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
“孩子,‘血滴子’是你一手訓練的,你別在意,‘血滴子’對付不了李家人。”
德俊騏震聲道:“孩兒不信。”
“孩子,是你瞭解李家人,還是我瞭解李家人?”
德俊騏道:“照您這麼說,就算是孩兒自己,也對付不了李家人了?”
“不能這麼說,各人的天資稟賦不同,‘血滴子’雖是你一手訓練的,但他們畢竟不是你,而你,憑現在的一身修為,對付李家人,勝算就大得多。”
“娘,只是勝算大得多,不是一定強過李家人?”
“孩子,儘管做娘的到現在心裡還有一點無法消除的恨。畢竟,做這件事,你是為了娘,他利用的,也就是你所深知,做娘的心裡的這點恨。那麼,他不動她,而讓你去動她,假你之手去達到他報復的目的。你想,不久的將來,你會有什麼樣的損失?”
德俊騏雙眉一揚:“大不了面對她家——”
“不,不只是她家,而是天下武林,甚至於人世間的每一個,這種事,世所難容,將來有一天,這世上會沒你一寸的容身之地,娘並不珍惜她,但卻不能不為自己的兒子著想。”
德俊騏臉色一變:“這對他又有什麼好處?”
“他已經利用過你了,尾大不掉,是他最忌諱的,他自己沒有力量除掉你,借普天下之力有什麼不好?”
德俊騏臉色大變,脫口道:“他好陰毒——”
“你總算瞭解他了。”
德俊騏雙眉一揚,煞氣倏生,就要往起站。
“騏兒,坐著不要動。”
德俊騏道:“娘,孩兒不願,也不能容忍等他除掉我
“不上他的當、不中他的圈套,他就動不了你,永遠動不了你。”
“可是——”
“孩子,你也動不了他的,他這個人,從不做沒把握的事,第一步沒站穩,絕不輕易邁出第二步,畢竟他是個皇上,普天下的每一個人都控制在他手裡,你能一點顧忌沒有麼?”
德俊騏神情猛一震。
“你現在的一身修為,娘敢說已經是天下無敵,可以勝過任何一個高手,而且是綽綽有餘。但是拿你這身修為對付李家人,娘就不敢說了,因為李家的絕學,亦以博大精深,他們家的頭一代、第二代,都讓人莫測高深,事實上,李家的這兩代,從來沒有碰見過對手。”
“那是因為孩兒生的太晚,而且現在來的是李家的第三代。”
“孩子……”
“娘,孩兒知道您要說什麼,要照您這麼說,咱們就該隱忍這份仇恨,根本不必對付李家。”
紗幕後女子話聲微沉:“騏兒,你這是跟娘說話?”
德俊騏低下了頭,片刻才道:“孩兒不敢。”
“你是娘的兒子,唯一的骨肉,娘不願意揀好聽的說害你,娘說你對付李家人勝算大得多,而沒有絕對的把握,這是實情。平心而論,對付李家人,只能比李家人多一分勝算,那已經是天大的不容易,就應該知足。娘是讓你不可驕狂、不可輕敵,你自己應該明白,也應該把握,你佔了他明你暗的大便宜,尤其還有—個身為皇上的一國之君,也要對付李家人。”
德俊騏低著頭道:“多謝娘的教誨,孩兒懂了。”
“懂了就好。”紗幕後女子道:“你可以走了,記住,把持自己,不要被別人利用,不要害了自己。”
德俊騏道:“是,孩兒告退。”
他恭謹一躬身,退後幾步,然後轉身往外行去。
回到了那圓形的石室裡,望著重重彩幕後,嬌軀平臥,狀若熟睡的李姑娘,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雙目之中也未再見異采。
只是,他一雙森冷目光透過重重彩幕落在姑娘臉上、身上,卻久久沒有移開——
“北京城”裡,“紫禁城”、“內城”的夜色是最為寧靜,就是外城,有些地方也不例外。
就拿這家客棧來說吧,三進院子,靜得死了似的,連個鼾聲都聽不見。
唯有,偶有—兩聲貓的嘶叫聲,劃破了這份寂靜。
李玉麟躺在最後一進院子的北上房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只因為他思潮洶湧,心裡的事兒太多了。
月色,照在院子裡,映在窗戶上,顯得那麼亮、那麼清冷、那麼靜。
他在想一條條的線索,一條條的斷。
目下唯一的一條,是在白妞,姑娘杜鳳儀身上,姑娘喬裝改扮來找過他,現在不知道在哪兒,京城這麼大,又上哪兒找去?
白妞為什麼寧願冒險對他提供線索,為什麼?
所提供的線索有等於無,而且是在人算計之中,那麼她提供線索的用意是真是假,就算能再找到她,是不是能從她那兒得到些什麼?
最後,他想到了他妹妹,只是想到,而沒敢再想下去。
因為,他不知道妹妹現在是個什麼樣的處境,將來找到她的時候,是活生生的一個姑娘,還是一具屍體。
任何一位玉潔冰清的姑娘,是經不得絲毫羞辱的,尤其是遼東李家的姑娘。
就在他不敢再想下去的當兒,他那敏銳的聽覺,忽然聽見一聲異響。很輕微、很輕微,有而若無的一聲異響,但卻沒能瞞過他的聽覺。
十丈之內,飛花落葉,蟲走蛾鬧也瞞不過他,何況是這已經成為聲響的異響。
他躺著沒有動,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他聽的很清楚,緊接著,矯捷疾快的衣袂飄風聲,由夜空落在他房門之外。
他仍躺著沒動,他有把握,憑他一身修為,他可以躲避、抵抗,甚至反擊任何的襲擊。
而,來的不是任何一種襲擊,是極具輕微的指甲彈門聲,接著是個輕微話聲:“朋友,不速之客夜訪。”
李玉麟沒能從話裡聽出來的是誰,因為他沒聽過這個話聲,他挺身坐了起來,道:“朋友是哪裡來的不速客?”
門外那話聲道:“開門就知道了。”
李玉鱗聽得雙眉一剔,不管來的是何方人物,他可不在乎,站起來去開門。
開門處,門外站著個中年黑衣漢子,兩眼炯炯有神,一臉英武之氣,邁步跨了進來,道:“請關上門。”
這個人,李玉麟沒見過,從來沒見過,但是他看得出,來人是個不俗的高手。
但是,這種高手,他還沒放在眼裡。
他關上了門,靜等那人的下文。
中年黑衣漢子上下一打量李玉麟,道:“朋友姓李?”
李玉麟道:“不錯。”
“李少爺。”
“不敢。”
“李朋友,你可認識一個人,—位姓杜的姑娘?”
李玉麟心頭一震,道:“認識,天橋的白妞姑娘。”
中年黑衣漢子一點頭道:“那就不會錯了。”
翻腕遞出一封信,道:“我受杜姑娘之托,給朋友你送來一封信。”
李玉麟心頭再震,忙伸手接過,他這裡剛接過信,那中年黑衣漢子抱了拳:“告辭。”
他轉身要走。
李玉麟忙抬手:“閣下,請留一步。”
中年黑衣漢子停步回身,一雙目光投向李玉麟。
“閣下,杜姑娘現在什麼地方?”
中年黑衣漢子道:“抱歉,我無可奉告。”
他又要走,但是,這回他還沒轉身,李玉麟已經又伸出了手:“閣下——”
中年黑衣漢子道:“我說過,無可奉告。”
李玉麟道:“閣下,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兩次欠杜姑娘厚情,一定要見她一面。”
中年黑衣漢子深深看了李玉麟一眼:“你認為欠她厚情?”
“當然,事實如此。”
“見著她,你打算怎麼樣?”
李玉麟道:“應該有所報答,至少也該道個謝。”
中年黑衣漢子道:“頭一次,我不知道你欠她什麼情,這一次,我也不知道信裡都寫些什麼。但是從她找上我、託付我的情形看,我可以猜出個八分,這封信,很重要,她也是冒著大風險去找我,一個姑娘家,如此對你,我敢說,她為的並不是一聲謝!”
李玉麟為之心頭猛震,他從不敢往這上面想,因為他跟白妞只不過見過一面,怎麼可能,他認為中年黑衣漢子說錯了、想錯了。
但是,此時此地,他卻不便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