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
燕翎接著說道:“這種虧除非您認了,事實上這種虧又不是一次就算的了,又不能認,不能認就得還以顏色,既必得還以顏色,白龍道人不論是死是傷,甘老四都會找到京裡來,既是這樣,咱們為什麼不揀那對咱們有利的一樁。”
八阿哥目光一凝,忙道:“你是說留白龍道人一條命在,甘鳳池會對咱們客氣點兒。”
“不”燕翎微一搖頭道:“恰好相反,我倒認為要是殺了白龍道人,甘老四心裡反倒好受點兒。”
八阿哥倏然一笑道:“可是剛才你說……,玉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你都把我弄糊塗了。”
燕翎倏然一笑道:“我這麼說您就明白了,四阿哥為人如何,心性如何?”
“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八阿哥道:“這還用問,陰狠毒辣……”
燕翎一抬手道:“夠了,我再請教,他不惜重金聘來這個白龍道人是干什麼的?”
八阿哥道:“你怎麼淨問這些,當然是為對付咱們這些人的!”
燕翎道:“白龍道人或許已經參與四阿哥幾許機密,如果四阿哥既不能再用他,
您想以四哥的心性為人會這麼放他走麼?”
八阿哥神情一震,急道:“玉樓,你是說……”
燕翎笑笑道:“記得我剛說過,白龍道人活不了多久的,這手血腥您何不讓四阿哥去沾呢……”
八阿哥兩眼猛地一睜道:“這麼一來他可惹上了甘鳳池,對,玉樓,有你的,你真行。”他一巴掌拍上燕翎肩頭。
八阿哥笑了,可是這笑容剛浮起就突然凝住了,他急道:“不對,老四那個人我知道,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不但他本人極工心計,他身邊那些智囊也無不一肚子壞水兒,萬一他想到了這一層,把白龍道人殺人了,連這個贓都栽到咱們頭上來呢,”
燕翎道:“那四阿哥他就倒了黴,我有辦法讓甘老四相信我沒殺白龍道人,八爺,這是冒險,甘老四何許人,四阿哥又何許人,四阿哥他不會冒這個險的。”
玉倫突然說道:“四阿哥是個聰明人,他能想到這一層,就能想到更深一層,他或許不會冒這個險,可是他為了釣甘鳳池這條大魚,利用甘鳳池來對付八阿哥,他可能不殺白龍道人,不但不殺白龍道人反而好好的撫卹他,對他的禮遇尤勝往昔,這麼一來……”
八阿哥臉上又現了驚容,忙轉望燕翎,他還沒說話,燕翎那裡已一點頭道:“格格高明,以四阿哥的心性為人,他確實極有可能這麼做,我也想到了這一點。”
這一來八阿哥更沉不住氣,他忙道:“玉樓,這,這可怎麼辦?”
燕翎笑笑道:“八爺,不跟您說了麼,我想到這一點了,我既然早想到這一點,
就自然有萬全的對策,您放心,我不怕甘老四……”
八阿哥可不放心,道:“玉樓……”
燕翎雙眉一揚,含笑說道:“八爺,不是玉樓我誇口,休說是一個甘老四,就是‘江南八俠’都來,他們要是能進得了您這座貝勒府,我把腦袋割下來雙手呈給您。”干雲的豪氣,驚人的豪語!
玉瑤美目中閃過一絲異采。
八阿哥可有點不大相信。也難怪,命是他自己的,“白玉樓”剛進他的門,他不能太相信“白玉樓”,雖然白玉樓建了功,可卻惹來了大麻煩,到時候萬一不妙,“白玉樓”可以拿起腿來跑了,他卻跑不了,再說縱然“白玉樓”死了,“白玉
樓”能死,本來就是來賣命的,有什麼不能死的!也大不了一個江湖草莽,他則堂堂皇子,他一死不但那張寶座沒了,就連現在的榮華富貴也完了。
他遲疑了一下道:“玉樓,你能以一敵八?”
燕翎淡然一笑道:“八爺?您小看白玉樓了,也難怪,我初進您的門,您對我的認識還不夠,可是……,我說句話您別在意,事到如今,您也只有冒險等著看究竟了。”
八阿哥臉色變了一變,沒說話。
玉瑤忽然說道:“八阿哥,我要是你,我對玉樓就有信心!”
燕翎含笑欠身:“謝謝您。”
玉瑤道:“別客氣,你我也是初見面,我雖不敢自詡慧眼獨具,但對你,我只看一眼也就夠了,聽玉倫說你書讀得不少,胸蘊相當好,是個不同於一般江湖人的江湖人……”
燕翎道:“那是格格誇獎。”
玉瑤道:“到目前為止,我雖然還沒發現你的文才,可是我已經知道你的武功跟你的才智都不凡,白龍道人一人輕易地傷六條性命,而且都是一劍畢命,可見白龍道人的武功相當高,而你卻能廢了白龍道人一身武功,我雖不熟識武技,可是我以為這比殺了白龍道人還難,因為這表示你已使白龍道人完全喪失抵抗的能力,殺一個人卻並不意味被殺的人已完全喪失了抵抗的能力,你能殺白龍道人,但你卻只廢了他一身武功,剛才你說得明白,那是因為你深謀遠慮,能看得遠,你別有用心,甚至把任何可能發生的情況都考慮到了,而且已想好了對策,這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得到的,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打古至今,天地間的第一人靠的不全是力,品德才智要佔七分,你這樣的武功,加上你這樣的才智,我對你有信心,休說是甘鳳池等只有八個人,就是千軍萬馬,你也一樣抵擋得了!”
燕翎有一陣出奇的激動,他覺得這位格格大大地不同於玉倫,不同於一般皇族親貴,甚至不同於世間一般女兒家,他覺得這位格格讓他心折,但絕不是因為這位格格信賴他、奉他、誇他。
事實上這位格格的確獨具慧眼,要是換成她是這位八阿哥胤禩,那張寶座應該非她莫屬,因為她能讓每一個有能的人歸心,為她竭才智彈忠,鞠躬盡瘁,而古今之成敗得失也都在是否有知人之明,用人之能。
燕翎沒說什麼他深深地看了玉瑤格格一眼,在他來說,這勝似任何一句話。
在玉瑤格格來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八阿哥沒說話,但很快地乾笑了一聲:“玉瑤,我受教了,謝謝你的指點,這不啻當頭棒喝,我既讓玉樓進了我的門,我就應該信得過他……”
不知道他是真想透了,還是迫於情勢這麼說話。
如果他是真想透了,那他還算是塊可雕的好木頭。
燕翎那裡接了一句:“謝謝八爺。”八阿哥話鋒微頓,似乎要往起站。
玉瑤飛快地看了燕翎一眼,含笑說道:“玉樓,我不算是八阿哥的人,也向不參與這種事,可是由於玉鐸跟玉倫的關係,我到八阿哥這兒來得較為動一點兒,無形中我也就向著八阿哥些,如今我坐在這兒,甚至我能代表八阿哥說話,我不把你當賣力賣命的死士,我把你當運籌帷幄的高才,我請教一下對眼下各阿哥間的情勢,你有沒有什麼高見?”
八阿哥似乎是只得把剛冒起的身軀放了下去。笑了,笑得也有點勉
強,道:“對,對,聽聽玉樓的,高才必有高論,高才必有高論。”
燕翎何等人!這兩位都是什麼用心,話是由衷,開口他全明白,他微微笑了笑,
說道:“高才兩個字我當不起,八爺跟格格也太看重,我初到京裡,對通盤情勢還不夠瞭解……”
玉瑤飛快道:“不要緊,我告訴你個大概,胤礽只拉攏了幾個大臣,實力算不得雄厚、胤祉、胤祺、胤祐、胤褣、胤禟、胤陶、胤神各立門戶,但實力也不值得重視,不能掉以輕心,等閒視之的只有大阿哥胤褆,四阿哥胤禎,尤其胤禎,有外家
援,他有個舅舅隆科多侈氏,是遼左的世族,權傾人君,富可敵國,自從他傾身擁護胤禎,群臣簡直就畏而附之,東宮師傅之屬,一時人望像張英、湯斌、徐元夢、熊賜履等,也都潛默歸心,還有一個年羹堯,他是僅次於隆科多的一個人物,握有重兵,
這麼一來,羽翼青宮者少,而樹功雍邱(胤禎當時為雍郡王)者多矣,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大阿哥胤褆有時候頗為討好八阿哥,而十四阿哥胤禵更是八阿哥的一母同胞!”(OCR:文中如此,據史料記載,這裡應為四阿哥,四阿哥與四阿哥胤禵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燕翎道:“格格,是否能讓我插句嘴。”
玉瑤道:“你說,我聽的就是你的高見。”
燕翎道:“聽說當初皇上用兵‘準噶爾’的時候,以裕王爺為‘撫遠大將軍’,
大阿哥胤褆副之,用兵‘西藏’的時候以十四阿哥為‘撫遠大將軍’,是麼?”
玉瑤微一點頭道:“是這樣。”
燕翎道:“據我所知,二阿哥人懦弱,也過於老實,有這回事麼?”
玉瑤道:“這是實情,其實,諸阿哥中胤褆居長,但是他非嫡出,加以皇上當時愛二阿哥胤礽性仁弱,無矯飾,所以皇上才立了二阿哥,可是後來皇上變了,二十九年秋七月,皇上親征‘準噶爾’,中途有疾回京,次舍裡烏珠,召太子馳驛往迎,太子入見,無戚容,皇上不高興了,挑眼兒了,說他無忠愛君父之心,其實太子當初以性仁弱、無矯飾受寵,現在有什麼好挑的,以後又因太子率易性情,無矯飾,在御前禮節頗多疏忽,父子之間就漸生猜阻了,可是四阿哥胤禎就不同了,太子因視疾不謹,眷愛頓衰,而四阿哥偶值皇帝不豫,輒痛哭陳請入侍,親調湯藥,備極慇勤,皇上卻說他懇切,對他頗為憐愛,不但常引諸手諭,每次巡狩都讓他隨行,甚至軍國大事也多諮決,禮祀大典,恆會以代!”
燕翎笑道:“套句江湖人常說的,這位四阿哥是高手,二阿哥的儲位日益岌岌也!”
玉瑤道:“是這樣,事兒還多著呢,反正皇上既犯了猜忌,有了成見,大小事都不合他的意。”
燕翎道:“既是這樣,八爺就根本用不著再在二阿哥身上費心費力,只對付了四阿哥,我以為儲位就唾手可得了。”
玉瑤道:“英雄所見略同,只是胤禎左右文武兼俱,實力雄厚,要對付他談何容易。”
燕翎道:“像隆科多這樣的財力外援,八爺或許沒有,可是要論武輔,有兩個人足抵年羹堯綽綽有餘。”
玉瑤道:“大阿哥胤褆,十四阿哥胤禵。”
八阿哥道:“他們兩個都各立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