不好意思了，低咳一聲，說道：“我看你晚上都沒怎麼吃，你要不要……”

　孟浮生突然抓住他的胳膊，上前一步拿出房卡刷開他的房間，拉着他走進去，然後反手關上門，把他壓在門後，手臂抱緊他，頭也低了一些，與他額頭貼額頭，直直看着他。

　姜曉峯被他這一連串動作弄得又懵又羞，但又不願意認慫，咬咬牙反手抱住他的腰，虛張聲勢：“幹嘛幹嘛，你這樣子……”

　“曉峯。”孟浮生低聲喚他，語氣溫柔，全是滿足。

　姜曉峯瞬間啞火，聲音稍微低了一點，問道：“怎麼了？”

　“我很高興。”孟浮生頂了頂他的額頭，收緊手臂，壓抑了幾個小時的喜悅全部流瀉而出，“我很高興……剛剛在機場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這麼抱着你了，不，在你發那幾條語音給我的時候，我就想抱着你了，曉峯，我真的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