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在線裝酷第九十五天
在線裝酷第九十五天·給柳樹澆水移種的人
方拾一沒想到之前楚歌在買串串排隊時,聽來的隻言片語流言,居然猜對了不少,真不知道那些流言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難怪這家醫院的怨靈那麼多,遇到姚老闆這樣體質陰的,一帶就帶走了兩個。這些怨靈在死後,屍體由於實驗的原因,殘缺不全,且沒有被妥當安葬,只能被困在這一處方圓裡。
這些怨靈只有遇見體質陰、好欺負的陽間活人,才能藉著對方的氣息,離開這塊地方。
也許它們會去尋找轉世的機會,也有可能會遊蕩在陽間,最後什麼都不剩下。
還有的,或許就像那個只剩下半截身體的繼父,甘願留在醫院裡,甘願「陪伴」在院長的身邊。
也難怪院長這樣一個擁有那麼輝煌履歷的醫生,願意放棄遠大前程,留在一個城市的醫院裡——只有像新城這樣的地方,才有足夠的漏洞給他鑽,他才有辦法施展拳腳,進行他的實驗項目。
之前方拾一在院長辦公室裡,問院長關於屍體登記的問題,院長把自己擁有權限的情況光明正大地告知了方拾一。
他坦然大方地告訴對方,他的確能抹消記錄,但是這些操作的痕跡會一層層上報到更上級的地方去,但凡做了,就會被人查到。
院長的坦蕩,減輕了方拾一的不少懷疑,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判斷錯了。
但是現在再一,既然院長與本市政府直接管轄下的某科研所所長是同窗關係、甚至共同研究過同一個話題,那麼想要抹掉這樣的痕跡,簡直輕而易舉。
方拾一不得不承認,院長也是一個懂得揣摩人心的聰明人。
「這是我知道的全部故事了。」李玉說道,他斂下眼睛,絲毫不見剛才嚴詞警告方拾一的模樣,他平靜地道,「那個被外人當成瘋子的醫生,其實一直在等待像你們這樣的人過來。」
「他在離開前,將所有的信息都拆成了獨立的段,傳播開去,借助不同人的嘴,期待這個消息能傳得更廣、傳到能幫助到他的人耳中去。」李玉緩緩說道。
他曾經在離開前,告訴徐瑩婉,但凡遇到對這件事情感興趣的人,都讓對方來找他。
由於鬼繼父一直跟在徐瑩婉的身邊,他們每次的交流都像是打啞謎,所幸對方似乎在變成厲鬼後,就對思考這類複雜的行為喪失了能力,只要他們說得模糊些,對方就不會意識到。
他、王□豪和徐瑩婉三人,為此還做過實驗。
他們戰戰兢兢活了五年,卻沒想到好不容易盼到一個希望的時候,徐瑩婉和王□豪兩人接連出事。李玉甚至覺得自己也聽見了喪鐘從遠處傳來的響聲,提醒著他一切都要進入一個了結了。
「為什麼一個被當成瘋子的醫生,懂那麼多常人不懂的東西?」方拾一問。
李玉了他一眼,「就像總有像你們這樣的人一樣,他也有自己的秘密,僅此而已。」
「他只是被捲入這場亂七八糟事情中的路人,只想幫助他的兩個同事,並且求活而已。」李玉說著,下意識地輕輕撫摸揉捏著右手無名指。
方拾一掃了一眼,無名指上有很淺的戒指痕跡,可能已經被摘下有一段時間了。
他沒再多問什麼,李玉的眼神很乾淨,氣息純淨,不像當初他剛接觸護士長和院長時,就感覺到一股異樣。
「這件事情我們會處理的。」應辭接口說道,「在這之前,你不用回三院,跟在我們身邊。」
李玉皺了皺眉頭,對他來說,他只知道這兩人可能有辦法幫得了他,但是三院卻帶給他幾年的平穩生活與安全感,他並不想離開那裡。
方拾一卻是立馬明白了應辭的意思。
「尼……他們能安然度過五年,卻在近一週裡頻頻出事,不覺得奇怪麼?」方拾一反問他,話在喉嚨裡滾了一圈,說出來的時候把李玉摘了出去。
李玉聞言皺起眉頭,他並沒有想那麼多,只當是意外,又或者是惡魔厭倦了遊戲,打算收場了。
「五年前正好是閏年,即是最陰的時候。五年前事情剛剛發生,這些東西的力量只在萌芽階段,而隨著時間流逝,它們逐漸成長,直到現在,它們迎來了第二輪閏年。」
「這個月月底便是那多出的一天,也就是一年至陰的時候,是屬於它們的狂歡時間,陽間對它們的制約被削減到最弱。」
「它們想要離開這裡、又或者是完成復仇,這個月月底就是最佳的機會。」
方拾一向李玉解釋道。
所以這段時間,徐瑩婉與王□豪兩人接連中招,姚老闆還招了醫院裡的鬼怪,都是因為時間快到了。
李玉聞言,不再有別的意見,點頭就答應了。
「你需要回去拿什麼東西麼?」方拾一問他。
李玉猶豫了一下,說道,「我過去的時候什麼都沒帶,但是我的確有一枚戒指交給三院暫時保管,我希望能把它帶走。」
如果這些人當真靠譜又神通廣大的話,哪怕他戴著戒指、戒指反光,也許也沒多大影響。李玉想著。
方拾一嚮應辭,詢問應辭的意見。
「楚歌他們在三院,通知他們去拿。」應辭說道。
方拾一應了一聲,這才想起那三個電燈泡就等在三院那兒。
他打了個電話給楚歌,簡單把事情交代了一下,讓他去把李玉的戒指帶回來。
楚歌在電話那頭邊應邊走,胡口咧咧道,「什麼戒指啊,得那麼重?命重要還是戒指重要?結婚戒指還是傳家寶老翡翠?」
方拾一聞言嘴角抽抽,下意識了一眼李玉,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進去。
「讓你去拿個戒指也能扯那麼多話?」方拾一無奈嗆了他一句,把電話掛斷。
李玉垂眼笑了笑,低聲說道,「是結婚戒指。」
方拾一:「……不用搭理他,就是嘴碎,沒別的意思。」真被聽見了!
法醫覺得很尷尬,甚至有衝動想把楚歌提溜回來,讓他站這兒應付,怎麼現在變成自己在這兒頂著呢?
「不過我對像早就走了,留著戒指就是形式,其實應該趁機放手的,但是總覺得缺了什麼。」李玉低聲說道。
方拾一聞言喉嚨微澀發緊,有種彷彿感同身受般的濃重悲傷溢出。
他並沒有意識到,沉默了半天,才開口說道,「既然放不開,又為什麼要逼著自己放開?」
李玉微意外地了他一眼,「別人都說要往前走……」
「別人說的未必是你想走的路,既然不是,就不用搭理。」方拾一沉聲說道,帶著兩分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陌生口吻。
他下意識摸著手指,總有種自己好像也曾經丟了什麼重要東西的感覺。
李玉聽著方拾一說的話,不自覺地就產生種想要相信、信服的衝動。
方拾一說完後,見李玉不同往常的表情,忽然覺得自己說得又太過主觀,剛才不知道怎麼的,心情就變得沉鬱起來。
他連忙尷尬一笑,開口補充挽救道,「當然了,我說的也只是我自己的法,未必就是適合你的。」
李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似乎是想沖方拾一微笑,但是笑容卻有點僵硬,也許是太久沒有露出過正常的笑容了,連怎麼笑都不太會了,「謝謝。」
應辭站在旁邊,沉默地著方拾一,將方拾一的所有變化儘是收入眼底,他微微握緊拳頭,只是礙於李玉在旁邊,他沒有開口。
距離月底還有幾天功夫,針對院長該如何處理,方拾一和應辭暫時沒有想過,兩人決定還是回酒店稍作休息,理順頭緒。
方拾一併沒有從剛才莫名湧上的怪異情緒裡出來,他沒有興致開口說話,只是分心地將視線投向路兩側的綠化上。
三個人各懷心思,一路沉默地走到醫院大門口。
也正是因為方拾一把心思都放在了邊上綠化,他突然發現那幾棵引起風水變衰的行柳不太對勁,周圍的土壤都是被翻新的模樣,和旁邊的土壤顏色有明顯的區別。
他大步走了過去,湊近了細瞧後,說道,「這幾棵行柳都是最近才栽種上的。周圍的泥色不僅與其他地方起來顏色較深,而且泥土更加緊實。」
他邊說,邊伸手摸了摸,還是濕潤的,像是剛剛被人特意澆過水一樣,而其他地方的泥土卻非常乾燥。
現在正是寒冬,天氣本就乾燥,泥土乾燥才正常。
「只有剛移種的樹才需要不斷澆水,為的是讓樹的根系與新土充分接觸,這樣才容易成活。」方拾一說道,「這一定是有人過來剛澆過水。」
李玉見方拾一那麼在意這兩棵樹,他皺了皺眉,補充說道,「我記得我當初離開醫院的時候還沒這兩棵樹。」
方拾一微點頭,他估計這幾棵樹,也就是近半個月剛剛栽上。
應辭聞言抬頭張望了一下,在醫院大門口正對的十字路口,有一處監控,「等楚歌回來,讓他調一下監控錄像。」
方拾一點點頭,向當地警局借調監控錄像是個很麻煩的事情。他當初參與新城休息站的案子時,算是見識到工作效率能被拖成什麼樣子,這時候他還是樂意麻煩一下楚歌,動點高科技的玩具,趕緊把想要的東西拿到手。
……
楚歌從三院那兒回來的時候,就見法醫和那個醫生都眼睛放光地朝自己走來,得他都以為是來找自己秋後算賬的了。
他連忙從口袋裡拿出戒指,交到李玉手裡,「喏,你的戒指,完好無損。」
李玉道了聲謝,接過戒指,然後把頭頸裡的一根紅繩從衣服裡摘了出來,將戒指珍重地串在上頭。
楚歌著李玉這幅鄭重其事的模樣,忽然就啞了聲,覺得自己先前與法醫通話時的調侃,有點氣人,他抿抿嘴,慶幸對方或許壓根沒聽見。
「調監控錄像?」楚歌聽見方拾一的要求,有些意外,他抬頭了方拾一指的那隻監控,又對了對幾棵行柳的角度,他點頭說道,「行,我去車上拿電腦。」
楚歌的效率很高,說做就做,也就過了十幾分鐘的時間,他彈了彈手指,對方拾一和應辭那兒喊道,「行了!調出來了!有人像!」
幾個人聞言圍了過去。
只見屏幕裡,一個穿著厚重棉襖、身材中等、年齡偏大的男人提著一大桶水過來,用大瓢子舀水往行柳上潑。
他的一隻胳膊只有空蕩蕩的袖子,被風吹得揚起。
男人面無表情地澆灌著這一棵棵行柳,末了,他伸出乾裂的、被凍得通紅的手,貼上樹幹,一直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笑容。
他頭抵著樹幹,慈得像是圈抱住自己的孩子,嘴唇一張一合著,可惜監控錄像裡錄不下聲音來。
「爸……就……來陪你……死。」錄像裡的圖像太遠,不夠清晰,方拾一唸著男人的唇動,勉強還原出一點原話來。
「等一下,我好像認識這個人……」李玉忽然開口。
他低頭想了半晌,猛地一拍手,「這是王□豪他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