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像是聽進去了姜曉峯的帶飛警告， 孟浮生接下來果然沒有再亂說話。回公寓後，他還十分自覺地把客廳的沙發牀展了開來，表示今晚會在這裏睡。

　姜曉峯這次沒再說什麼要自己睡沙發牀、或者繼續一起睡的話，跟在他身後幫他遞枕頭抖被子， 一起把沙發牀鋪好了。

　牀鋪好後，兩人各自去洗漱。睡覺前， 孟浮生囑咐道：“今晚別再睡在牀邊沿， 也不許熬夜玩手機。”

　姜曉峯看他一眼，乖乖點頭。

　孟浮生的聲音低了一些：“那晚安？”

　“學長晚安。”

　孟浮生朝他笑了笑， 離開了房間。

　姜曉峯躺到牀上， 聞着牀單被套上已經日漸熟悉的果木香味，翻了個身， 手摸向手機， 摸到一半又頓住，收了回來，怔怔看着黑暗發了會呆，抱着被子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

　第二天是孟浮生做的早餐，早飯吃完，孟浮生送姜曉峯迴寢室。

　兩人一人拖着一個行李箱， 邊聊邊往學校走。

　一夜過去， 孟浮生突然變回了那個溫和有禮的好學長， 不再總說些表白調戲的話， 不再做些太過親暱的舉動， 也不再提兩人之間那個好好考慮和自我反省的約定， 只像對待一個稍微喜歡一點的學弟一樣對待姜曉峯。

　被他影響着，姜曉峯也不再總記掛着要好好考慮的事，潛意識裏藏着的壓力和緊迫感逐漸淡化，說話時自然了許多。

　兩人一路氣氛輕鬆地到達寢室，一起整理了牀鋪。

　期間有其他寢室的人從門口路過，透過半開的門看到裏面正一臉認真地幫姜曉峯扯蚊帳的孟浮生，全都露出了彷彿被雷劈到一樣的表情，恍恍惚惚地走了。

　收拾好寢室後，孟浮生和姜曉峯去食堂吃了午飯，然後一起逛了逛超市，買了些日用品。

　晚飯兩人是在外面餐廳吃的，姜曉峯堅持請了客。

　吃完飯，孟浮生把姜曉峯送到南門，然後停了腳步。

　“好好複習，期末結束前不要多想，我不急。”

　姜曉峯心裏有些暖，點頭：“嗯。”

　孟浮生想摸摸他的頭，但忍住了，只溫聲說道：“期末這段時間我也會很忙，沒法每天都去找你，你記得好好吃飯。”

　姜曉峯聞言一愣，然後偷偷鬆了口氣。

　他正愁該怎麼和孟浮生說別再每天過來接他上下課的事，沒想到孟浮生自己就先提了。

　他確實想好好思考一下兩人的關係，但如果孟浮生還像前段時間一樣時時粘着他，霸佔他所有空餘的時間，那他肯定沒法真正冷靜理智下來去思考。

　好在孟浮生主動退了一步。

　他朝着孟浮生感激地笑了笑：“我會的，謝謝學長關心。”

　孟浮生見他居然笑了，心裏頓時酸酸的，想說點什麼逗逗他，但又怕把他剛剛探出來的爪子給嚇回去，忍着鬱悶和不捨，保持着一個追求者該有的距離，繼續說道：“還有周末，我週末應該會去我哥那邊一趟，也沒法來找你，你記得別晚睡，有事微信電話聯繫。”

　姜曉峯再次點頭，反過來囑咐道：“學長也記得要好好吃飯。”

　孟浮生直勾勾看了他一會，在心裏嘆了口氣，告辭道：“那我先走了。”

　姜曉峯禮貌道別：“學長再見。”

　孟浮生說了要走卻又繼續在原地站了兩秒，然後從揹包裏掏了一盒什麼東西出來，塞進他懷裏，這才退後兩步，真的轉身走了。

　姜曉峯愣住，低頭看手裏的盒子。

　那是一盒組合裝巧克力，包裝得很精美，上面都是外文，角落處印着一叢盛開的玫瑰花，十分漂亮。

　姜曉峯看一眼孟浮生走遠的背影，拆開包裝盒拿了一顆心形的巧克力喂進嘴裏，直接咬開。

　嗯，牛奶味的。

　……

　生活突然迴歸正軌，姜曉峯每天上上課，複復習，和室友一起吃食堂點外賣，週末泡一泡圖書館，日子過得規律且平淡。

　孟浮生沒再來找過他，手機聯繫也很少。之前孟浮生雖然說要和他一起玩遊戲，但因爲期末將至，所以兩人默契地把遊戲計劃推到了期末之後。

　生活裏突然剝離了另一個人的存在，姜曉峯最開始很有些不習慣，但是很快，他就像是一株重新獲得陽光照耀的植物一樣，把緊縮了一個多月的枝葉慢慢舒展了開來。

　專心學習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六月來臨，在B市的華菁菁迎來了高考。

　姜曉峯很緊張，不敢問華菁菁考得怎麼樣，怕她有壓力，就拐彎抹角地從華媽媽那打聽消息，華菁菁得知後又好笑又無奈，在考完試後主動給姜曉峯打了個電話，和他一起估了下分數。

　“果然夠不上A大的錄取線。”華菁菁嘆氣，然後不等姜曉峯安慰，又自己振作起來，“不過能夠得上B市一所好大學的分數線，曉峯，我和爸媽商量了一下，決定就留在B市，這邊機會比較多，離A市也近，方便我和爸媽他們回家探望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

　姜曉峯自然是舉雙手贊成她的決定，當初華菁菁決定考去Y城是想躲着肖坤，如今不用忌憚肖坤了，那自然是留在離家鄉近的地方比較好。

　敲定報考學校後，姜曉峯問華菁菁：“暑假想好怎麼過了嗎，要不要出去玩？”

　華菁菁回道：“不用，我準備去我爸媽的早點攤上幫忙，他們現在正缺人手。”

　姜曉峯就又問了問華家早點攤的事，還表示等有空了也要過去幫忙。

　華菁菁哈哈應下。

　正事聊完，華菁菁邀請道：“你回B市的時候孟哥會跟你一起嗎？我爸媽想請你們吃頓飯。”

　姜曉峯笑容一頓，想起已經三天沒有發微信過來的孟浮生，回道：“到時候再看吧，學長暑假要去實習，可能會很忙。”

　華菁菁很遺憾，但也知道正事重要，沒多強求。

　高考過後，A大最後一個複習周也匆匆過去，考試周近在眼前。

　這學期最後一節課結束時，姜曉峯突然被班上一個最近才勉強熟一點的同學喊住。對方眼裏帶着同情，表情也欲言又止的，吞吞吐吐道：“曉峯，天涯何處無芳草……沒關係的，下一個會更好！”

　姜曉峯：“？”

　郝啓突然從後勾住了姜曉峯的脖子，招呼道：“曉峯走了，明天就開始第一門課的考試了，今天咱們去吃頓好的。”

　姜曉峯被轉移了注意力，應了一聲，朝同學禮貌地打了個招呼，隨着室友離開。

　在烤肉店吃烤肉的時候，姜曉峯知道了那個同學突然跑過來安慰他的原因。

　原來是孟浮生突然不再來找他的舉動，和他搬回寢室的行爲，讓大家產生了他被孟浮生玩完就甩的錯覺。爲此論壇上還有人開貼罵孟浮生是個渣男，說他對不起純情小學弟姜曉峯的追求和喜歡。

　姜曉峯：“……”

　郝啓科普完之後甩了甩筷子，安撫道：“曉峯放心，也就一小部分人那麼猜，大部分人都是理智的，沒有信謠傳謠，而且自從出了你被黑的事情後，學校論壇上就不許這樣討論某個同學的私事了，那帖子掛了沒十分鐘就被刪了，影響不大。”

　劉遠洲冷哼：“分開復習備考都能聯想到分手，那些人是都複習好了，不怕期末掛科了？”

　田大齊安慰姜曉峯：“曉峯你千萬別往心裏去，複習要緊。”

　姜曉峯當然不會往心裏去，他只是想起已經好幾天沒聯繫的孟浮生，猜他有沒有聽到這些莫名其妙的謠言。

　……

　孟浮生自然也聽到了謠言，他雖然不關注學校論壇，但田蕊關注。

　這幾天是複習的衝刺期，他怕影響姜曉峯的複習，硬是忍着好幾天沒找姜曉峯聊天，結果沒想到突然就被渣男了。

　結束和田蕊的通話後，他翻出姜曉峯的微信想問問他有沒有聽到謠言和受影響，字打了幾個，突然又停下，把手機收進口袋去了超市。

　第二天上午，期末第一門課開考，姜曉峯踩着點和室友們到達考場，發現考場門口站着好多學生，大家都沒進教室，只站在外面扎堆聊天，還若有似無地看着一個方向。

　姜曉峯疑惑，順着他們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人高腿長的孟浮生正靠着欄杆站在走廊角落處，手裏還拿着一個保溫杯。

　孟浮生也正好看到了他，立刻站直身越過人羣朝着他這邊走來，眉眼染上笑意：“曉峯。”

　他聲音不大，但很多人都聽到了，圍觀學生們順着他的視線看向姜曉峯，紛紛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就說孟浮生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大一英語專業學生的期末考場門口，果然是來找姜曉峯的。

　還有，到底是誰在亂說孟浮生把姜曉峯甩了的？看孟浮生這一秒溫柔似水的表情切換，明明就是喜歡姜曉峯喜歡得不行啊。

　姜曉峯看到孟浮生很意外，還有點開心，上前迎了孟浮生一下，問道：“學長你怎麼來了？”

　“來給你加油。”孟浮生微笑，心裏那絲因爲謠言而升起的不快立刻散去，把手裏拿着的保溫杯遞給他，“這是我煮的酸梅湯，冰了一晚上，這棟教學樓有點老，教室裏沒空調，呆着可能會有點熱，這個給你解暑。”

　姜曉峯看着這個眼熟的保溫杯，心裏發脹，臉上笑容擴大：“謝謝學長。”

　孟浮生也跟着笑，剋制地沒有去摸他的頭，囑咐道：“別緊張，考試加油。”

　姜曉峯：“嗯。”

　兩人對視，突然都沒再開口說話，氣氛慢慢變得粘稠。

　考試即將開始的鈴聲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孟浮生先一步回神，側身讓開了去考場的路：“去吧，考試要開始了。”

　姜曉峯也回了神，被自己剛剛莫名的走神弄得有點不自在，點了點頭隨着其他學生一起朝考場走去，走了兩步回頭，見孟浮生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心裏突然升起一股衝動，又轉身跑回了孟浮生面前，快速說道：“之前說過要請學長吃飯的，就期末考試過後怎麼樣？”

　孟浮生幾乎就忍不住伸手抱他了，捏緊手指應道：“好。”

　“那微信聯繫？”

　孟浮生把手插入褲子口袋，笑着點頭：“微信聯繫。”

　姜曉峯這才滿意了，踩着開考的鈴聲進了考場。

　孟浮生又在外面站了會，等姜曉峯拿到卷子埋頭開始寫了，才轉身離開。

　……

　分手謠言不攻自破。

　寢室，魏威翻着八卦貼裏旁人偷拍上傳的照片，看着上面孟浮生低頭朝姜曉峯溫柔微笑的樣子，脣角下抿，點擊了下翻。

　帖子被刪除的提示出現。

　他手一停，看一眼孟浮生那已經空了很久的牀鋪，略顯煩躁地丟開了手機。

　門鎖被擰動的聲音突然響起，寢室門被推開，孟浮生提着一個小行李箱走了進來。

　魏威一愣，幾乎是失態地站起身：“浮生你怎麼來了，是要搬回寢室了嗎？”

　孟浮生沒想到他這個點居然還沒去圖書館複習，朝他打了個招呼，回道：“不是，我來收拾東西，大四我就徹底走讀了。”

　魏威眉頭皺起：“你要搬出去？”

　“嗯，其實三月份的時候就計劃着搬了，一直拖到現在。”

　孟浮生打開行李箱，開始把衣櫃裏本來就沒多少的衣物往箱子裏裝。

　魏威看着他一點一點把寢室裏最後一絲屬於他的痕跡收走，眼神暗了一瞬，想說些什麼，又剋制地嚥下，調整了一下情緒說道：“我幫你吧。”

　孟浮生笑着搖頭：“不用，東西不多，我一個人收拾就行。對了，晚上有沒有空，一起吃頓飯吧，把江澤他們也喊上，咱們寢室的人好好聚一聚。”

　魏威慢慢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看着他好看的側臉，應道：“好。”

　……

　寢室聚餐結束後，江澤提議去唱歌，魏威立刻同意，剩下的一個室友洪運沒意見，孟浮生見他們興致高，便也隨了他們。

　一行人唱到十二點多才散，寢室樓已經關門，孟浮生就把三位室友帶回了自己的住處。

　以前四人也這麼因爲聚會聚得太晚，然後一起睡在孟浮生的公寓過，那時候都是孟浮生和魏威睡臥室，體型單薄一些的江澤和洪運睡客廳的沙發牀。

　但這次卻不一樣，孟浮生把臥室的牀和沙發牀全讓給了室友，自己在客廳打了地鋪。

　江澤好笑：“怕小男友吃醋啊？”

　孟浮生聽他提起姜曉峯，眼神溫柔許多，說道：“我倒希望他吃吃醋。”

　江澤意外：“怎麼，你那小男友還是個大度的？聽外面那麼傳，我還以爲他很粘你呢。”

　“外面都是瞎說的。”孟浮生把牀鋪好，又去衣櫃裏給室友們拿乾淨毛巾和換洗衣物。

　江澤和洪運跟着他進臥室，看到衣櫃裏兩人混在一起的衣服，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孟浮生無奈，轉身把毛巾和換洗衣物丟到了他們懷裏。

　“這脫單了就是不一樣啊。”江澤搖頭感嘆，然後故作不滿，“你說你和那小學弟都談那麼久了，怎麼都不帶過來和咱們認識認識，不夠兄弟啊。”

　“以後吧。”孟浮生轉身關了櫃門，“他最近忙着複習考試，沒時間出來。”

　江澤和洪運就又開始“哦”。

　他們鬧的時候，魏威一直在低頭玩手機，等後面江澤質問孟浮生怎麼不帶姜曉峯出來吃飯時，他突然放下手機，拿起換洗衣物去了主臥的浴室。

　孟浮生見他往主臥浴室去，想起姜曉峯留在浴室裏的毛巾等物，眉心蹙了蹙，想阻攔，那邊魏威卻已經走進浴室關上了浴室的門。

　……

　期末考試順利結束，姜曉峯從緊張的複習和考試中解脫，終於有時間去放空大腦好好想某些事了。

　不過在想之前，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他拿出手機，翻到孟浮生的微信，準備約他吃飯，卻發現自己多了個羣，拉他進羣的田蕊還單獨給他留言，讓他去羣裏改備註。

　他點進羣一看，發現是暑期高校訓練營的成員羣，懂了，乖乖改了備註，然後熟練地把羣消息提示屏蔽，繼續編輯給孟浮生的信息。

　消息發出去不到一分鐘，孟浮生的回信來了，只有兩個字：南門。

　姜曉峯一愣，然後眼睛一亮，拿起揹包出了寢室，快步朝着南門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