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喜宴和閒話
圓寧收起心中的酸意,親熱地挽著方寧的手笑道:「讓我瞧瞧,你穿上這披風真美氣。你生得好看,又會打扮,我勸你可別往新娘子身邊凑,不然,非把她比下去不可。」
方寧不以爲意的笑笑。圓寧眼珠子滴溜溜地轉著,偷偷瞄了一眼宋喬,捂嘴輕笑:「你瞧那誰又在看你呢?」
方寧覺得跟她說話太累,敷衍了幾句就想走開。圓寧仍扯著她不放,東家長西家短的,說到宋喬時,她流露出那種欲言又止的作難模樣:「……算了,說出來怕你難受,就當我沒說,你可別多想。」
方寧佯作急切地問道:「到底是什麽事?你別吊我胃口行嗎?你若不說我就去問別人去。」說罷作勢就要離開。
圓寧難哪肯放她離開,半吞半吐地將那些捕風捉影的事說得十分逼真:「我路過小叔書房時,聽他跟小嬸說,說是在酒樓裡看見宋喬了。跟他在一起的都是些不務正業的富家子弟……那些人我真不好意思說。」說到這裡,圓寧戛然而止,一臉同情地細聲安慰方寧:「你也別難過,小嬸跟我娘說過,天下的男人都這樣。尤其是宋喬,將來若是中了舉人,那更由不得了他了,你的心胸一定得放寬些。」
方寧果然臉色一沉,笑意全無,隨便尋了個藉口匆匆離開了。圓寧在她身後得意地一笑。
宋喬一直在不遠處站著,目光一直在緊盯著方寧,等到她單獨離開,他立即離開撇開人群緊跟上去。這個時候,他十分後悔沒把宋柳拽過來。
他正在著急時,就見雲兒拉著子錦正向他這邊走過來,兩個孩子生得圓臉圓眼,穿著小紅襖,看上去像年畫上的胖娃娃一樣可愛。
宋喬趕緊凑上去,像大灰狼哄小白兔似的,臉上帶著笑,好聲誘哄道:「子錦,叔叔帶你去找四姨好嗎?」
子錦搖搖頭不買他的帳:「我去找木頭狗蛋,要炮炮。」
宋喬拼命的勸:「去吧,我給你買糖吃。」
宋喬勸了好一會兒,子錦的决心終於動搖,同意讓他牽著去找方寧。
宋喬懷著激動的心情牽著子錦來到方寧身邊時,用掩飾的語氣說道:「咳……他非讓我帶著他來找你。」
方寧笑吟吟地看著他,微微側過頭問道:「柳柳怎麽沒來?」
宋喬痴痴地凝視著她,她的側臉也那麽好看。
「柳柳她很喜歡你送的東西,特別是牙刷……其實我更喜歡,早晚都刷牙。」
方寧一想到牙刷就不禁想起前些日子的囧事,他那次絕對是有預謀的犯罪,這傢伙怎麽一下子從小白兔進化到大灰狼了,還是說他本來就有狼的屬性?
驀地,她又想起了圓寧的話,她當然能聽懂對方話中的挑撥之意,不過她說得有一點沒錯,宋喬的確跟以前不一樣了。他的心裡絕對撒下了一片種子——類似於島國蒼老師的動作啓蒙變態(bt)種子那樣的。難道這跟他頻繁出入酒樓有關?這也給方寧的心裡敲響了一記警鐘。這個時代是十分鼓勵擴張男人的原始獸性的。當然一般莊戶人家沒這個條件,飯都吃不飽了,誰還有這心思?但宋喬以後却是有這個條件的,有些事情還是提前警示比較好。
方寧斟酌片刻,緩緩說道:「我問你一件事。」
方寧邊走邊說,帶著子錦和雲兒找到一個背風向陽的地方,讓兩人到一旁玩,她靠著墻根跟宋喬小聲說話:「我聽人說你最近跟那些紈絝子弟走得很近,是不是真的?」
宋喬心裡咯噔一下,她怎麽那麽快就知道了。這該怎麽回答?
他强忍著抓耳撓腮的衝動,支支吾吾、模棱兩可的解釋道:「說有也有,說沒有也沒有。」
「到底有沒有?」
「……」
「你不說實話,那我就走了。」
「別走,我說還不行嗎?」
宋喬臉色緋紅,聲如蚊蚋,方寧連蒙帶猜知道了他去酒樓的目的。原來是參觀學習去了,一時間,她是又氣又想笑。
「我的眼裡揉不得沙子,你要是……敢像別人那樣,咱倆就算了。」
「什麽就算了?」
宋喬急得臉都白了:「你別啊,我哪敢,我以後不去了不行嗎?」反正學得也差不多了,他不去了,他在家自學還不成嗎?
宋喬恨不得把心掏出來讓她看看,他還沒來得及剖白,就聽見一陣脚步聲傳來,有人往這邊走來了。宋喬連忙拉著子錦走開:「走,我帶你撿炮去。」
子錦拍著小手叫好:「好好,快去。」宋喬頻頻回頭,心裡想著等一會兒再偷偷見她。但這次一直到喜宴結束,兩人一直沒能單獨說上話。
吃完飯後,宋喬悶悶不樂地帶著小木頭回家去了。宋老財的老毛病又犯了,所以今日就沒來。
冬寧出嫁後,就該輪到夏寧了。方寧一家忙得脚不沾地,借桌椅板凳碗筷碟子,還要採買種東西。就在大夥最忙亂的時候,方牛子讓人傳來消息說,香草快臨盆了。衆人聽罷是又喜又憂。兩天後喜信傳來,香草生了個大胖小子,母子平安,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方寧姥姥笑得合不攏嘴。方氏趁著進城採買東西時去看了一回,回來逢人就說香草這個新添的侄子。
宋喬到縣城時又特意去給香草送了禮,然後抽空找方牛子說話:「方叔,我那天去酒樓吃飯,是因爲同窗熱情相邀,不得不去,我、我真沒別的心思。」宋喬想來想去,只猜到一個緣由,肯定是方牛子看到自己進出酒樓,他生怕方寧家的親戚誤會了他,連忙解釋清楚。
方牛子先是一怔,接著爽朗的拍拍宋喬的肩膀:「行了,有應酬也沒什麽。只要別起那花花腸子就好,千萬別像杜老四和王秀才似的,聽小曲,找粉頭。你要敢這樣,我就……算了,我也不打你,我給方寧再尋一門親就是。」
宋喬像小鶏啄米似的,把頭都快點暈了。
末了方牛子又留他吃飯,宋喬哪還有心思吃,說完話就離開了方記飯鋪,去到斜對面的宋記鋪子裡看看,宋老財今日正好也在,他早就看到了兒子進了方記飯鋪,此時心裡正憋著一股火,這個兒子自打定親後,離他越來越遠了。以後成了親可怎麽辦?沒出息的東西,跟沒見過女人似的。
宋老財心裡有怨念,對宋喬不冷不熱的。
宋喬以爲父親也知道自己的糗事,掙扎了一下主動承認。宋老財眉頭一聳,隨即又漫不經心地擺擺手:「去吃飯不算什麽,反正是別人請的,沒花自個的錢。」
「但是,」宋老財的語氣陡然嚴厲起來:「要是你動了找窑姐的念頭,我一巴掌把你拍回你娘肚裡去。」
宋喬小聲道:「我娘早不在了,爹。」
宋老財兩眼一瞪:「那就拍回我肚裡。」宋喬不說話了。
停了一會兒,宋老財繼續語重心長的教誨兒子:「趕緊的把心收回來,你明年秋天可就去鄉試了。」
宋喬連連答應,同時暗暗下定决心,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還有兩年呢。那些書他還是別看了,實在不行還是看看《佛經》靜心吧。
又過了幾天,就到了夏寧出嫁的日子。方寧家裡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比冬寧出嫁時人還多了不少。方寧姥姥在家照顧香草,方滿子夫妻和方牛子三人一起來的。宋老財一家自然是都到了。方牛子
和方滿子以及爹娘一起凑錢,自然是他出大頭,在縣裡買了一全套上好的家什,衣櫃子,梳妝檯,箱籠,各式各樣都有。本來他也可以做的,可如今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就乾脆花錢買了。這一套全算下來花了二十多兩銀子,李氏暗地裡抱怨半天。在她看來,一個外甥女出嫁,又是侄兒娶親哪用得著做這個冤大頭。
李氏嘴裡不停的叨咕方滿子:「你沒瞧見牛子現如今就跟大姐最親,你這親哥哥都得靠後,人家又是飯莊又是雜貨鋪的,你有啥啊?人家手指縫裡漏點,就比咱忙活一年强……」
方滿子十分不耐煩:「你還想咋地?咱家種的菜、糧食哪回不是牛子幫著給賣,還給我找了一個不累的活,人家分家時啥都沒要,這人哪,要知足。大喜的日子,你別再給我瞎叨咕。」
李氏還想跟男人抱怨婆婆伺候香草坐月子比對自己當年上心,一見這架式,只得忍著不說了。
李氏心頭正苦悶著,一抬頭就見圓寧笑著進來了。圓寧舅媽舅媽的叫著,又把李氏給誇了一頓,李氏心裡稍稍好了些,圓寧又問道:「舅媽你看到方寧沒?」
李氏忙道:「方才還見著她了,你找她有啥事?」
圓寧微微一笑道:「不是我找她,是汪家的人找她,你見了她說一聲就是。我去幫忙了。」李氏不疑有他,笑著應下了。
圓寧在人群中轉悠了一會兒,終於發現了同樣在轉悠的宋喬。她他朝羞澀地一笑,輕聲問道:「方寧是不是往菜園裡去了?」
宋喬也回之一笑,原來她到菜園去了。那他也去吧。
當宋喬避開人們的視綫,悄悄來到菜園時,却發現裡面的人不是方寧而是圓寧。他立即板著臉,轉身就要離開。
圓寧忙叫住他:「宋秀才,我今日叫你來不爲別的,我就是想給你說一說關於方寧的事,而且是你所不知道的。」宋喬的脚步果然不自覺得頓住了。
圓寧生怕有人往這邊來,趕緊長話短說:「你知道當初是誰幫了明姑和汪富貴私奔嗎?就是方寧傳的信。」
宋喬板著臉接道:「原來是這些,既然汪家的人都不介意了,我還說什麽,再者她當初年紀小,說不定是被哄的。」
圓寧冷笑一聲:「年紀小,你不介意,那她跟曾經有過跟汪立志私奔的念頭你也不介意嗎?你不想知道她爲什麽對你不上心嗎?那是因爲她心裡頭有了別人!」
這句話宛如輕雷一樣,在宋喬頭頂轟響,雖不至於理智喪失,但也多少受了震動。他心念飛閃,心思千回百轉。不過,他很快就拍出了這個念頭,方寧對自己不是不上心,她就是這種性格,她不會見了男人就嬌羞臉紅,捂嘴輕笑。就如她所說,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喜歡自己。他怎能因爲外人的一句話就懷疑她?
明姑的事,宋喬隱約聽說過一些,他雖不大贊同也沒怎麽放在心上。至於方寧想和汪立志私奔的事,那真是滑稽。以她那冷靜謹慎的性格,是不可能這樣想的。這個圓寧,還是她的堂妹,小小年紀心思竟然如此歹毒。宋喬心中壓抑著火氣冷聲回道:「我希望你嘴上留德,對別人好,對自己好。你若是因此想壞了方寧的名聲,吃虧的不是她,而是你——因爲她已經有主了,你還沒有!」說罷,宋喬再不想跟她說半句話,抬步就走。
圓寧沒想到宋喬竟然不相信,不禁心裡一急,忍不住大聲說道:「你敢不敢去問問她這事是不是她做的?還有周家酒樓的事,你敢說跟她無關嗎?她是什麽樣的人大夥都清楚得很,她裝孝順裝大方……只有你,你自欺欺人,你不敢去個明白,你不敢——」
宋喬的胸脯劇烈起伏著,靜靜地看著圓寧,生平第一次對女人說出了攻擊性的話:「你們老宅的人除了狗好一點外,沒一個好的!」
圓寧的嘴唇翕動了幾下,喉嚨裡像卡了骨頭一樣,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就在宋喬推門離開菜園時,忽聽得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大哥,你怎麽來了?」
宋喬一怔,轉身就看到了方寧和宋柳還有狗蛋和小木頭他們。這一衆人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和圓寧。
圓寧臉色煞白,窘得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