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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世界迷宮最深部為目標》第320章
305.聖女的始點

魔法《次元決戰演算『前日譚』》的感覺十分奇妙。
實際上到底消費了多少的魔力,魔力消失去了哪裡,即便我是使用者,對此也不很了然。

但是,在失去魔力的同時,我會獲得相應的記憶。這是千真萬確的。

從萬物之中讀取過去的魔法對諾斯菲頭髮的核心──對魔石進行了正確而迅速的解析。
魔石中寄宿有大量的信息。
視情況而定,其中存儲的信息量之龐大甚至能夠解釋靈魂本身。

次元魔術清楚地捕捉到了魔石的輪廓,接著用『連接』同其內部建立聯繫,而後用魔法的知覺進行觀測。

這種感覺與躍進海中不無相似之處。
魔石內部──就像盈滿了虹色光芒的大海。所有的信息都是光。無論上下左右、不管看向何處,所有存在的過去的記憶、都散發著光芒,無限重疊。一旦睜開雙眼,大量的視覺情報就會在一瞬間湧入腦海,令思考幾近宕機。

這就是魔石內部。
也是諾斯菲所經歷的人生的全部。

我立刻著手在洋溢著璀璨光芒的海中尋找自己與諾斯菲的邂逅。
不論是在形而下的世界,還是形而上的世界,次元魔術《Dimension》都能發揮同樣的效果。不,我甚至覺得,恰恰是在這樣的記憶的世界裡,《Dimension》的效果才更好。結果我很快就找到了目標。

然而,在看這最為重要的邂逅的記憶之前,我覺得自己應該先對諾斯菲的身世進行一番整理。
有一個問題必須首先確認不可。
那就是諾斯菲的出身。
我必須要弄清楚她誕生的來龍去脈。只要知道了這些,那麼鮮血魔法『相川渦波/相川・陽滝』背後的意義也就不言自明了。

要追溯到諾斯菲・弗茨亞茨最久遠的記憶、她誕生的瞬間。
就這樣,我的觀覽開始了。
觀覽她誕生之日的記憶。
以字面意義上的將心比心的形式,我將自己代入成了她。
這種感覺既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懷念。
我與諾斯菲的靈魂在記憶中重合──

諾斯菲最初是在一個昏暗的房間中蘇醒的,那裡是千年前的弗茨亞茨城。
在『魔之毒』的研究所兼遺體安置處,諾斯菲作為第一個『魔石人類』誕生了。

接著,蘇醒後的她很快便與使徒們見了面。
迪普拉庫拉、西斯、勒伽西。就是在那個時候,諾斯菲獲得了『光之御旗』『聖女』『諾斯菲麗德・弗茨亞茨』這些稱號。

是了,毫無疑問,這都不是她的名字,而是稱號。
不懂人心的使徒們沒有賦予她真正的名字。

只是為了方便而將編號加諸於她──那麼理所當然的,使徒們絶對談不上是她的親人。
使徒就是使徒。於諾斯菲而言,他們就只是這樣的存在罷了。
換言之,諾斯菲誕生之時,她的身旁缺少雙親的存在。豈止是沒能得到家人的祝福,就連她誕生的過程,雙親也沒有予以見證。
這恐怕就是諾斯菲扭曲的肇始。

因為不曾得到祝福,所以她沒有活著的實感。
當然,她也不理解人拚命去活的意義。

她有的只是被賦予的職責。
所必要的只有角色的演繹。
她要去『代替』弗茨亞茨的公主緹婭拉。
要作為『光之理的盜竊者』振興弗茨亞茨。

無垢的她接受了這份使命。
接納使命的瞬間,她潔白如洗的內心被畫上了一筆濃墨。

就這樣,千年前的又一個傳說,『光之御旗』的故事開幕了。
跟我不久前才看過的『支配之王』的故事比起來,諾斯菲的開局可謂是一帆風順。

『魔石人類』的美貌與素質。
與生俱來的被刻進血中的咒術『魅惑』

在當時被喚為奇跡的『光之理的盜竊者』的魔法。
還有弗茨亞茨王室與使徒們充當後盾。
諾斯菲極其順遂地俘虜了整個弗茨亞茨,完成了內部的整合。

她正確地完成了賦予自己的職責和角色。
簡直無可挑剔。
可與此同時,這些的勝利收官也意味著她失去了活著的意義。

未能正確樹立生死觀的諾斯菲因突發的職業倦怠而想要尋死。
無親無故的她對生命全無執著。
作為『魔石人類』,她也沒有人類的生存本能。沒有親人這樣一種楔子的存在或許也是其中一個原因吧。

但諾斯菲自殺的行動遭到了使徒勒伽西的制止。
在那之後,諾斯菲被勒伽西告知,自己是有雙親的。
在這世上,有願意無條件地祈求自己「活下去」的人。
能夠愛自己的人。

在勒伽西的引導下,諾斯菲得知了自己的雙親──為這具『魔石人類』的身體提供了『遺傳因子』的人的身份。
那就是『相川渦波』與『相川陽滝』

讓我感到十分驚愕的是,使徒們竟然嘗試對我們『異邦人』進行量產,而且這恐怕是他們擅自進行的實驗。
他們十分自然地將手伸向了與克隆技術相似的行徑。
立足於我與陽滝的血的這個技術就好比人工授精。
於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我有了一個女兒。當然,諾斯菲是否能被定義為女兒,這中間還有待商榷,但不能否認的是,她是與之相近的存在。

對諾斯菲來說,要將我們定義為父母應該也是一件難事吧。
但她確實得知了自己在世上有近似於雙親的人。
這賦予了諾斯菲以新的生存意義,令她感慨頗深。它成為了將諾斯菲對生命的執著打牢的一根楔子。

接著,在勒伽西的帶領下,諾斯菲從旁看到了我的身姿。

但她沒有找我搭話。
雖然剛誕生不久,但諾斯菲是個聰明的孩子。
眼前這個站在自己父親位置上的人並不知曉自己的存在,這點她非常清楚。
她知道,這麼大的一個女孩子突然跳出來說「我是你女兒」,對方是不可能接受得了的。對站在母親立場上的陽滝,諾斯菲也懷著同樣的顧慮。

她選擇了克制。
善解人意的諾斯菲因顧及弗茨亞茨和使徒的立場──在那個時候選擇了扼制自己的渴望。

這應該就是第二個錯誤了吧。
如果我這個時候能注意到她,同她打上一聲招呼,命運或許能有巨大的改變。無論過程怎樣笨拙,我們都會有一個恰當的相遇,可能就會構建一份勉強湊合的親子關係。

可惜未能如此。我與諾斯菲的相遇,要等到很久之後了。

在這個時候,通過對雙親的存在的認知,作為『魔石人類』的諾斯菲習得了人的一份特性。在切身感受到人的誕生、感受到人活著的意義之後,她同樣痛切地領會到了死亡的可怕。

但是,她卻沒有學到如何克服對死亡的畏懼,於是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她一直為此而困擾。
沒能真正與我相遇的諾斯菲經歷了一場孤獨的戰鬥。

為了振興弗茨亞茨,諾斯菲獨自一人夙興夜寐地投身於政務之中。
只是她政務的內容與我此次要探查的問題關係不大,所以只能略過不看。就這樣過了一年、兩年──以至於五年的時間。

諾斯菲得知我的存在後過了五年。

『相川渦波』與『諾斯菲』的邂逅終於來臨。

站在我的角度上看,那是『相川渦波為治療相川陽滝而踏上的旅途以失敗告終』的時候。
在這個時代中,我受使徒們的引導成為了始祖,而始祖渦波為了拯救妹妹陽滝踏上了收集世界上的魔之毒的旅程。但事與願違,旅程以淒慘的結果收場。在『魔人化』的盡頭等待的,並非是對人類的超越,而是單純的『怪物化』。陽滝最終淪為了一個純粹的怪物。我當時因之氣急敗壊,以至於自暴自棄。

該事故同時讓我真正覺醒為了『次元之理的盜竊者』。為了向使徒西斯復仇,我拼上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但那卻是一場毫無勝算的戰鬥。

相對於始祖渦波的單槍匹馬,使徒西斯則有力量強悍的騎士們護佑。那是日後作為諾斯菲的守護騎士而名震大陸的騎士們。

十分諷刺的是,其中兩人正是始祖渦波在拯救世界的旅途中找到、幫助、最後舉薦為弗茨亞茨的騎士的『暗之理的盜竊者』和『血之理的盜竊者』。最後一人是陽滝之前在国內發現的天才騎士『地之理的盜竊者』

由於曾在相川兄妹蔭蔽之下的三人的阻攔,相川兄妹的復仇失敗了。

因為戰力上的從容,使徒西斯捕獲了始祖渦波。
由於我原本就作為『理的盜竊者』處於暴走狀態,加上持續支付『詠唱』的『代價』,早已瀕臨極限。再加上『暗之理的盜竊者』的數重精神干涉魔法,始祖渦波的精神徹底崩潰了。

就這樣,心如死灰、有如人偶一般的『次元之理的盜竊者』落入了使徒西斯手中。

說是完全敗北也不為過吧。
因為對這方面過分深究有內心崩壊的隱憂,所以我只是用『過去視』大致看了看而已,即使如此我還是能明白,那本是我賭上人生本身的戰鬥。我將自己在這個異世界中書寫的,為期數年的故事的集大成傾注到了那場決戰之中。

然而敗北就是敗北。
被捕獲後,我被帶到了弗茨亞茨城的高層,獻給了當時統率弗茨亞茨的諾斯菲。

──這就是相川渦波與諾斯菲最初的邂逅。

簡直是在一切可能中最糟糕的邂逅方式。
置身於自己苦苦渴盼的父親面前,諾斯菲不禁為我淒慘的模樣而啞然。

地點是巍巍聳立的弗茨亞茨城四十五層、位於該層中央的大廳。
我癱坐在大廳裡的一張椅子上,茫然自失。用空洞的眼神仰望天花板,目光逡巡,半張著嘴巴發出不成聲的呻吟。

外表也是讓人不忍直視。
久疏打理的雜亂長髮下,蓋著一張破碎的奇異假面。而我透過缺口表露在外的面容,一半以上都不再是『人』的形態了。

取代肌膚的,是糜爛的黑紅肉塊。指甲般大小的鱗片密密麻麻地附著在脖頸上。右手徹底缺失,代之以觸手般蠢蠢欲動的肉條。

「這、這是渦波大人⋯⋯?這個樣子究竟是⋯⋯渦波大人、為什麼⋯⋯!?」

即便賣相如此淒慘,諾斯菲還是一眼就認出了我。
接著,她走到我身前,緊緊地抱了上來。

諾斯菲詢問的對象是使徒中的一位、勒伽西。
這個房間裡並非只有我和諾斯菲兩個人。
招致此等慘狀的當事人則不在這裡。使徒西斯醉心於自己的勝利,得意洋洋地打算啟動下一個計劃。代她出現在這裡的是一貫被認為游手好閑的勒伽西。

「⋯⋯西斯那傢伙擔心你幹勁不足,而這則是她用來討你歡心的貢品。從今天起,渦波哥哥就是你的東西了。感覺如何,覺得自己多少得到一些回報了嗎?」
「不對!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在問你渦波大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有如對待物品一般的態度令諾斯菲發自心底的感到了憤怒。
這五年來,她的道德觀念已經完全與人類等同。事到如今,想必再也沒有人會覺得她是經人手製造而成的『魔石人類』了吧。事實上,這個時代的弗茨亞茨国民都將諾斯菲視作寬仁的公主殿下加以崇奉。

「一如既往的,我只把西斯的口信講給你聽。──以『異邦人』為主軸的打造我主代行者的計劃失敗了。陽滝未能超越人類,反倒墮為了單純的怪物。而失去了妹妹的兄長則自暴自棄,仇恨著這個世上的一切,徹底屈從於他內心弱小的一面。當然了,心靈弱小的渦波哥哥一個人是不可能贏得了我們的⋯⋯於是就・變・成・這・樣・了。」

勒伽西指了指坐在椅子上的我,有些遺憾地聳了聳肩。

「失、失敗了⋯⋯?渦波大人和陽滝大人、兩個人都⋯⋯?」
「是了。你的雙親全都失敗了。明明有那樣的可能性,卻落得個如此慘痛的失敗。⋯⋯令人不可思議。」

接著,勒伽西指了指諾斯菲。

「所以,諾斯菲麗德,你就是接下來的計劃的核心。你是繼承了兩名『異邦人』的血與特性、專門為『代替』他人而生、擁有『不老不死』的『魔法』的『光之理的盜竊者』。內心的成長方面也很順利。西斯她認為你有抵達『最深部』的可能。」
「要我去世界的『最深部』⋯⋯?」

因為立場,諾斯菲是知道『最深部』這一場所的。
也正因為她知道那裡蘊藏著與神明等同的魔力,她在聽到勒伽西的話時才會面露驚詫。作為弗茨亞茨的『光之御旗』生活至今,經驗告訴她這裡面暗藏玄機,絶沒有表面上那麼光鮮亮麗。

「你總有一天要奪取所有『理的盜竊者』的靈魂,吸收這個世界的一切,抵達與我主相同的領域。到那時候,你將不再是一国的『光之御旗』,而是『世界的御旗』。──西斯她在說這些的時候,那可真叫一個興高采烈啊。哈哈,如果不把這些跟當事人說明白的話,恐怕又會重蹈覆轍吧?連討人歡喜的辦法也是與當事人的心願背道而馳,那傢伙真是老樣子啊。」

說明結束後,勒伽西一臉愉快地將不見成長的同僚譏諷了一番。
在笑個不停的勒伽西身旁,諾斯菲一臉陰沉地撫摸著我的臉。

「怎麼了?這不是你一直渴望的嗎?」
「不、不對!!我從沒有希望過和他以這樣的方式相見⋯⋯!」
「這樣啊。可是很遺憾,這個包袱算是徹底拋給你了哦?西斯她為了引導輿論,計劃著讓你和渦波哥哥結婚。」
「哈、哈啊⋯⋯!?」

在這時候,那場婚姻被提上了日程。
諾斯菲對此感到很是費解。

「對這個世界的貢獻居功至偉的始祖與拯救了這個世界的聖女將結合在一起。如此一來,我們離征服世界就又近了一步。在與北方的大戰到來之前,軍隊的士氣會因之大振。」
「北方⋯⋯?要重啟與北大陸的戰端嗎⋯⋯?可是,大陸北方自傳說中的『支配之王』誕生以來、国力堅如磐石⋯⋯」
「北之狂王『風之理的盜竊者』羅德確實很強。坐鎮前線的總大將『無之理的盜竊者』賽魯多拉也是一樣。這兩人的實力在『理的盜竊者』之中也是首屈一指。但為了接下來的計劃,『理的盜竊者』全員的靈魂無論如何都是必要的。包括宰相『木之理的盜竊者』艾德在內,必須打倒他們三人不可。這一點避無可避。」

勒伽西以嚴肅的口吻遍數敵人的名字。
這些名字於諾斯菲而言可以說就是恐怖的象徵。
在這五年間,她不知道因之吃了多少苦頭。
諾斯菲早已暗自將他們三人喚作了惡魔。如果不是己方有同樣的手牌,在這幾年裡,北方的佩艾希亞恐怕早已統一大陸。

「──話雖如此,可這些跟我沒關係。」

然而在勒伽西看來,這些似乎是全然無所謂的問題。
話題一再急轉彎,諾斯菲的臉色嚴峻了幾分,勒伽西見狀坦白了自己的目的。

「抱歉了。我現在感興趣的,就只是你和艾德兩個人要怎麼活而已。沒錯,如今的我只在乎你們兩個。」
「北方的宰相和我⋯⋯?勒伽西大人一個人到底做了什麼⋯⋯?拯救世界難道不是你的使命嗎⋯⋯?」
「這個啊⋯⋯當然了,我也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摸索如何拯救世界的。雖然總是不被人理解,以至於大家都覺得我游手好閑,但我還是有在努力的。這可是真的哦?」

平常總是對自己的事諱莫如深的勒伽西居然表露了自己的心跡。
在從中感到稀奇的同時,諾斯菲也意識到,勒伽西現在的情緒有些動搖。恐怕對他來說,當下的狀況並不是真能一笑置之的。

「算了,比起我的問題,現在重要的是你啊。我問你,你想成為渦波哥哥的女兒對吧?」
「咦、這個、女兒倒是⋯⋯那個⋯⋯」
「你應該希望自己的父親能看著自己吧。你想要他將你放在最優先的位置上,看著你、珍重你、緊緊地將你擁入懷中對吧?」
「這、還不到那種程度⋯⋯我只是、只是⋯⋯只是希望渦波大人能認識我這個人⋯⋯」
「原來如此。是希望他至少能了解到你的存在嗎。你還是老樣子,欲求淺薄啊。」

勒伽西接連道破諾斯菲的心思,到最後終於迫使她說出了自己由衷的願望。

「⋯⋯是的。我想將自己誕生這件事告訴他。這樣就夠了。可是,變成這樣的話,已經⋯⋯」
「你錯了,根本沒有結束。」

儘管諾斯菲旋即搖頭否定了自己的願望,但勒伽西卻搶在她說完之前否定了她的否定。
他的語氣十分強烈,似乎摻著慍意。

「沒有你想得那麼嚴重,渦波哥哥還有意識。你去叫他,他是能做出反應的。所以啊,諾斯菲麗德。去喊吧。同他喊出你的名字。人類是沒有不可能的。這世上不存在傳達不到的思念。絶對不存在。」

勒伽西煽動道,仿彿對諾斯菲放棄願望的念頭很看不過眼。
在他的話中,蘊含著確實的信念和信任。勒伽西的確相信,只要邁出一步,置身於此的相川渦波與諾斯菲一定能夠成功,他的表情述說著這一點。

被勒伽西的熱情打動,諾斯菲的嘴巴抿成一個一字──接著緩緩地開口,呼喚對方的名字、並報出自己的名字。

「渦、渦波大人⋯⋯我、我是諾斯菲麗德⋯⋯您能聽到嗎⋯⋯?」

她在始祖渦波的耳旁嚅囁道。
聲音太小了,幾乎會被我口中的呻吟蓋過。
但確實傳達到了。

一直仰望天護板的我對諾斯菲的聲音起了反應,微微扭了扭頭。

「⋯⋯諾斯、菲麗德?」

一如勒伽西所言,我還有意識。
雖然支支吾吾,但好歹還能將聽到的名字複述出口。

看到我的反應,諾斯菲的表情明朗了許多。
在得知我的狀況並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糟糕後,她略微抬高了音量,繼續自我介紹:

「是的。我是經使徒大人之手誕生的『魔石人類』,身體這邊基本上是以兩位『異邦人』為模板製造的。所以、那個⋯⋯換言之,我是您二位的女兒⋯⋯當然,我知道我這麼說很任性!可是、至少請您明白,這世上有我這樣一個人存在、這就──」

諾斯菲懇求道。
懇求對方知道自己活在這個世上。
這是一份過於微小的願望、是過於容易滿足的要求。

但這個願望卻無法實現。
就因為無法實現,在這之後一千年的世界裡,諾斯菲才會變・成・那・樣。

「緹、緹・婭・拉⋯⋯?」
「──誒?」

明明扭過頭看著諾斯菲,可從我口中吐露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那是在這八年間與我一同旅行的同伴的名字。
接著,在說出這個名字的瞬間,淚水奪眶而出。

「a、啊啊、嗚啊啊啊啊、對不起⋯⋯!緹婭拉、對不起⋯⋯!我打破了約定⋯⋯!啊啊啊啊、緹婭拉啊啊⋯⋯!!」
「請、請您冷靜一下!我不是緹婭拉大人!我只是『代替』那位大人治理弗茨亞茨的人!」

諾斯菲訂正陷入狂亂的我道。
她與緹婭拉的身高確實相近,服飾也不無相似之處。但兩人的容貌並沒有多像。能夠將這兩個人混淆的話,那簡直可以說是看到幻覺了。

我看著諾斯菲的臉,一邊哭一邊道歉。

「緹婭拉、對不起⋯⋯我道歉⋯⋯不管多少次,我都會道歉的。我會道歉的,所以請你幫幫我吧⋯⋯求你了,緹婭拉。對不起、緹婭拉。對不起緹婭拉緹婭拉緹婭拉⋯⋯緹婭拉緹婭拉緹婭拉緹婭拉緹婭拉緹婭拉──」

對名字再三的重複,以及偶爾夾雜的道歉。
除此之外再無其它,我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就像是忘記了如何讓身體行動一樣,僅僅只是在那裡呻吟。

很顯然,緹婭拉這名少女是此時的我心中最後的倚靠。
同時,這一幕也表明了諾斯菲的聲音無從傳達給我。

在明白我就連名字都無法聽取之後,勒伽西的神色有些困擾。

「居然變成這樣了嗎⋯⋯聲音傳達不到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我、我怎麼可能知道呢⋯⋯!我應該怎麼做才好!?」

理所當然的,諾斯菲也沒有主意。
無可奈何之下,勒伽西思索了片刻,將自己了解的常識示予她。

「⋯⋯嗯、嬰兒的話會哭喊、孩子會做些惡作劇吸引注意、大人則會選擇說服⋯⋯差不多就這些了吧?你打算嘗試哪一種?」

他這些跑偏的建議倒是很有使徒的風格。
諾斯菲於是判斷使徒在人心的問題上毫無助益,迅速選擇了自己堅信的途徑。

「⋯⋯我會繼續同他搭話。」
「誒?這個剛才試過了,不是不行嗎?」
「即使如此,我也要繼續努力。為了能讓他看我一眼──不,為了幫助渦波大人,我會繼續努力。」

雖然在方才的對話中連她的名字都沒有叫出口,但我確確實實在向人求助。諾斯菲毫不猶豫地決定為我提供幫助。而且她明白,持續不懈的呼喚是打開緊鎖的心扉的唯一途徑。
這同時也是她在這五年的生活中領悟的──愛的法則。

「⋯⋯這樣啊。那你就照自己的意思做吧,我會將之見證到最後的。我差不多也知道該如何在這個世界上找樂子了。」
「是的。務必請您看到最後。我一定會讓渦波大人恢復正常的。」

諾斯菲向勒伽西發誓道。
聽到她的答覆,勒伽西十分滿意。

──於是,諾斯菲照顧心神俱失的我的生活開始了。

說實話,過程中的慘狀令進行『過去視』的我不忍直視。
不放心讓別人照顧我的諾斯菲包攬了從更衣到飲食的種種日常事務。

當然,她身邊不乏心腹侍女的存在。可即便如此,諾斯菲還是決定親自照顧我的衣食住行。
始祖精神崩潰的模樣不便示人固然是其中一個理由,但最主要的還是諾斯菲自己的願望。

諾斯菲沒有任何怨言。
在照顧我的生活中,她自覺終於過上了夢想中的與家人在一起的生活,不時為之莞爾。對誕生以來就一直作為『光之御旗』的她來說,這樣的生活不乏新鮮感。
她帶著仿彿患上夢遊症的我在城內參觀,去城上俯瞰風景,到庭院中散步,最後一起就寢。
在致力於治癒我的心靈的同時,諾斯菲也在用光魔法治療我的外傷。
她的照顧誠可謂無微不至。

就這樣,短短幾天之後,我怪物化的外表得到了修復,逐漸變回了人的模樣。

在此期間,諾斯菲也沒有放下『光之御旗』的公務。
有時候繁忙的公務會讓她一天抽不開身,但在那種日子裡,她會犧牲自己的睡眠照顧我。
或許是與苦苦渴求的血親的接觸讓她忘記了疲倦吧。儘管累得額上滿是汗水,她臉上卻始終掛著微笑。

──而出現在『過去視』中的我的表情,則與她截然相反。

城內的侍女們不知該說什麼是好、諾斯菲則殷勤有加地照顧我起居的日子持續了數天。
在追尋這幾天的記憶的途中,我有好幾次險些撇開視線。
要問為何,那是因為我在此期間不曾有一次叫出諾斯菲的名字。
始祖渦波雖然心神俱失,但還是偶有反應,可是要說實話,我覺得沒有反應還好一點。每逢一天結束之際,我從口中擠出的名字一直都是──

「緹婭拉⋯⋯謝謝你⋯⋯」

都是緹婭拉,而不是諾斯菲。
每當這個時候,諾斯菲的表情都會有較大的波瀾,但她仍然勉力保住了笑容。

「⋯⋯嗯。」

在簡短的應答聲中,諾斯菲領悟了自己的角色。
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領會到,自己終究只是弗茨亞茨的公主緹婭拉的『代替』罷了。
但勒伽西轉達的西斯的口信至少留下了一份希望。

「沒關係。從今往後我們就是夫妻了。就是家人了。我終於能得到自己的家人了──」

『始祖』與『光之御旗』的婚姻。
等進入這個階段之後,得到的反饋應該就會不一樣了吧。
諾斯菲如此想到。

就這樣,與使徒和国家的疏通結束後,兩人舉辦結婚儀式的日子定下來了。

一方是在八年間幫助了各地的英雄『始祖渦波』,一方是用五年時間振興了弗茨亞茨的聖女『光之御旗諾斯菲麗德』,兩人的婚姻將使南方更加緊密地團結在一起。
這是為了反擊北方而舉行的一場關鍵儀式。理所當然地得到了迅速、周密的準備。

婚禮基本會在弗茨亞茨城內舉行,最初列席的只有一部分的知情者。
但儀式最後需要兩人在国民面前亮相游行。

這一點令弗茨亞茨王室和諾斯菲感到了為難。
如果新郎在慶祝婚禮的游行馬車上全程如植物人一般面不改色,乃至於隨著馬車的搖晃顛來倒去,那可真是個大問題。為了掩蓋這個問題,眾人聚集起來通宵商討了一番。

在這當中,最熱衷於推進這場婚姻的西斯表示「咦?一定要笑不可嗎⋯⋯?」於是她被大家一起驅離了現場。在西斯眼裡,兩人的婚姻會成為聯繫南方的一條堅固紐帶,同時也會讓諾斯菲歡欣不已──她的腦回路就是這麼簡單,還是老樣子。

到頭來,新郎表情的問題一直懸而未決,就這麼迎來了婚禮當天。

──這是於諾斯菲而言的命運之日、是和解與離別之日、也是崩壊之日。

清晨,在城內的禮堂中舉行了一場簡單的儀式。

與我原本的世界相同,在這個世界的婚禮上,也要進行誓約之吻。
我老老實實地聽從諾斯菲的指示完成了這個行為。因為她連日的照顧,這個時候的我已經能很好地遵從諾斯菲的指示了。

諾斯菲點頭的話,我就會跟著點頭。
諾斯菲做出索吻的動作,我就會吻上去。
當然,這些行動中並沒有我個人的意志,單純只是下意識的反應罷了。

──就算是這樣,兩人依舊締結了婚姻。

在南方各国要人的見證下,兩個人結合在了一起。
在場的人都明白這個狀況背後的含義。
它只是為了增強国力而舉辦的儀式,是徒具形式的東西。新郎顏色不改地走完流程就是最好的證明。這個時代的婚姻大抵都是如此。他們的表情述說著這些。

乏味的儀式。
在可謂只是走個過場的婚禮上⋯⋯唯有一個人、唯有諾斯菲由衷地感到了喜悅。她穿著美麗的婚紗,為自己得到了家人而欣慰。

──於是乎,使用『過去視』的我表情又扭曲了幾分。可以說,打從一開始,我的表情就在一味地扭曲著。

就這樣,婚禮結束後,我和諾斯菲走過婚禮通道,乘上這個時代的敞篷馬車,前往了国民所在的大道。為了祝賀這個可喜的日子,我們有一段漫長的路要走。

馬車從弗茨亞茨城出發,緩緩地穿過為儀式而專門修飾過的橋梁,來到了無數国民置身的大道。
雷鳴般的歡呼聲隨即爆發,如暴風一般澆打在兩人身上。

每一個人都是翹首以待。
若論及在弗茨亞茨国民中的人氣,再沒有人能與英雄和聖女相提並論。

国民們興奮得不能自已,用近乎哭喊的聲音為馬車上的兩人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使徒們喚來的『始祖』那卓越的功績在弗茨亞茨無人不曉。拜他開創的成為魔法基礎的『咒術』所賜,中和這個世界的毒的手段廣為流傳。在此之上,他還旅經各地,討伐危害各方的『魔人』,鑄造了讓南方各国團結一致的契機。
同樣的,『光之御旗』的功績在弗茨亞茨也是家喻戶曉。雖然是為代替突然消失的弗茨亞茨公主而登上舞台,但據說是王的庶出的她為了臣民盡心盡力。五年來宵旰圖治,對絶望的人民、她用光賜予希望,用奇跡施行治癒,盡職盡責地保護著這個国家。

因為是這兩人的婚姻,民眾不可能不歡欣鼓舞。
不可能不充滿活力。不可能不懷抱希望。

游行期間,諾斯菲同身旁的我搭話。
為了能讓我的表情有所改變,她向我展示眼前光明的景象。

「請看、渦波大人⋯⋯與渦波大人初到之時相比,弗茨亞茨已大不相同,它今日的繁榮前所未有,再也不會有人敢說它是小国了。我真的努力過了。五年來,我勵精圖治、廣施奇跡,盡己所能地掃除了臣民的不安⋯⋯雖說是有兩位『異邦人』──特別是陽滝大人的建議,但能收獲今天這樣的成果⋯⋯那個、我覺得果然還是有我自己的力量在。嗯,我真的很努力了!別看這樣,我其實是很厲害的!厲害得被大家喚作聖女哦!!」

從途中開始變成了自誇,想必是年齡所致吧。
畢竟她也才這個年紀啊。

游行繼續──諾斯菲講出自己至今以來的努力,最後總結道:

「百姓食不飽腹、衣不蔽體的時代結束了。雖然還談不上每一處都光鮮亮麗,但還是向『異邦人』的世界邁進了一步。向那個曾經擁有藍天的世界,又邁出了一步⋯⋯」

諾斯菲望著天空,如是說。
游行的這一天,儘管周圍洋溢著活力和希望,可天上仍然籠罩著一層黑雲。
侵蝕這個世界的『魔之毒』並未消失,依舊在上空高懸──

「──」

就在這時,我低喃了一聲。

「渦波大人、您剛才⋯⋯」

諾斯菲十分詫異地看著我的側臉。
一點點地⋯⋯雖然只有一點點,但看到我的表情略有舒緩,她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在這幾天裡,無論做什麼都未曾有變的表情產生了變化。
自己這幾天的照料終於結出了果實──諾斯菲在一瞬間如此認為。

我看向諾斯菲,說出了頗具意義的一番話。

「總覺得、稍微⋯⋯做了一場⋯⋯好夢⋯⋯」

對這一切有如夢境般美好的感嘆。
聽到這番話,諾斯菲感動不已,眼角泛起淚光。正當她覺得自己的聲音終於傳達給了我,感到自己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的時候──

「渦、渦波大人⋯⋯!您終於、恢復意識⋯⋯」
「──緹・婭・拉。我總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好夢啊。」

然而,我呼喚的名字還是沒變。
看著諾斯菲叫出緹婭拉的名字,這顯然是沒有取回自我的表現。
恐怕就連剛剛舉行的這場婚禮,都被我錯當成了自己與緹婭拉的婚禮吧。

「⋯⋯嗯。」

諾斯菲微微垂下頭,答應了一聲。

不過她很快就重新展露笑顏,同為祝賀而來的国民揮手致意。原因不難猜到,既然我好不容易露出了微笑,那現在就更應該趁熱打鐵,盡善盡美地踐行自己的職責。
可這樣的她看上去,更像是在逃避不願認同的現實。

──就這樣,千年前的婚禮落下了帷幕。

諾斯菲成為了相川渦波的伴侶。
儀式結束,国家接受了兩人全新的關係,世界也予以了認同。

可是、有一個人認同不了。
那就是新娘自己。
當夜,在自己的房間裡,看著一如既往地呆坐在椅子上的我,諾斯菲一臉苦澀。

即便結束了與我的婚禮,情況也沒有任何改變。
到頭來,即使成為了妻子,始祖渦波也沒有真正看她一眼。她懷抱的願望,終究化作了泡影。

直到此刻,我還是仰望著虛空,目光游離。

「⋯⋯不對。⋯⋯這樣的、不對啊。」

諾斯菲覺得這一天全無意義。
這種東西毫無效果。
徒具形式罷了。
沒有價值。

這根本談不上是成為了家人。
如果真的成為了家人,那自己心中的不滿此刻應該冰消瓦解了才是。
沉積在心底的『留戀』的負荷應該會減輕一些才是。
得到認同之後,自己活到今天的付出應該會得到報償才是⋯⋯
就像那一天,在勒伽西的帶領下,自己在醫院裡看到的那對親子一樣⋯⋯就像同一天,在一旁看到本應是自己父親的人的笑容時一樣⋯⋯

自己的心臟⋯⋯
自己的心臟、應該跳動得更加劇烈才對啊⋯⋯

「──勒伽西!!接下來,我要使用自己的魔法!!」

在幡然上湧的衝動的驅使下,諾斯菲大喊道。

對外而言,今天是夫妻兩人的初夜,而這裡是夫妻兩人的房間。那麼理所當然的,除了夫妻兩人之外,這裡不應該有第三者存在。

然而被叫到名字的當事人卻愣是撓著頭從陰影中現了身。他透明的身體逐漸有了色彩。

「真虧你知道我在這裡啊⋯⋯哦,我說了會見證到底的來著。」
「這都無所謂。比起這個,我接下來要利用『光之理的盜竊者』盜取的『世界之理』治療渦波大人⋯⋯!」

諾斯菲並沒有對勒伽西的存在表露任何不滿。
此時的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為此,她向勒伽西逼近過去。

「⋯⋯你持有的『世界之理』效果可只有『代替』而已哦?不止如此,相應的『詠唱』還會對你的精神造成顯著的損害。如果用了它,到時候,你恐怕就不再是現在的你了。」
「無所謂。」

考慮到使徒的義務,勒伽西同諾斯菲作了一番說明。
但生來就注定是犧牲的少女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最重要的是,要背負渦波現在的狀態──實在是過於嚴苛了。這可不是一般的精神干涉魔法。除了緹達和西斯施加的魔法,還有渦波哥哥自己的魔法,三者加在一起導致了複雜的精神外傷。」
「無所謂!即使如此我也會作為『代替』去背負⋯⋯!不這樣的話、一切都無從開始⋯⋯!我的一切、一切都無從開始啊⋯⋯!!」

諾斯菲聲嘶力竭地喊道。
她用幾乎要滲血的力度攥緊了雙拳、用幾乎踏穿地面的力道站定,喉嚨處也浮現了血管青筋。

領會到這是諾斯菲發自靈魂深處的願望之後,勒伽西不再制止。他露出既像是欣慰又像是悲傷的、十分曖昧的表情,開口道:

「⋯⋯我明白了。作為侍奉我主的一名使徒,我批准你使用魔法。可是你要記住,『詠唱』會自行從你的口中吐露。這不是我們能教給你的。」

只有擁有那份力量的人,才懂得如何去使用它。
如此勸導著,勒伽西以柔和的神態引導諾斯菲進行『詠唱』

聽到這番話後,仿彿覺察到某種真理的諾斯菲張大眼睛點了點頭。那是一種隱約間已有猜測,在使徒的佐證下終於確信的表情。

於是,諾斯菲為了自己、開始了自己的『詠唱』

終於、無可挽回的,將她的精神肆意扭曲、拼合成一道解不開的智環的那一刻──還是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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