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be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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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疊疊的迷霧把林忘包裹起來,晃過的是謝肖珩變幻莫測的神情,謝肖珩把他攬進懷裡,神色溫柔的喊他的名字,下一刻,又變成青面獠牙的怪物將他吞噬,耳邊驟然響起淒厲的喊叫,鼻尖竄進了濃濃的血腥味,令人作嘔。忽的一道白光閃現,林忘腦袋仿若被人敲打般的疼痛,又似有千萬只螞蟻在啃食他身上的血肉,他痛得嗚咽出聲,甚至在喉嚨底嘗到了血腥味。
過往與現今交疊在一起,叫他分不清,他嗚咽痛叫出聲,與此同時瞪大了雙眼,胸膛劇烈起伏,滿身但是冷汗,有一隻溫熱的手握住了他,繼而是謝肖珩擔憂至極的聲音,林忘心口像捅進了一把刀,把他刺得鮮血淋灕,他僵硬著脖子極慢的扭過頭,只見謝肖珩正用一種柔情萬分的眼神看著他,他只覺渾身血液沸騰著,叫他無法平靜下來。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來了——半年多在皇宮里受的屈辱,逃出生天的欣喜,醒來後的失憶,一樁樁一件件走馬觀花般在他眼前閃現,他痛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又看向謝肖珩握緊他的手,是那樣有力和溫暖。
林忘沒有抽開手,只是靜靜看著謝肖珩,看得謝肖珩心慌,「太醫說你受到驚嚇,現在有沒有感覺好一些?」
謝肖珩覺得林忘不太對勁,那雙眼過分默然,不復這兩月的光亮,他緊張不安得呼吸微窒,生怕林忘恢復了記憶。
好在林忘只是怔了半晌,然後對著他搖了搖頭,謝肖珩稍微松口氣,「那便好,往後不要到外頭亂跑,宮裡頭不比別處,傷了你就不好了。」
林忘好似疲憊至極,只是頷首,繼而就閉上了眼又要睡過去。
謝肖珩守了他好一會,直到他傳來綿長的呼吸才起身吩咐宮人好生照顧林忘,這才是離開了怡和殿。
可林忘根本沒有睡著,他只是在想,謝肖珩如今又算什麼呢,難不成事情發生過,只要他忘記了,事情就不存在麼?這兩月來與謝肖珩點點滴滴的相處湧上心頭,林忘雙唇微微顫,他不是石頭心,做不到毫無情意,他甚至知道謝肖珩是在彌補他,可是他注定無法忘卻,那些慘痛的過往已經深深刻進他骨子裡,哪怕是現在不想起來,他總有一日也會記得。
林忘慘淡一笑,沒想到,到頭來,竟是林延使得他恢復記憶了,林延可算做了一件對得起它的事.......
他眼皮子微微顫動著,不多時,溫熱的淚緩緩從眼角滑落,沒入了枕頭之中。
——
林忘這次生病,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宮人再也不敢懈怠了,林忘到哪裡去他們都跟著,就怕這瓷器一般的男人摔了個粉碎,他們見到的是林忘日漸好起來的身體,只有林忘察覺自己的心一點點在腐爛。
謝肖珩還是照常來怡和殿,林忘變得有些沈默,頭一兩回他沒有發覺林忘的沈默,到後頭漸漸嘗出了些端倪,可一個裝失憶,一個裝不知道,誰都沒有打破這詭異的平靜。
全都在自欺欺人。
轉眼就到了除夕夜,最是團圓時,宮中設宴,謝肖珩從早周旋到晚,一日見不到人影。
許是佳節,今日的林忘較之往日的精氣神要好許多,甚至親自擬了晚膳要吃的食物給宮人,特地彷彿要做兩碗團圓,宮人只打趣林忘是要與謝肖珩團團圓圓一輩子,林忘聽過後只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夜裡下了雪,謝肖珩進怡和殿時披風都該了薄薄的一層霜,林忘親自上前替他解開了披風,謝肖珩垂眸看著他在燭光里光潔的額頭,幾欲開口,什麼都沒有說出來。
宮人把膳食都準備妥當,要二人要桌前去,小宮女不知道從哪裡變著法子拿出了兩個同心結,笑得璀璨,「奴婢祝陛下團圓美滿,一世同心。」
謝肖珩和林忘二人接過同心結,目光對上,林忘在謝肖珩的眼裡見到了希冀,不由也露出個淡笑,那宮女高高興興討了賞,十分上道的將屋門,頓時,屋裡便只剩下搖曳的燭光和二人。
謝肖珩把玩著同心結,語氣溫和,「這小宮女倒是有心。」
他看著林忘,林忘眉目淡淡,將同心結擱在了桌面上,只說,「今夜是團圓夜,請陛下用膳。」
謝肖珩靜靜端詳著他,眼裡閃著不明的光,喉嚨滾了滾,半晌,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拿起了筷子,二人無言,屋裡安靜得近乎淒涼。
林忘只吃了一點兒,就給謝肖珩斟酒,平淡說道,「往年的除夕,林家會守夜,我那院子冷清,通常只有我一人......」
謝肖珩面色驟變,捏著筷子的手僵硬了。
林忘似乎沒有發覺謝肖珩的變化,兀自說著,唇角還掛著淡淡的微笑,「林延有心與我守夜,但每次都是才到我的院子,就被主母喊了回去,所以這麼多年來,陛下是第一個與我一起守夜的人。」
謝肖珩拿著筷子的手微微發抖,幾乎握不住了,只好放下來,顫抖的問道,「你都想起來了。」
林忘依舊在笑著,酒壺擱在桌面發出細微的一聲,就像平靜的湖面投下一顆小石子,泛起了層層漣漪,望不見的湖底,盡是驚濤駭浪。
可林忘的神色是那麼溫柔,他彎著眸子看謝肖珩,「陛下早知道的,不是嗎?」
謝肖珩沈浸在林忘的眼神里,連心慌的感覺都少了幾分,他忐忑的說,「林忘,這些時日,朕想了很多,是朕錯了......往後朕絕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以往那些事我們都忘記好嗎,我們重新來過,朕會對你好的。」
林忘聞言,微微垂了眸,沒有回答謝肖珩的話,只是舉起眼前的酒杯,「我敬陛下,祝陛下年歲安康,事事如意。」
許是林忘的眼神如水一般柔軟,謝肖珩沈浸其中,便鬼使神差的也舉起了杯,自個將酒一飲而盡,林忘也仰起了脖子,溫熱的酒入喉,直暖到了心裡去。
「陛下可知道,我恢復記憶後在想什麼?」林忘說著起身,走到窗邊開了一條縫,望著窗外的飛雪,聲音也像融在雪裡似的,「我在想,人生不過短短幾十載,究竟是該糊糊塗塗的過,還是清清明明的過。」
謝肖珩不由有些心慌的站起來,林忘分明還在他眼前,可他卻覺得林忘隨時會消失不見,他很是慌張的道,「糊塗又如何,清明又如何,人生在世,有苦有樂,忘卻苦痛追求往後的快活,才是正道。」
林忘回過身來看他,眼裡的溫柔漸漸褪去,「倘若我忘不掉呢?」
謝肖珩十指攏緊,無力的看著林忘。
「有些痛是刻進骨子裡的,哪怕盡全力去忽略,糜爛的驅殼卻依舊會提醒那些傷口的存在,他折磨著你,使得你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林忘說著,眼神里的光徹底暗淡了下去,他往後退了兩步,靠在窗沿上,「我也想糊糊塗塗的過一生,可清明的裝糊塗,才是最痛苦的事情。我不想這樣渾渾噩噩的過剩下的日子,我做不到。」
謝肖珩慌亂失措,上前兩步,語氣急促,「不會的,朕會創造屬於你我二人新的記憶,你覺得痛,朕陪你一起承受,總有一日,傷口總會長出新的血肉來......」
林忘頹然的靠在窗上,哀傷的看著謝肖珩,慢慢的搖頭,「可是我等不到了。」
他說著,便再也支撐不住般,倚著床沿緩緩的跌坐下去,謝肖珩只見他蒼白的唇縫有鮮紅的液體流出來,將他的唇染得艷麗,可這血色,卻使得謝肖珩幾乎站不穩,他近乎是衝上前的,一把將林忘抱進了懷裡,大喊,「怎麼會這樣?」
轉眼卻又見到桌上的酒杯,眼神一痛,瞪著看林忘,「是那杯酒,朕叫太醫,朕......」
謝肖珩好似變成了一具不會思考的軀體,幾次想要起身,卻因為手腳無力而又跌坐下來,他抱著林忘,大口大口的喘氣,「你不會有事的,林忘,」他淒厲的低吼,「為什麼要這樣對朕?」
林忘既然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便絕不會給自己生還的機會,他扯住謝肖珩的袖口,至此,他才終於露出這些時日來真真正正欣喜的笑容,他看著謝肖珩不知道何時滿臉淚水的臉,伸手去摸,很是溫熱,幸而,這些眼淚是真的,謝肖珩握緊他的手,痛哭出聲。
「陛下......」林忘虛虛的開口,「我不恨你了。」
謝肖珩渾身一震,雙眼赤紅的看著林忘,眼裡砸下一滴淚來,他搖著頭,「我不信,你不恨朕,為何不肯陪著朕?」
這江山太大他,往後他只有一個人,他要如何度過漫漫長夜。
林忘笑了笑,他這一笑,愈多的鮮紅爭先恐後的跑出來,他微微痙攣著,心裡覺得解脫,卻沒有多少的快意,他和謝肖珩糾纏了這麼久,對謝肖珩早已經不是單單一個恨字能夠界定,他眼裡淌出淚來,「我只是覺得太累了......」
謝肖珩哭得把臉埋進他的胸口,悶悶的哭聲像是瀕臨絕境的野獸,他喑啞道,「朕不准你死,朕是皇帝,朕不准你離開朕......」
只可惜,皇帝可以掌握一個人的生殺大權,卻無法阻止一個人的去意已決。
林忘呼吸漸漸弱了,他感覺不到痛,好似隨時都可以睡過去,他費力的湊到謝肖珩耳邊,輕聲而斷斷續續的說,「其實我有句話,一直想和陛下講,我初見陛下那一眼,當時我心裡便想,這個世間不會再有一個男子,生得比眼前人還好看......」
謝肖珩猛然抬起頭來看著林忘,眼裡寫滿了悔恨萬千和不可置信,他張了張唇,連林忘的名字都喊不出來,而後者,嘴角的笑容愈來愈深,又漸漸的合上了眼,一派安詳。
「林忘......」謝肖珩喃喃出聲,摟緊的懷裡逐漸冰涼的軀體,一遍遍喊他的名,將這二字刻進骨血里,「林忘,林忘......」
可惜,他縱然是喊上千萬遍,懷裡的人再也不會回應他。
除夕夜,外頭不知何處放起了煙火,噼里啪啦,正是合家團圓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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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泰三十四年,年三十九的皇帝謝肖珩病逝,史書記載,謝肖珩在位十八載,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深受百姓愛戴,乃一代賢君。其膝下無子,駕崩後由平成王繼承皇位,國號和。
野史記載,謝肖珩早逝有因,其思念舊人,終日鬱鬱寡歡,死於荒廢的怡和殿。
但到底是野史,世人只當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