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年長漢子抬頭說道:“這位,你誤會了,我們全是打漁的,從不擺渡……”
話猶未完,另一漁舟上一名白髮老漁人突然插口道:“遠來找朋友,想必有急事,長興,你就送人家一趟,回來吃晚飯也來得及呀!”
年長漢子沒奈何,應了一聲:“是,爹!”
抬眼望望長髯老者,放下網,擺手說道:“我爹說了話了,這位,你請上船吧!”長髯老者微微一笑,稱謝登舟,行動之間,兩條腿,似乎有些不便,而且,腳底下似裝有硬物一般,踩得船板篤篤地響。
年長漢子沒在意,打漁的,只要船不漏,網不破,能打著魚,天塌了一角也關他們的事。
鬆了繩,掌起舵,弛舟飛,直放君山。
水上生涯,長年與波濤為伍的漁人,的確不含糊,別看舟行似箭,船身可連晃鍺孫晃一下。
這手功夫須積練多年,半點取巧不得。
長髯老者立身船頭,不禁微微點頭,意頗讚許。
在年長漢子合力操持下,款出盞茶,小舟已到君山。
長髯老者舉步登岸,未謝,順手在船板上丟下一錠銀子。
估計份量,這錠銀子足有十兩,夠一個八口之家不用勞動,在家裡舒舒服服過上一年半載。
無如,人家本意雖是送,卻不能收,就是收,也用不了這許多,年長漢子一面咕,一面伸手去拿銀子,以便丟還人家。
不拿還好,一拿,他可直了眼,傻了臉!
銀子,就像木頭裡生出來的一般,緊緊地嵌在船板內,使盡力氣也難動分毫。
好半天才定過神來,伸了伸舌頭,又縮了回去:“我的天,這老頭兒原來是有功夫的江湖人物,還好沒惹了他,要不然……”機伶一顫,住了口。
抬眼再望時,長髯老者已然不見蹤影。
只有收下了,掉過船頭,如飛馳了回去。
回去時竟比來時還快!
不知是樂,還是怕!
實際上說來,可能兩者都有點兒!
軒轅廟,坐落在君山深處一片谷地之中,面對谷口,背靠山壁,建築得頗為宏偉、壯觀!
儘管雄偉壯觀,但這軒轅廟卻並像其他廟宇一般地香火鼎盛,善男信女趨之不絕,它顯得異常空蕩、寂靜。
只因為,它訂有每一定朝廟日期,僅逢初一、十五打開廟門,其他的日子裡,廟門總是緊緊的關閉著。
這規矩,不知道是誰訂的,但想來必出於端中主持的意思,別人誰有權訂這種規矩?
長髯老者站在二、三十丈外的山口處,默默地打量了這座軒轅廟好一會兒,才向著它緩步走了過去。
他沒趕上開廟的日子,當然,他瞧不見一個人影兒。
而,他剛行近十丈,突然,軒轅廟的兩扇朱漆大門開了,一個人露出了頭,跨出了腳。
那是個文士裝束的白面老者,這白面老者一眼瞥見迎面起來的長髯老者,先怔了一怔,接著臉色一變,如遭蛇齧,飛快縮回廟門,掩上了門。
長髯老者似乎沒有瞧見,依然緩緩地向廟門起來。
到了緊閉的兩扇朱漆大門前,停步,舉手,輕叩門環,剝啄之聲,在這寂靜、空蕩的山谷中傳出老遠。
過了一會兒,門內呼起陣陣步履聲,由遠而近,及門而止,緊閉著門內的有人聲音沙啞地問道:“誰?”
長髯老者應道:“我!”
門內人似乎愣了一愣,道:“你是誰?”
長髯老者道:“遠道而來的人!”
門內人“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遠道而來的施主,抱歉得很,今天不是開廟的日子,請施主等初一或十五再來吧!”
“怎麼?”長髯老者道:“我並非為了燒香許願,是來找朋友的!”
“找朋友?”門內人惑然說道:“本廟僅住著貧僧一人,貧僧並不認……”
長髯老者道:“緊閉著門說話,這豈是出家人待客之道?和尚,開開門,看也不看你怎知不認識我?”
門內人似乎莫或奈何,一聲門栓輕響,兩扇門,戛然向內打開,一名身材瘦小的乾癟老僧,當門而立。
四道目光交投,長髯老者大步走了進去,瘦小乾癟老和尚來不及躲閃,被撞了一個踉蹌,倒退了好幾步。
長髯老者進了門,並未再向內走,轉身歉然一笑道:“抱歉,大和尚,恕我魯莽!”
瘦小乾癟老和尚那隻皮包骨的左手,摸著皮包骨的右臂,牽動了一下嘴唇,算是笑,道:“沒關係,施主到底要找誰?”
長髯老者微微一笑,道:“我要找大和尚的朋友。”
“貧僧的朋友?”瘦小乾癟老僧訝然說道:“本廟納十方香火,來信施主眾多,說起來,皆可算是朋友,但不知施主找的是哪一位?”
長髯老者笑道:“不認識的人我不找,我只找適才那位開了門,露了頭,看見我,又縮回頭,關上門的人!”
瘦小乾癟老和尚“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施方找得是金施主……”
“金施主?”長髯老者說道:“他不該姓金,應該姓冷!”
“不姓金?姓冷?”瘦小乾癟老和尚詫異說道:“那麼施主可能找錯人了!”
長髯老者笑道:“多年舊識,我沒找錯,可能是大和尚弄錯了!”
“不會!不會!”老和尚頭搖得像貨朗鼓,道:“貧僧與金施主交往近一年,怎會弄錯?再說,金施主是岳陽婦孺皆知的大善人、大財主……”
長髯老者截口笑道:“善人?財主?好頭銜!財主可能,善人未必,他姓金也好,姓銀也好,這都無關重要,他人呢?”
“走了!剛走!”老和尚道:“跟施主前腳後腳,打後山走的!”
“好快,機靈不砬當年!”長髯老者笑道:“他是該走,否則碰了面兒,臉上不好看!”
老和尚聽出話中有因,道:“施主有什麼事?要不要貧僧代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