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〇
良久之後,暖閣中突然又有了動靜,那是掠出暖閣,迅捷如電的幾條人影,前面—條,其後三條,俱皆飛射茫茫夜空,數閃不見。
幾幾乎是同一時間,那靠近暖閣的水榭小亭之中,幽靈般出現了一個無限美好的身影。
這無限美好的身形,裊裊自小亭裡行出,及欄而止,兩道清澈、深邃、恍似霜刃的目光投注處,是那先後四條人影的消逝處。
由於月色太昏暗,也由於那覆在面上的—塊黑紗,令人無法窺及她的面貌,不過,從她那無限美好的身影、裝束,及那超乎常人的高稚氣質,可以斷言,她必是個姿容清麗、風華絕代的中年婦人。
她那一襲黑衣,一塊覆面黑紗,此時此地突然出現,那輕盈高絕的身法,都能令人直覺意會到,她是—個既神秘,而又身懷驚人功力的非凡人物。
在那神秘之中,唯一令人詫異與扼腕的,是這黑衣婦人的一隻左袖空空,隨風不住飄拂。
顯見得,她那隻左臂……
她出現在小亭中後,只說了這麼—句話,這句話,還帶著冷哼,“好狡猾、好機警的東……”
但,連這一句話她也沒能說完,“西”宇尚未出口,她倏有所覺,衣袖擺姓,身形剛動,驀地—夜空中突起一聲甜美悅耳的輕叱:“你,給我站住!”
想必是知道走不掉了,她身形一震,站著沒動。
適時,她身後一丈內,如飛射落兩條人影,點塵不驚。
這兩條人影,一個是身穿黑衣的白髮老婦人,一個是清麗若仙,美絕塵衰的黑衣少女。
那,赫然竟是白發魔女閔三姑,與她那位小師妹黑衣人兒。
閔三姑落地定身,也沒開口。
黑衣人兒卻黛眉凝威地深深看了黑衣婦人一眼,冷然發了話:“這不是待客之道,你請轉過身來!”
黑衣婦人如言緩緩地轉過了身來,目光深注,答了話,那聲音,無限悅耳,恍若來自天上:“姑娘,我敬遵芳諭,轉過身來了!”
黑衣人兒倒沒什麼,冷冷地說道:“轉過來了就好,現在答我問話……”
閔三姑卻是老眼中奇光閃動,不由地深深多看了黑衣婦人兩眼,這兩眼,所包含的,令人難以意會。
就在黑衣人兒話鋒微頓,剛要接下去之際,黑衣婦人她已經說了話,而且還帶著淡然的笑意:“該答問話的,是姑娘而不是我,二位夜入人宅,有何見教?”
她倒是先發制人!
黑衣人兒挑了挑眉,她想堅持己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卻改口答了話,答得很詳盡:“找人,找賈玉豐、岑非、司徒文!”
黑衣婦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笑了:“姑娘,你找錯了人家,這兒沒有姑娘要找的人!”
黑衣人兒猛然醒悟,臉一紅,道:“這兒可是甄家?”
“不錯,姑娘!”黑衣婦人點頭說道:“這兒正是金陵城婦孺皆知的甄家!”
黑衣人兒道:“那麼我沒有錯,我找姓甄的!”
黑衣婦人又笑了:“姑娘,住在這宅第裡的人,都姓甄!”
黑衣人兒陡挑雙目,卻是無可奈何,只得稱呼了:“我找甄三爺!”
黑衣婦人“哦”地一聲,道:“原來姑娘找的是甄三爺……”
疑惑地看了黑衣人兒一眼,接道:“姑娘認識他?”
黑衣人兒只好點頭:“不錯!”
黑衣婦人螓首一偏,沉吟說道:“我怎麼沒聽他說過,何時結識了像姑娘這麼一位……”
“那你別管!”黑衣人兒有點不耐煩,截口說道:“我找的是他,只問他在不在?”
黑衣婦人道:“姑娘來的不巧,晚了一步,他剛走!”
黑衣人兒臉色一變,脫口說道:“他真的回來過……”
黑衣婦人“咦”了一聲,訝熱說道;“在姑娘不知他回來……”
黑衣人兒臉一紅,道:“不知道他回來,我怎會來找他!”
黑衣婦人微微一怔,笑道:“說得是,我好糊塗,姑娘,我仍是那句話,姑娘來得不巧,晚了一步,他剛剛走!”
黑衣人兒美目深注,道:“他真的走了?”
黑衣婦人道:“深夜客來,佳賓難得,我用得著騙姑娘麼?”
黑衣人兒道;“那麼,他那兩個兄弟呢?”
黑衣婦人又復一怔:“姑娘,我沒聽說過他有兄弟?”
黑衣人兒道:“我問得是他那兩個朋友!”
黑衣婦人笑道:“該是陳八爺與知非和尚了,我說嘛,他哪來的兄弟?姑娘,都走了,跟他一起走的!”
這回黑衣人兒沒再置疑,道:“還有別人跟他幾個在一起麼?”
“有!”黑衣婦人道:“還有一個,不過我不認識!”
黑衣人兒臉色一變,道:“他是誰?長得什麼模樣?”
黑衣婦人搖頭說道:“不知道,我沒看見……”回身一指暖閣,接道:“我只知道,在他三個沒回來之前,那個人已經在這暖閣中等著了,他三個回來之後,被那個人罵了一頓,幾幾乎要下手殺人,真嚇死我了!”
說著,以手捂胸,似乎是餘悸猶存,驚魂未定。
黑衣人兒可沒管她那麼多,美目中閃射寒芒,冷哼一聲,螓首側轉,望向閔三姑:“倒真的被師姐料中了,這東西好大的膽子、好狡猾!”
閔三姑目光不離黑衣婦人,笑道:“你師姐何曾料差過事,我料準子他必定倒霉,不過……”
抬手一擺,接道:“這位說幾幾乎耍下手殺人,我很懷疑!”
黑衣婦人一怔忙道:“怎麼,老人家,我說錯了?”
閔三姑道:“你沒說錯,只是在我老婆子的意料中,那個先在曖閣中等著的人,必殺那位甄三爺!”
黑衣婦人蹬大了一雙美目,道:“可是他沒殺人啊!”
閔三姑道:“所以說,我老婆子很懷疑!”
黑衣婦人愕然問道:“老人家懷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