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〇
古寒月應喏—聲,真力一提,奮起神威,只覺漁船猛地向前一沖,帶起一道浪花,然後疾如脫弩之箭,劃破江心,逆水飛馳而上。
慕容嵐轉望中年漁夫一笑道:“閣下,怎麼樣,這不比那逆風逆水之中的雙桅大船慢吧?”
中年漁夫聽若無聞,只是垂首不語。
舟行極速,一口氣趕出了幾里水路,今夜晴朗,江上無霧,水色也好,清冷銀輝,水面反映之下,沿著那發亮的江面,—眼能望出裡許。
江面上,偶爾乍現燈光,不乏來往載客運貨之船,可就末見那像一點樣兒的雙桅大船。
百里相面色木然冷漠,而慕容嵐卻已然微微皺起了眉鋒,而且越往上行,他的眉鋒皺得越深。
船到了金陵附近,江面忽分為二,按說,或有可能那艘雙桅大船上的是左邊水路,錯過不見了!
但,兩條水路中間的那片沙洲,只高出江面些許,而且寸草不生,一片平坦,左右兩條水路可以—眼相望,卻是仍未見有什麼雙梔大船。
船過沙洲,兩條水路忽又合而為一,舉目前望,江面遼闊,這回連—點船影也看不見了。
再看古寒門,江風如是之大,他額頭卻已見了汗漬,慕容嵐軒了軒眉,方要示意略作歇息。
百里相突然說道:“古人哥先請歇歇,換小弟再趕它—陣!”
說著,不等古寒月有任何表示,一手槍過了櫓柄。
古寒月也未推拒,鬆了手,走向一旁盤膝坐下。
慕容嵐適時說道:“賢弟,操舟不易,你行麼?”
百里相笑道:“慕容兄先別問,且等著看看!”
振臂搖櫓,船後浪花狂翻,舟行更速,竟比古寒月還要高明!
慕容嵐呆了—呆,失聲嘆道:“有道是:南船北馬,賢弟久居北方,卻怎地……”
百里相截口笑道:“凡大小事都得學學,天下始可去得,小弟這是無師自通,慕容兄莫非忘了,小弟那草廬之旁有池碧波!”
慕容嵐大笑說道:“佩服,佩服,今日愚兄才知十絕實在不如九妙!”
百里相目中異采一閃,大笑道:“那麼,慕容兄這天下第一人寶座該拱手讓賢了!”
慕容繼承與古寒月臉色一變,便是艙內的閔三姑與仲孫飛瓊也挑起雙眉,而,上官蘭與慕容嵐卻泰然自若。
慕容嵐更是毫不在意地也打哈哈,“賢弟說得是,愚兄如今功力已不如當年,本就不敢稱武林第一,倘若此行再敗在羅剎教手中,那字內武林就唯賢弟獨尊,坐上天下第一寶座了!”
百里相揚眉而笑,神采飛揚,雙目之中異采連閃地道:“說笑歸說笑,小弟哪敢有此奢望,姑不論你我交稱刎頸,知友多年,便是論德論威,小弟這一點也永遠甘居於慕容兄下,此行有慕容兄掛帥,閔婆婆、大嫂、古大哥為輔,承侄兒與瓊侄女兒這兩位以一當百,銳不可當的馬前先鋒,羅剎教必然望風披靡,灰飛煙滅……”
慕容嵐笑道:“怎好薄人厚已,賢弟你要往何處清閒去?”
百里相呆了一呆,忙笑道:“小弟勉力,或可做個搖旗吶喊的步卒。”
慕容嵐道:“賢弟何過謙?如今若論功力,賢弟足可當七人之最而無愧……”神情忽地黯,談然強笑說道:“賢弟不必安慰愚兄了,倘若愚兄如今是當年功力,那或有可為,而眼下以賢弟—身天下第一的高絕功力,尚不免傷在人鞭下,以愚兄這身功力,只怕……”
搖頭黯然悲笑,接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愚兄是沒有辦法,誰叫愚兄是天下第一人!這是盛名之累人處了!”
慕容繼承雙眉一挑,剛要插口,百里相已然目閃異采地皺眉脫道:“慕容兄,恕小弟直言,師之方出,慕容兄怎可一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彼此至交,無分你我,小弟不才,願以天下為己任,與慕容兄並肩聯手,共殲羅剎教於阿爾金山之巔!”
慕容嵐淡然強笑說道:“多謝賢弟明教,愚兄知過就是!”隨即閉口不再言語。
雖沒說話,可是那眉宇間卻難掩黯然悲傷沉重之心情。
百里相目中又是一陣異采閃動,也未再說話。
舟行如飛、又一口氣趕出了不少路程,此際月已偏斜,抬眼前望,但見江左一螺擁翠,月色下鬱鬱蒼蒼,那是馬鞍山近在目前。
而在馬鞍山下,緊靠在長江左岸處,停著一同巨大黑點,細看不是黑點,卻是一艘……
忽聽百里相叫道:“慕容兄,快看,左前方,馬鞍山下!”
慕容嵐淡淡點頭,道:“愚兄看見了,桅是雙桅,只不知道是也不是!”
不錯,長江航行船隻何等之多!也不乏雙桅大船,雖有所見,怎見得那必然是八卦洲旁的那一艘?
經百里相這一呼喚,艙裡艙外立刻抬眼前望,精神一振,古寒月站了起來,慕容繼承也高高挑起雙眉。
只見那艘雙桅大船靜靜地泊在江左前方馬鞍山下,燈火全熄,便是那槐頂那盞風燈也自熄去。
距離越來越近,轉瞬之間,漁舟已近那艘雙桅大船五十丈內,慕容嵐揮手說道:“賢弟,慢搖!”
“小弟遵命!”百里相應了一聲,手上一緩,舟速頓減,緩緩地向著江左靠去。
適時,慕容嵐一手拍上中年漁夫肩頭:“閣下,麻煩你與我辨認一下,這是否貴教所有?”
中年漁夫渾身顫抖,卻是只不抬頭。
這,已經夠了,慕容嵐淡然一笑,收回了手,轉注慕容繼承道:“承兒,記住,稍時要緊隨爹身旁!”
一句話聽得百里相目中異采又復一閃。
慕容繼承應了一聲,跨前一步,緊隨慕容嵐身後。
看看已近那艘雙桅大船十丈以內,浪花拍拍,櫓聲吱呀,按說早該驚動了一班羅剃教徒。
豈料,任憑浪花響動,漁舟款乃,那艘雙桅大船上,卻是絲毫動靜也沒有,黝黑寂靜,如同一條空船一般。
百里相忍耐不住,冷冷一笑,突然揚聲說道:“儀征甫別離,今夜又相逢,天下何其之小?慕容嵐、百里相等已然尾隨而至,羅剎教何乃畏首畏尾?”
話聲鏗鏘,直上夜空,震得巨舟晃動,江水波濤,大船上,卻仍是無絲毫動靜,沒半點回音。
慕容嵐當即料到了八分,便要發話示意。
百里相忽地一笑說道:“慕容兄,小弟這搖旗吶喊的步卒先上了!”
話落,未等慕容嵐有任何表示,人已似行空天馬,騰身而起,直掠大船。
慕容嵐連忙揚聲說道:“賢弟謹防歹毒陰謀伎倆!”飛快向著古寒月遞過一個眼色。
古寒月會意,一聲:“老奴陪百里大俠走走!”
緊跟著騰身半空,直如凌空巨鷹,躡百里相身後掠上大船。
百里相與古寒月先後沒入黝黑大船之上,隨聽黝黑的大船之上,傳出百里相悲怒叫聲道:“好一批慘無人性的狠毒東西,慕容兄快上來!”
慕容嵐情知有變,回顧身後,道:“蘭妹請陪閔婆婆與瓊兒在此等候!”
回過頭來,一聲輕喝:“承兒,走!”與慕容繼承雙雙掠上大船,足方沾船板,倏地眼前一亮,艙內已燃起燈火。
這一來,艙內立刻纖細畢現,百里相與古寒月分兩側而立艙內,船板上,血漬一片幾成渠,遍地血漬中,倒臥著七八名客商打扮的老少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