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孟浮生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關竅：“所以你裝失憶， 還突然要求分手，是因爲以爲我要出國……”

　“不是！”姜曉峯連忙否定，見他蹙眉看着自己，補充解釋道， “不是因爲以爲你要出國，是因爲擔心你會爲了我改變對未來的規劃， 比如爲了我放棄出國讀書的打算什麼的……而且那時候我並沒有要正視這一切的想法， 只想着逃避和掰正一切……學長，我覺得很對不起你。”

　孟浮生看着他愧疚低落的模樣， 心裏一時間又酸又甜， 像是變成了一塊檸檬味的棉花糖。

　所以這些天姜曉峯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爲他着想， 不是要抹殺兩人的相處？

　他忍不住坐到姜曉峯身邊， 見姜曉峯立刻坐直了身體，心裏越發痠軟，也不去碰他，只側身朝着他的方向，溫聲說道：“我明白你的顧慮……是我不對，太逼着你了。”

　姜曉峯反駁：“不是你的問題， 是我……”

　“我們都有問題。”孟浮生打斷他攬錯的話， 想握下他的手安撫他， 但又怕把他剛剛冒出來的那點勇氣嚇回去， 於是只傾身給他倒了杯水放到他手邊， 說道， “在我和你的這段關係裏，你錯了前半段，我錯了後半段。你騙我的時候不是故意，我利用你生病的機會，單方面敲定我們的關係，綁着你、欺騙你……卻都是有意爲之，從主觀方面看，你錯得少一些，我錯得多一些。你道歉了，我接受，也原諒了，那我道歉的話，你會接受嗎？”

　姜曉峯愣愣扭頭看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這件事還可以這樣解讀嗎？明明是他掰彎了學長，改變了學長的人生軌跡……

　“曉峯，對不起。”孟浮生道歉，態度鄭重認真，“我不該這麼逼着你，綁着你，嚇唬你，對不起。”

　姜曉峯嘴張了張，心裏這段時間沉甸甸壓着的東西突然散了，心尖擰緊，側過頭用手指抓了抓褲子，聲音軟了下來：“不用道歉……不是，我原諒你了……學長，謝謝你。”

　孟浮生笑了，聲音越發輕柔：“那以前的錯誤就一筆勾銷，我們扯平了？”

　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

　姜曉峯喉嚨口像是堵了塊什麼軟乎乎的東西，說不出話，就一直點頭。

　孟浮生還是沒忍住，把手放到他頭上，輕輕摸了摸他蓬鬆柔軟的頭髮，說道：“那我們重新開始？你回去之後好好想，我也反省一下自己，然後等你想好了，我們再好好談？”

　姜曉峯還是點頭。

　孟浮生心裏癢癢的，往他身邊挪了一點：“曉峯，我等你給我一個好的答案……我是真的很喜歡你。”

　這次姜曉峯不點頭了，脖子僵着，想看他又不敢，耳朵染上了一點紅暈，自以爲不着痕跡地往外面挪了一點。

　孟浮生的氣息太有存在感，好熱。

　又嚇到了。

　孟浮生眼睛彎了起來，收回手，壓下心裏幾乎飛起來的情緒，換上平靜正常的語氣，解釋道：“出國這件事，我和我家裏之前確實是默認本科讀完後就出去讀研，我爸和大哥的意思是讓我大四上半年在家裏公司實習，鍛鍊一下，積累一些經驗，然後下半年專心準備畢業論文和出國的事。”

　姜曉峯過快的心跳平穩下來，側頭看他，眉心不自覺蹙着，問道：“那學長現在……”

　“我承認，在今天這場談話之前，我確實有暫時放棄出國，留在國內專心和你培養感情的打算。國外的學校跑不了，但你只有一個。”

　姜曉峯對他這種見縫插針表白的套路實在無力承受，又默默往外挪了挪，想要逃離孟浮生的氣息包圍範圍，說道：“學長，我不希望你爲了我改變對未來的規劃。”

　孟浮生看一眼兩人之間的距離，偷偷往他那邊挪了一點，解釋道：“並不是改變，只是在成家立業之間，我選擇了先成家。本科一畢業就出國讀研，和在國內多呆一年或者兩年，好好在家裏公司積累經驗後再出國讀研，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很感謝我的家庭，她讓我在人生的選擇上從容了許多，給了我稍微任性一點的資本。”

　這是一件很現實的事，家庭好的人，在未來的規劃上確實比普通人選擇更多。

　姜曉峯成功被這番話安撫住，不過他還是不想讓孟浮生因爲自己去改變本來的計劃。出櫃已經讓孟浮生和孟浮生的家人難過了一次，學業安排上，他不希望再讓孟浮生和孟浮生的家人爲難。

　他看向孟浮生認真說道：“學長，我希望你儘量不要爲了我去改變原本的人生規劃，按照你的說法，出不出國要等大四下半年纔會正式確定，在那之前，我肯定已經給了學長迴應，到那時學長你再決定要不要出國也不遲，所以目前，學長能不能在和家人討論這方面問題的時候，稍微保留一些？”

　孟浮生看着他一本正經分析勸慰的樣子，恨不得把他用力抱進懷裏，好好親一親。

　原來被喜歡的人關切、在意是這種感覺，只是被姜曉峯這樣看着，他就恨不得答應他所有的要求，給他所有自己能給的一切。

　“好。”他握住了姜曉峯的手，滿腔喜愛毫不掩飾地流瀉出來，“我都聽你的。”

　姜曉峯手指一僵，突然嗖一下坐到了沙發邊緣，因爲動作太急，還差點一個不穩摔下去。

　孟浮生一驚，忙伸手去扶。姜曉峯卻已經扶着沙發扶手站了起來，眼神越過孟浮生落在茶几上，快速說道：“那我先去收拾行李，一會還得去寢室打掃衛生，這麼久沒住，牀上肯定都積灰了。”說完火燒屁股一樣跑了。

　孟浮生看着他離開，慢慢收回手，靠在沙發上輕笑出聲。

　……

　雖然決定了要搬回去，但今天肯定搬不了，就像姜曉峯說的，寢室牀上已經積了灰，得好好整理一下。

　孟浮生陪着姜曉峯迴了躺寢室，幫姜曉峯擦了牀板和桌子，曬好被子，還整理了一下姜曉峯被九塊九包郵衣物塞滿的衣櫃。

　田大齊等人目瞪口呆，一副看到仙人居然拉了屎的傻樣。

　姜曉峯繃着臉裝淡定，把給孟浮生買的水遞給他，頂着室友們的視線說道：“接下來的我來吧，不用擦這麼仔細，反正馬上就放暑假了，住不了多久。”

　“沒事，已經弄完了。”孟浮生喝口水，看着上鋪不算高的牀欄，眉頭微皺，突然說道，“曉峯，要不你還是繼續住我那吧。”

　田大齊等人的視線突然炙熱起來。

　姜曉峯後背都在發熱，連忙拒絕：“不用了，我沒辦走讀，一直住外面也不好。”

　孟浮生知道他不會答應，但是……他指了指上鋪，很是擔心：“你睡在上面，不會摔下來嗎？”曉峯那個睡相，宿舍的窄牀真的攔得住嗎？

　不等姜曉峯迴答，郝啓先蹦了出來，說道：“學長別擔心，曉峯牀上一年四季都會掛蚊帳，每次都是老大幫他掛，扎得很牢，不會翻下去的。”

　田大齊也跟着點頭：“對，曉峯的睡相很好，不說夢話不磨牙不打呼，就是愛翻身，問題不大。”

　孟浮生總算知道姜曉峯那睡相不錯的自我認知是哪裏來的了。

　他默了默，問道：“蚊帳在哪？”

　姜曉峯被室友揭了老底，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忙蹲下身從書桌下面的抽屜裏把蚊帳翻了出來。

　孟浮生接過來看了看，見果然是很結實的那種蚊帳，放了心。

　他把蚊帳塞進了自己的揹包。

　姜曉峯瞪眼：“學長……？”不會是準備沒收蚊帳，強制把他帶回公寓去吧。

　“髒了，回去幫你洗一下。”孟浮生解釋，然後看向田大齊等人，邀請道，“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吧，曉峯這段時間落下了太多課，期末複習的時候還得你們多照顧一些。”

　郝啓直接歡呼起來，田大齊和劉遠洲看一眼渾身上下寫滿僵硬和不好意思的姜曉峯，也答應了。

　整理完寢室，孟浮生帶着姜曉峯迴公寓，順便討論晚上在哪裏請客。

　姜曉峯聽着他的各種建議，內心十分不適應，還很不好意思。他是第一次被某個人這樣劃入保護圈裏照顧着，孟浮生爲他做這些，就像是……就像是他已經在和孟浮生談戀愛了一樣。

　可明明他只是說要好好考慮一下，還沒給確切答案。

　孟浮生看出了他的糾結，笑着說道：“討好一下你的舍友，應該能讓你在考慮的時候多偏向我一些，你討厭我這麼做嗎？”

　姜曉峯心裏一驚，幾乎要以爲自己是不小心把疑問說了出來，回神後忙搖頭，說道：“沒有討厭，就是不好意思……謝謝學長。”

　“不客氣。”孟浮生擡手摸他頭髮，“我喜歡照顧你。”

　姜曉峯梗着脖子受了他這個撫摸。

　這種接觸其實也不算太討厭……他不着痕跡地調整呼吸，偷瞄一眼孟浮生笑得很好看的側臉。

　而且學長看上去心情很不錯的樣子。

　……

　回公寓後又是一番清洗收拾，姜曉峯明明記得自己沒拿多少東西過來，但孟浮生卻神奇地給他收拾了兩大箱行李出來。

　箱子裏吃的、喝的、用的裝了一大堆，偏最該裝的衣服卻沒怎麼裝，孟浮生對此給出的理由是反正暑假就快到了，裝那麼多衣服過去也穿不上。

　姜曉峯看一眼衣櫃裏兩人混在一起的衣服，動了動嘴脣，沒有拆穿他的小九九。

　收拾好行李後兩人又商量了一下晚上請客的地方，最後選了南街上的火鍋店。

　孟浮生先打電話定了包廂，然後等時間差不多了，就和姜曉峯一起去接了田大齊等人。

　臨近期末，學生們都在複習，火鍋店裏人不多，上菜很快。

　桌上氣氛熱烈，孟浮生沒一會就籠絡住了田大齊等人的心，哄着他們說姜曉峯的事，姜曉峯一個人根本攔不住田大齊他們三個，只得悶頭吃東西，假裝他們說的不是自己。

　孟浮生對姜曉峯以前的事很感興趣，連姜曉峯哪次去澡堂洗澡忘了帶肥皂這種事都要詢問細節，偏他問得很正直很自然，一點不會惹人反感。

　一頓火鍋吃完，姜曉峯的老底也差不多被掀完了。

　吃飯時郝啓喝了酒，有點醉了，田大齊和劉遠洲也不太行，出火鍋店時走路都有點打晃，姜曉峯趁機泄憤，一人敲了一下，之後任勞任怨地把他們往寢室搬，照顧他們洗漱睡覺。

　安頓好室友，姜曉峯和孟浮生一起往校外走。

　姜曉峯憋了半天，還是忍不住爲自己爭辯了一句：“其實我沒他們說的那麼糟糕，沒有經常熬夜……”

　孟浮生點頭：“嗯，我知道，你很好，而且很照顧室友。”

　被這麼誇，姜曉峯又不好意思了，改口說道：“其實我還是有點糟糕的，上了大學沒人管，放縱了。”

　孟浮生問得認真：“那以後可以讓我管着你嗎？”

　姜曉峯一噎，習慣了一天終於不再每次都被他的話羞住，擰着眉嚴肅說道：“學長你就是這個不好，總亂說話。”

　終於自在一點了。

　孟浮生心裏滿意，面上舉手做投降狀。

　今天是個難得的涼爽天，天空星子閃爍，夜風輕柔吹拂，時間彷彿都被吹得緩慢溫柔下來。

　兩人不再說話，慢慢往前走着。

　姜曉峯看着兩人並排在一起的影子，想起這一天和孟浮生的相處，隱約察覺到了一點自己的動搖，忍不住偷偷歪頭撞了一下孟浮生的影子。

　溫水煮青蛙，學長其實也沒那麼好。

　剛腹誹完，就發現孟浮生被撞的影子配合地歪了歪，然後重新穩定，手伸出來，握住了他影子的手。

　姜曉峯的心漏跳一拍，把手往身體上貼了帖，讓影子分開。

　下一秒，孟浮生朝他靠近了一點，讓兩人的影子直接依靠在了一起。

　姜曉峯忿忿，臭不要臉的——

　“暑假有什麼安排？”孟浮生突然詢問，像是完全沒發現影子上的貓膩一樣。

　溫熱的氣息拂過來，姜曉峯刷一下扭頭，假裝在看風景，結果發現有路過的學生在看着這邊，瞬間僵住，有種做壞事被發現的心虛感，忙收回視線，清了清嗓子回道：“應該會去和外婆匯合，和她去外面玩一陣，等暑期訓練營要開始了再回來。”

　孟浮生“嗯”了一聲。

　姜曉峯等了等，沒等來下文，壓下彆扭，主動問道：“學長呢，暑假有什麼安排？”

　孟浮生回道：“應該會直接進家裏在A市的分公司實習，大哥這幾個月剛好在忙這邊的一個大項目，我去幫幫他。曉峯，看來期末之後，我們只能等暑期訓練營開的時候再見了。”

　姜曉峯的聲音低下來：“嗯。”

　“我會想你的。”

　姜曉峯扯了扯揹包帶，繼續：“……嗯。”

　“你會想我嗎？”

　姜曉峯眼神閃躲，顧左右而言他：“學長，我想喝奶茶了。”

　孟浮生就很刻意地嘆了口氣。

　姜曉峯：“……”

　孟浮生繼續嘆氣。

　姜曉峯：“…………”

　孟浮生：“我現在已經開始想你了，你真的不……”

　姜曉峯受不了了，恨不得伸手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說道：“只是不能見面而已！微信、電話，那麼多方法可以聯繫，別說了。”

　孟浮生探身把臉湊到他面前：“可放假的時候，你肯定會天天抱着手機玩遊戲，不會理我。”

　“……”無法反駁，美麗的暑假不用來玩遊戲，簡直就是浪費假期。

　姜曉峯想了想，忍痛保證道：“那、那我少玩會……也保證不會熬夜！”

　孟浮生微笑：“其實多玩會也沒關係，不過你得帶着我一起玩。”

　姜曉峯愣住：“什麼？”

　“聽說你在遊戲裏很厲害。”孟浮生擡手，捏起他額頭上一縷捲髮，輕輕扯了扯，“帶我一起玩吧，大神。”

　……大什麼？

　姜曉峯突然擡手把孟浮生的臉推開：“說話就說話，湊這麼近做什麼……你不亂說話大神就帶你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