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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江湖》第8章


  有給得多的麼?

  有,那得看運氣,看碰上的是什麼人。

  這個十六七歲的小要飯,運氣就不錯,今兒個他碰上了好心的有錢大爺了。

  “當!”地一聲,小要飯的本來是苦著勝、眯著眼,這—下,臉既不苦了,眼也不眯了,臉上換上來一付驚愕,兩眼瞪的雞蛋也似的。

  不只是他,他的同行也一樣,個個一臉驚愕,個個瞪圓兩眼,有的瞪著小要飯手裡舉著的那個破碗,有的瞪著那個好心的有錢大爺。

  天!小要飯的破碗裡,竟是顆珠子,拇指般大小的珠子,不但晶瑩剔透,而且還閃閃發光。

  天!好心的有錢大爺,不是本城、外地的土紳員外爺,竟然是個公子哥兒似的俊逸後生。

  小要飯的本來哈著個腰,如今他霍地挺直了腰,嘴唇兒一動,剛想說話。

  遲了,那位公子哥兒似的俊逸後生,居然只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這怎麼成,受人這麼大的施捨,要是連趕上去說聲謝都沒有,那還算人麼?

  要飯歸要飯,要飯只是命窮,人家可不是不懂這個。

  小要飯的腳下飛快,邁步跟了上去。

  他的那些同行,一個沒動,只幾十道目光,跟那個小要飯的走了。

  公子哥兒似的俊逸後生進了一條小胡同,小要飯的跟了進去,俊逸後生停步回身,小要飯的立即曲一膝跪了下去。

  破碗擱在面前地上,雙手舉著那顆珠子,不但是高舉過頂,而且是恭敬異常的說了話:“本幫三代弟子汪秀,參見長老。”

  公子哥兒似的俊逸後生怎麼成了長老?

  只見俊逸後生神情一肅,伸雙手扶起了小要飯的汪秀道:“不敢當,兄弟請起。”

  汪秀剛在俊逸後生攙扶下站了起來,聞言一驚,忙道:“長老千萬別這麼叫,折煞弟子。”唯獨昔年鐵霸王手下的人,卻不是弟子之力所能及,故此必得長老屈駕分舵一趟。”

  俊逸後生微一怔:“嗯!昔年鐵霸王手下弟兄的情形,這麼難打聽?”

  汪秀道:“也不是難打聽,而是——弟子不知道該怎麼說好,請長老屈駕分舵一趟就知道了。”

  俊逸後生看了看汪秀,旋即點頭道:“說不得我只好打擾,只好勞師動眾了,煩請兄弟帶路。”

  汪秀一躬身:“不敢,弟子遵命。”

  他橫跨一步,避開俊逸後生,邁步往胡同深處行去。

  俊逸後生轉身跟了去。

  這兒是“通州”南城根兒。

  一大片樹林緊挨著城牆,東西兩邊都是亂墳崗,野狗亂竄,狐鼠出沒,到處飄揚著冥紙灰燼。

  儘管是大白天,也難得看見人影。

  本來嘛!誰沒事兒往亂墳崗跑?

  可是——

  汪秀帶著俊逸後生,離那片密樹林還有十幾二十丈,路左亂墳崗裡突然竄起個人,一掠便落在路中間,擋住了去路。

  又一個要飯花子,手提一根打狗棒,年紀略比汪秀大上幾歲,比汪秀還腌臢,但是身子精壯,兩眼開合之間,明亮逼人,一雙目光直盯著俊逸後生。

  汪秀搶步上前,向那要飯的低低說了幾句。

  那要飯的先是一臉驚容,繼而神情一肅,向著俊逸後生單膝落地,一拜而起,然後轉身騰掠,兩三個起落便投進了密樹林。

  汪秀向著俊逸後生一躬身:“樁卡弟子已先行通報,長老請。”

  他又轉身帶路前行。

  傻逸後生當然明白這個,一句話沒說,又邁步跟上。

  十幾二十丈距離轉眼間,剛進樹林,只見通往林深處的一條小路上,一前一後站著兩個要飯花子。

  後頭一個,正是剛才先行入林通報的。

  前頭一個,是十中等身材的中年花子,一頭亂發,一臉刺蝟似的絡腮鬍,兩隻既圓又亮的大眼,緊盯著俊逸後生。

  汪秀又搶步上前,躬身一禮道:“師父,這位……”

  中年花子抬手一攔,汪秀倏然住口,側身退向一旁,中年花子則緊盯著俊逸後生:“容我請教。”

  俊逸後生道:“不敢當,李,李玉麟。”

  中年花子道:“據我所知,‘窮家幫’信符從不外傳,只四十年前,幫中大長老將信符奉贈代‘日月令主’李,閣下……”

  李玉麟道:“家祖諱燕月,曾代掌‘日月令旗’。”

  中年花子神情一肅:“請閣下請出長老信符。”

  李玉麟翻腕托起了那粒珠子。

  中年花子一見李玉麟掌心裡的那顆珠子,立即目閃寒芒,揚聲道:“‘窮家幫’二代弟子,義掌‘通州’分舵雷驤,率三代弟子耿順,參拜長老。”

  話落,他帶著身後花子單膝拜下。

  李玉麟沒阻攔,他只一聲:“不敢當,分舵主及耿兄弟少禮。”

  翻腕收起了珠子。

  雷驤跟耿順一拜而起,然後側身後退,輕喝道:“汪秀帶路,長老請。”

  恭應聲中,汪秀向李玉麟一躬身,邁了步。

  李玉麟則側望雷驤:“敢請與分舵主並肩齊進。”

  雷驤欠身道:“弟子不敢。”

  李玉麟道:“分舵主,要是這算長老令諭呢?”

  雷驤一怔,旋即道:“弟子不敢不遵。”

  李玉麟微一笑擺手:“雷分蛇主,請!”

  雷驤只得邁了步。

  這條林中小路,婉蜒曲折,不但兩旁巨木夾道,而且一株株的樹幹前後都遮斷了視線。

  入林五六丈,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密林中央一片空地,足有近十丈方圓。

  就在那片空地上,坐落著一座一明兩暗的石屋,許是因為長年不見天日,石屋上佈滿了厚厚的青苔,簡直就是一座綠屋。

  汪秀已經在石屋門前垂手恭立。

  雷驤恭謹的將李玉麟讓入石屋,屋裡陳設很簡單,但是潔淨清爽,跟幾十人的裝束打扮絕不相襯。

  雷驤先把李玉麟讓入座,他帶著汪秀、耿順垂手侍立,就要說話。

  李玉麟抬了手:“分舵主請坐。”

  雷驤欠身道:“弟子不敢。”

  李玉麟道:“分舵主要是老這樣,怎麼好說話。”

  雷驤道;“禮不可廢,長老諒宥。”

  “要是這也算是長老令諭呢?”

  雷驤遲疑了一下:“弟子不敢不遵。”

  邁前一步坐了下首,卻是正襟危坐,一臉肅穆。

  李玉麟這裡剛要說話。

  雷驤那裡卻先開了口:“長老來意,汪秀經由耿順已做稟報,打聽鐵霸王手下弟兄現況,本分舵及弟子無能為力,還望長老諒宥。”

  李玉麟為之一怔:“雷分舵主,這是為什麼?”

  雷驤道:“剛才汪秀不敢面稟,‘窮家幫’耳目遍佈,消息靈通,本分舵對‘通州’地面的動靜,可以說瞭若指掌,唯獨對昔日鐵霸王手下弟兄的現況與動靜,卻一無所知,只因為鐵霸王為昔年北六省江湖道總瓢把子,總舵早有令諭,嚴誡北六省各分舵招惹,而且這些鐵霸王昔日的手下弟兄動靜異常謹慎機密,從不外洩,也從不與外人交往過密。”

  李玉麟訝然道:“雷分舵主可知道,這又是為什麼?”

  雷驤沉默了一下,道:“回長老,這或許跟鐵霸王當年在京遭到大內高手圍剿遇害一事有關。”

  李玉麟道:“要防他們也應該只防官家,怎麼連江湖同道也……”

  雷驤道:“長老,如今的江湖道不比以往,胤禎老四即位之後,京城也好,普天下也好,遍地密派耳目,嚴密監視異己,行動極其秘密、手段極其陰毒,任何人都難以分清誰是官家耳目,誰是真正的江湖同道。”

  李玉麟心神震動了一下,道:“這麼說,貴分舵連郝老三這個人也不知道?”

  雷驤道:“本分舵只知道‘通州’地面,昔日鐵霸王手下弟兄中有個郝大魁,卻不知道他是不是長老所說的郝老三,更不知道他的行止動靜。”

  李玉麟為之皺了眉。

  他原以為,一趟“通州”,只動用“窮家幫”,找那個郝老三易如反掌。

  他卻怎麼也沒想到,耳目遍佈、多知多曉的“窮家幫”,唯獨對昔日鐵霸王這些手下弟兄的現況跟動靜,摸不著—點邊兒。

  他這裡皺了眉。

  只聽那裡汪秀說了一句話:“長老,要是想打聽這些人的動靜跟現況,只有—個辦法。”

  李玉麟忙抬眼道:“兄弟,什麼辦法?”

  汪秀道:“找他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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