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七
當他們一行繞過太湖東岸時,閔三姑仰望天色,突然說道:“古大俠,現在約摸是什麼時辰了?”
古寒月一怔,暗道,這位閔前輩成名多年,是出了名的老江湖,怎麼連這也問起我來……心中這麼想,口中卻忙應道:“總快四更了!”
“那還來得及!”閔三姑點點頭,自言自語地說了這一句,然後又抬眼望向古寒月,眨眨老眼,笑道:“古大使,我老婆子有件事,想麻煩你跑一趟!”
古寒月忙道:“閔前輩只請吩咐!”
閔三姑道:“好說,宜興城中,有座王氏廢園,我老婆子跟一位朋友約好的,五更前後在那兒碰面,如今我老婆子不能分身,想請古大俠跑一趟,代為招呼一聲!”
古寒月巨目異采一閃,不知怎的,身軀一陣輕顫,鐵面上隨之湧現一絲難言的喜色,忙道:“古寒月樂於效勞,敬遵閔前輩令諭!”
“我老婆子謝了,我三個在客棧中等候了!”
她話猶未完,古寒月已然急不可待地騰身飛射而去。
由太湖至宜興,不算近,可也不算太遠了。
在古寒月盡展高絕身法之下,兩個時辰不到,他已馳抵了宜興城東門外,適時,宜興城中梆柝剛敲五更。
五更,曙色已透,天已黎明,遠近雞鳴犬吠聲中,宜興縣城門隆隆而開。
起早的人,有得是,這時候,城裡有等著出城的,城外,也有等著進城的,大部分是趕早市,做生意的。
古寒月跟著那些挑籃背簍的鄉下人進了城。
進了城,就近拉住一個賣萊的,問明王氏廢園所在後,立即邁開大步,急急忙忙循路奔去。
只要是宜興人,提起王氏廢園,便沒有不知道的。
王氏廢園,坐落在宜興城南,原是一位告老歸隱的朝廷重臣,兵部侍郎王翰林的府邸。
後來有-年王翰林舉家他遷,因而廢置至今。
自廢置那一年起,宜興城知縣,便在那幾個門上貼上了封條,任何人不得擅入,違者視同盜竊論罪,所以王氏廢園多少年來,一直完好無損。
封條,那是對宜興城裡的百姓,對古寒月這等武林奇豪、江湖高手,自然起不了阻嚇作用。
古寒月視若無睹地越牆而入,直落王氏廢園的後院。
曙色中,王氏廢園畫棟雕樑,美輪美奐,亭、台、樓、榭一應俱全,不亞王侯之家。
朝霧朦脯,煙火迷離,亭、台、樓、榭隱約其中,那景色美得寧靜,美得清奇,不帶人間一點煙火氣。
古寒月他腳方沾地,突然,那緊靠水榭的一座暖閣中,傳出個無限甜美,而帶著顫抖的話聲:“是古大哥來了麼?”
古寒月身形暴顫,巨目湧淚,啞聲顫呼一句:“稟主母,是老奴請安來遲!”高大身形閃電騰起,直撲暖閣。
適時,暖閣中一條無限美好的身影輕滑而出,兩條人影相會在水榭之上,再看時,水榭上,除了古寒月外,多了一個黑衣美婦,風華絕代、清麗若仙。
她面前,古寒月雙膝落地,身形顫抖,抬不起頭。
剎時間,王氏廢園中,又是一片寂靜,寂靜之中,兩個身形都在顫動,四行心酸熱淚在默默交流。
半晌,黑衣美婦突然隻手相扶:“古大哥,你這是要折煞上官蘭,快快請起!”
她是這時候才想起,古寒月在那隻手摻扶下,顫抖著魁偉身軀,站了起來.舉袖揩淚,啞聲說道:“十九年前,老奴護衛不周,十九年後、老奴請安來遲,兩罪並一罪,尚望主母寬恕!”
慕容夫人上官蘭輕舉柔荑,揩去滿面淚漬:“古大哥這話,不該說,當年古大哥為我夫婦浴血奮戰,身受挖目斷腿之苦,今日又協助承兒掙脫奸人陰謀,這大恩大德,我夫婦結草啣環也難報,古大哥怎……”
古寒月忙躬身截口,道:“主母且莫作是語,老奴當年身受恩主大恩,雖粉身碎骨也是理所當然份內事,當年追隨恩主,今日輔佐幼主,老奴只愧能力綿薄,險使恩主不測,幼主墜入奸謀,所幸幼主明智,如今已恍然醒悟,不然……”
上官蘭突然一笑擺手,道:“古大哥,別談這些了,咱們見面機會難得,老談這些事,何時方休,古大哥請坐,咱們再好好談談!”
說著,她自己先坐到身後一隻石凳上。
古寒月卻垂手侍立.站著沒動。
上官蘭柔聲叫道:“古大哥……”
古寒月恭敬說道:“主母面前,哪有老奴的座位!”
一別多年,仍是禮敬有加,上官蘭難掩激動,道:“這樣怎好談話?不如我也陪古大哥站著好了!”
說著,就要站起。
古寒月忙道:“老奴不敢勞累主母,老奴坐下就是!”
這才告罪坐下。
坐定,上官蘭美目深注,忽地又現淚光:“十多年為我慕容一門勞心勞力,古大哥是老多了!”
古寒月正襟危坐,恭敬答話:“歲月不饒人,在所難免,老奴……”
上官蘭沒讓他再說下去,淡笑說道:“古大哥看我可仍是當年?”
古寒月道:“老奴不敢欺主,主母兩鬢微斑,也老多了!”
上官蘭淡然一笑道:“誰說不是,歲月從不饒人,一晃便是十多年,好快!”
禁不住一聲滿含感慨的輕喟衝口而出。
她沉默了一下,笑問:“古大哥,大和尚可好?”
她指的是神僧聖心,古寒月忙答道:“前些日子,在埋劍堡,老奴跟大和尚曾有一度晤面,自那次晤面之後,至今未再見過大和尚佛駕!”
上官蘭點頭說道:“以後見了大和尚,我該好好謝謝他……”
又閒談了幾句,話扯上了正題,古寒月問:“主母不在白山黑水間靜養,為何……”
上官蘭嫣然笑道:“承兒身負這麼一樁師命出來,古大哥請想,我能放心麼?我是跟在他那位義父之後出來的。”
古寒月神情一震,道:“怎麼,那一缺老人也來了十原?”
上官蘭微微點了點螓首,道:“他是
跟在承兒之後出來的!”
古寒月沉吟說道:“老奴這多日來,幾乎跑遍中原,怎未見……”
上官蘭截口說道:“我是跟在他後面出來的,便是連我都不知他如今俠蹤何處,何況古大哥至今才知他來了中原!”
古寒月詫聲說道:“他出來是為了什麼?”
上官蘭道:“他交付了承兒這麼一樁無中生有的令諭,自然要暗中跟著看看承兒到底對他信服如何,做到多少!”
古寒月抬眼凝注,微挑長眉:“這麼說,主母也知道他是無中生有,捏造事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