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
翠吟可氣白了臉,氣呼呼地說道:“姑娘,這種人你還容他,你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誰稀罕他這個妹夫……”
“他稀罕!”蕭棲梧平靜地說道:“這是人之常情。翠吟,他沒說錯,江相公一大早從咱們這條船上下去,難免會招人動疑,換了我,我也會打翻醋罐。”
翠吟道:“你怎麼還替他……”忽地她一怔,笑笑地說道:“你怎麼說換了你是他,你也會打翻醋罐子?他吃的是哪門子醋?”
蕭淒悟微微她笑了笑,說道:“她瞞過了你,但是卻沒能夠瞞住我,其實她也是個紅粉女兒身。”
翠吟為之一怔,詫聲地說道:“你怎麼知道呢,剛才那個……他是個紅粉女兒之身?”
蕭棲悟道:“她約五官,她的手,還有她扎的耳孔,這都瞞不了我。”
翠吟兩眼發了直,道:“嗯,聽你這麼說婢子也……”
兩眼猛地一睜,道:“姑娘,這麼說她是江相公的……”
蕭棲悟道:“她是個紅粉女兒是沒錯,是不是匹相公的末婚妻恐怕還不一定,江相公告訴過我,沒有成家,也沒有親人,我相信他不會騙我!”
翠吟道:“那這個丫頭是……”
蕭棲悟道:“這還用問麼?是怎麼回事想想就知道了!”
翠吟兩眼又是一碀,說道:“婢子明白了,原來……是個不要臉的皮厚丫頭,姑娘,你就這麼讓她……”
蕭棲悟神色一點,道:“翠吟,咱們出來的時候,谷主是怎麼交待的,難道你忘了,我要沒有點頭答應,咱們能出來麼?”
翠吟眉梢微揚,還待再說。
蕭棲悟道:“不要再說什麼了,把船搖開吧!”轉身進艙而去。
紅日銜山,霞光萬道。
長江岸,那峻拔千丈、奇陡如削的赤壁上,衣袂瓢瓢站著個人,一身白衣,俊逸挺拔。他就是江山。
江山站在赤壁上往下望,滾滾長江東逝水,帆影來往,盡在腳下。
他看見了,赤壁下確有個洞。
以整座赤壁的高度看,那個洞的所在離江面有三分之一,離壁頂卻有三分之二,這三分之二約莫有五十女高低。
壁上沒有樹、沒有藤,更沒有路往下去。
洞口方有一點凸出,但那塊凸出來的不過尺餘,要想從上頭跳下去,踏上那一塊凸出的地方,希望恐怕只有百分之一,萬一失足非掉進波濤洶湧的大江中不可。
以江山的輕功造詣,他有十成把握從那處洞口掠土來,但他沒有一成把握從上頭跳下去,落在洞口那塊凸出的石頭上。
江山站在赤壁上往下看了一陣之後,他皺了皺眉,眉鋒鎖得深深的。
他後悔沒帶根繩子來,當然,縣城裡到處可以買到繩子,可是江山不願意跑個來回,他急著到洞裡去見那個可能是他離奇失□多年的父摯的殘廢老人。
那怎麼辦呢?這一帶連個繩子頭也找不到。
江山正在思索著該如何從赤壁墜下,到達洞口。
突然,他發現眼前不遠處是一片矮樹林,他飛身掠了過去,軟了十幾棵小,樹,把那小樹的樹皮全削了下來,再把樹皮一條條接起來,赫然就是一條繩子。
當然,要是常人單憑這條繩於是禁不住的,可是江山有一身高絕的輕巧造詣,只要有一線可攀緣的東西,他就能墜下百丈赤壁。
江山掠了回來,把繩子綁在一塊巨石上,把另一頭擲了下去,然後他抓著繩子縱身躍下。
只在石壁上蹬了兩三蹬,他使落在洞口下方凸出的石塊上。
這個洞穴入口處只有半人高,江山凝目往裡看,洞裡黑黝黝的,難以見底,再凝神聽聽,洞裡什麼動靜也沒有。
他提一口氣凝功護佐周身要穴,矮身鑽了進去。
江山腳下放得異常緩慢,一步步地往裡走,走了約莫三、四丈遠,洞勢忽然變寬,而且逐漸下降。
往下走了約莫五、六丈,忽然一陣嘩嘩水聲傳入耳中。
江山略一辨別,立刻聽出了水聲來自下方,就在聽見水聲的同時,一陣腥味鑽入鼻中,腥味之中,還帶點臭。
江山心頭震動了一下,加快步履往下付去,走沒有兩步,下方居然騰起一條光亮。
就在這時候,一縷勁風破空襲到,這縷勁風來勢極速“而且相當強勁,風中還帶著適才那股腥臭。江山早就防著了,身子往石壁上一貼,那縷勁風帶著一絲輕微的異嘯從面前射過,“叭”地一聲打在丈餘外石壁上,然後落了地。
江山沒心情思忖那是什麼暗器,他現在心裡泛起了一陣激動,剛才他聞見了那股強烈的腥臭,他本以為他要找的人已然陳屍洞底,現在既有這麼一宇暗器襲來,那就證明洞中是有活人的,也就是說他要找的人還在人世。
江山心中剛泛起激動,又聽洞底方向傳來一陣悉簌異響,很矩促一陣,旋即就歸於寂然,如今能聽見的只有那不絕於耳的嘩嘩水聲。
江山略一凝神傾聽,突然揚聲發話說道:“容我請教,洞底可是齊九皋齊老人家?”
洞中響起陣陣嗡嗡回音,但卻聽不見任何反應。
江山提氣又道:“齊伯伯,我是雲秋,你還記得小秋麼?”
這句話剛說完,洞底忽然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一個蒼老的話聲急急說道:“你是小秋?”
江山猛然一陣激動,不覺全身熱血往上一湧,他閃身撲了下去。
撲下雨三丈,眼前大亮,他看見洞底又是另一個洞穴,內寬外窄,窄處通壁外,江水陣陣內湧,光線也是從那個既窄又低的洞口中射進來的。
這個洞,不但是內寬外窄,而且也內高外低,江水湧進來了五、六尺遠近,便又自動地退了回去。
被江水沖擊過的地方,石色發黑,扔滿了魚骨魚刺,還有一堆堆既腥又具的死魚。就在那堆堆的死魚之中,靠著石壁,坐著一個長發披散、衣衫破碎幾難蔽體的老人。
這長發的老人渾身上下,除了那張臉之外,到處都是傷痕,幾乎沒有一寸完膚,兩條胳膊還是好好的,但兩條腿齊膝以下全沒了,那張臉,色呈慘白,自得沒有一點血色,但看瞼上的長眉、鳳目,想當初必是位不幾的俊朗人物。
此刻只見他右手一指指著心窩,似乎蓄勢待發,兩隻眼直瞪江山。
江山心中瞭然,忙收住撲奔之勢,道:“齊伯伯,真是我,小秋,你看看”那長發老人右手緩緩垂了下去,瘦弱的身軀突然泛起了一陣顫抖,只見他嘴張了張,顫聲說道:“小秋,真是你……”
江山一步跨到長發老人跟前,曲膝跪了下去,伸手抓住了長發老人一雙皮包骨而且滿是疤痕的胳膊,急急說道:“齊伯伯,你怎麼會在這兒,你怎麼會這個樣子,是誰……”
長發老人抬起慘白而青筋畢露還帶著顫抖的雙手,反抓住江山的胳膊,啞聲說道:“小秋,先別問這些了,沒想到齊伯伯還能見到你,而且竟含在這個鬼地方見著你,雖然你現在已經長大成人了,但是齊伯伯從你臉上還能找出你小時候的模樣,先告訴我,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
江山匆匆忙忙的把他邂逅郭桐夫婦的經過說了一遍,然後急不可待地道:“齊伯伯,你……”
長發老人嘆了一口氣,打斷了江山的話,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沒想到我一把匕首遞出去,竟把你給召來了,這也許是天意……”
江山忍不住道:“齊伯伯……”
長發老人倏然而笑,笑得淒楚,道:“你的性子怎麼這麼急,好吧,讓我告訴你,我怎麼會……”
突然想到了什麼,一堆江山忙道:“小秋,離我還一點兒,我一身都是腥臭,我自己聞了都噁心。”
江山抓著長發老人的一雙胳膊沒有松下手來,說道:“齊伯伯,您這是什麼話,我還怕這個嗎?”
長發老人道:“小秋,聽我的……”
江山截口說道:“齊伯伯,你是我的父摯,在我的眼裡你就是我的親人,今天要是換了我是你,你會不會嫌我?”
長發老人嘆了一口氣,道:“你這孩子,還是跟小時候一樣拗,你總不能這麼半跪半蹲的聽我說話啊,後頭有塊乾淨的地方,你過去坐著吧,也好讓你齊伯伯安心的說。”
江山遲疑了一下後,鬆了長發老人的胳膊,向後走去坐在一塊石頭上。
他生走後,長發老人看了看他,搖搖頭說道:“沒想到你已經長這麼大了,我在這鬼地方,一直覺得渡日如年,現在竟然覺得日於過得不慢,小秋,你今年多大了?”
江山道:“算了,齊伯伯,你……”
長發老人抬手攔住了江山的話,道:“記得我最後見著你的時候你才十五歲,咱們已有五年沒見了。嗯:五年,我在這鬼地方已待了五年,這段日子可真不矩……”目光一凝,望著江山道:“小秋,你問我為什麼含在這兒,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是麼?”
江山忙點點頭道:“是的。”
長發老人道:“沒有人告訴你麼?”
江山一怔道:“沒人告訴我,誰會告訴我,你這話……”
長發老人哼哼一笑,道:“看起來我這心意是白費了,不,我不該怪他,這是我答應他的,他不這樣怎麼能騙得過他們,嗯,他沒有錯。”
江山詫然地說道:“齊伯伯,你說什麼,你說該怪誰,不答礁誰……”
長發老人笑笑搖頭道:“沒什麼,我是說我一個朋友,不提他了,小秋,這些年來你爹可好,他知道你到這兒來找我嗎?”
心中一點,道:“齊伯伯,你不知道,我爹爹已經過世了……”
長發老人兩眼一睜,道:“怎麼說,你爹已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