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Hero

地下空間中充斥著緹亞的叫喊聲。

「──、────、────────！！」

這音色已然抵及魔境，有的人聽了或許會因之發狂。
雖然聲音大到足以震破鼓膜，但這還算不上危險。可是，只要聽到這種不應存世的未知聲音，人的腦海終究會陷入混亂。

面對這樣一種足以被稱為廣域魔法的聲音的撻伐，拉絲緹婭拉卻僅以話語來應對：

「──緹亞！太遠了，我聽不到你在說什麼！！一個勁兒地在遠處釋放魔法像什麼話，你真的是想要成為劍士的人嗎！？」

她竭盡全力地嘶喊，煽動空中的緹亞。
一直彷徨於空中的緹亞因心中的自卑受到刺激，再次認知到了地面上的拉絲緹婭拉。她停止了叫喊，視線緩緩移向下方，喃喃道：

「拉、拉絲緹婭拉⋯⋯！？為什麼，不逃走⋯⋯！？為什麼，要對我（俺）──」
「以這種姿態主張自己是劍士的緹亞實在太可笑了啊！你現在的這種樣子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劍士吧！！」
「──我、我（俺）是劍士！！我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無論何時都想要作為一名劍士活著！我決定要用劍來戰鬥，依靠劍來生存，從來都是如此！對這一點，你居然敢──！！」

緹亞因挑釁而熱血上頭，失去的右臂前端所進發出的魔力被她變化成了劍的形狀。

隨後，她拍動遮蓋整個天幕的光之翼，如墜落般飛向正下方的拉絲緹婭拉。
看到緹亞自己離開安全範圍，打算用劍而非魔法決一勝負，拉絲緹婭拉一臉怜愛地笑了出來。
想必是覺得如此容易就上鈎的緹亞實在太可愛了吧。

「你來了呢～，緹亞！到我可以觸及的地方來了！！」
「不管在哪裡，我都不會輸！就算是拉絲緹婭拉，我也能以劍勝過！讓你見識一下！──我（私）也是用得了劍的！看好了！！我（私）也是能做到的啊！！」

緹亞降落在拉絲緹婭拉所處的建築物之上，不顧一切地揮舞起了右臂的光之劍。雖然緹亞的劍法就算是恭維也稱不上漂亮，但由她這種級别的存在來揮舞的話，仍會獲得與之相稱的恐怖速度和威力。拉絲緹婭拉以毫釐之差避開了緹亞的劍。

雖然僅憑體術就應付了這一劍，但隨著劍的攻擊愈加猛烈，她終於不得不搬出腰間的劍。

但拉絲緹婭拉仍未拔劍出鞘，而是打算以帶鞘的劍身承受避無可避的一閃。

「──什！？」

但她的防御卻以失敗告終。
若真是劍與劍的交鋒，那麼這無疑是一次精妙的防御。可緹亞的劍是由魔力所構成的，更何況使用它的緹亞已然不顧一切。

在劍鞘與光之劍接觸的一瞬間，緹亞釋放了收斂成一束的魔力──令其炸裂。
凝成刃狀的光擴散開來，如霰彈般穿過劍鞘的防御，撕裂了拉絲緹婭拉的肌膚。

「明、明明做出了防御，卻還是被砍傷了嗎⋯⋯！這是什麼招式⋯⋯！」
「拉絲緹婭拉Ａ啊啊啊──！！」

相較於因蠻不講理的攻擊而面露苦笑的拉絲緹婭拉，緹亞則是興奮地大叫出聲。

拉絲緹婭拉立刻將劍鞘也扔在了地上，向前踏出一步。
大概是領會了就這樣繼續在劍所能及的距離內認真較量的危險，拉絲緹婭拉任由緹亞雜亂的劍光掠過軀體，強行闖入了徒手搏鬥的區域。

她活用自己的身體能力，抓住了不擅長體術的緹亞的左手腕和右上臂。

「可惡！放、放手──！」

緹亞拚命用力，想要從束縛中掙脫。
拉絲緹婭拉固然不會如她所願，但也並未轉入更進一步的攻擊。她既沒有攥斷對方的手臂，也沒有控制對方的關節，而是選擇面對面地進行『交流』

「吶，緹亞⋯⋯你為什麼想要成為劍士⋯⋯？做到這種地步，又是為了什麼⋯⋯？能不能簡單地講給我聽一聽呢⋯⋯？」
「為、為什麼我（俺）想成為劍士⋯⋯？那還用說！肯定是⋯⋯肯定是因為──！」

緹亞想要回答──中途卻戛然而止。
在拉絲緹婭拉的詢問的誘導下，她表情扭曲，似是憶起了不堪回首之事。
緊接著，她開始大發脾氣，一邊喊叫，一邊胡亂地凝練起自己的魔力：

「ａ、ａ啊啊～，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只考慮體術的話，這個距離是拉絲緹婭拉的主場。
然而，緹亞能夠使用魔法，並且她的魔力強大得只要一起刻意為之的小小失敗就能在瞬間引發足以致死的爆炸。

「──『炎之矢』！」

魔法的名字雖然是『炎之矢』，但效果卻完全不同。

失去了制御的濃郁魔力在她和拉絲緹婭拉之間如閃光彈般炸裂。這與以前萊納拿手的自爆戰術是同一種技巧，可其規模卻是萊納的數十倍。

這是拉絲緹婭拉無法承受的威力，她只能鬆手逃離。
緹亞確信，她一定會在魔法發動的同時逃開──

「──誒？」

緹亞愣住了。
即便發生了威力如此駭人的爆炸，拉絲緹婭拉的雙臂卻紋絲不動，這令她大感不解。

拉絲緹婭拉仍舊立於緹亞的眼前。
接著，她雙手的狀況被緹亞看在了眼裡。

手指折斷了──豈止如此，十指之中有兩根手指因爆炸而消失。儘管手臂上的肉被剜走，傷口深可見骨肉，拉絲緹婭拉卻仍然緊緊地抓著緹亞。

拉絲緹婭拉沒有進行閃避。
她既沒有防御也沒有閃避，而是選擇繼續與緹亞面對面。

接著，臉皮在剛才的爆炸中被削去大概一半的拉絲緹婭拉強撐著傷軀邊笑邊向緹亞宣告道：

「⋯⋯不好意思，我是絶對不會放手的。」
「為、什麼⋯⋯？」

緹亞近乎呻吟地問道。
她大概不明白拉絲緹婭拉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吧。

──我也不明白。

拉絲緹婭拉沒有讓痛楚形於顏色，微笑著繼續進行對話。
她沒有回答自己這麼做的理由，而是若無其事地繼續開口勸導道：

「其實啊，緹亞執著於劍的原因，我多多少少已經明白了⋯⋯畢竟我們一起聊過那麼多、還睡在一起、甚至親密地教習了劍術啊⋯⋯」
「拉絲緹婭拉，你的手⋯⋯還有臉⋯⋯」
「緹亞之所以對劍如此執著──是因為你覺得，自己小時候就是因為不會用劍才在家中沒有容身之處的，對吧？」

拉絲緹婭拉無視了面無血色的緹亞，毫不留情地令話鋒觸及了她的內心。

「住、住口！拉絲緹婭拉！不許再繼續了，放手！立刻給我閉嘴！」

緹亞沒有再使用魔法，而是試圖通過揮動手臂來掙脫。
儘管緹亞拚命地想要立刻從拉絲緹婭拉面前逃離，但拉絲緹婭拉仍不肯放手。明明承受著難耐的劇痛，可她非但對此不置一詞，甚至還將『交流』一以貫之。

「──不過，緹亞也已經知道那個理由是錯的了吧。你也明白一切都是因為『使徒』的存在，所以不再那麼拘泥於劍了。捨棄了鐵質的劍，轉而使用魔法之劍。⋯⋯有種模棱兩可的感覺。」
「拉絲緹婭拉！再不放開的話，我就砍斷你的手！就用這把劍！！」

一如所言，緹亞用右臂構築出了魔法之劍。
那是與鐵質的劍不同的，變幻自如的光之劍。不用說，這把劍即使在雙臂受到控制的情況下也能揮舞得了。想要用它劈砍明明身臨戰斗卻在眼前一味地說長道短的拉絲緹婭拉簡直易如反掌。

──她已經不打算手下留情了。

緹亞以走投無路的表情出言威脅。可是拉絲緹婭拉的回答並沒有變：

「緹亞看似灑脫，實際上卻是優柔寡斷的類型呢。對故鄉和劍都戀戀不捨。其實就算是使徒西斯的問題，你也稍微有些後悔吧？」
「⋯⋯⋯⋯！！」

拉絲緹婭拉滿臉是血地靠了過去，說出的話正中鵠的，這使得緹亞的表情扭曲了起來。

就眼前這種情景而言，只能認為拉絲緹婭拉是失去了理智。
由我的經驗可知，能夠真正拯救痛苦之人的話語只有發自真心的呼喊。但是，放棄防御只進行呼喊決非理智的行為。

面對狂氣外溢的拉絲緹婭拉，緹亞只得號叫道：

「ａ啊啊、ａ啊啊啊、ａ啊啊AAA──！！煩死了──我說過你煩死了吧！明明都叫你逃走了！為什麼！？你管我（俺）是做什麼！？你為什麼對我（私）的事如此、如此──！！」

伴隨著尖叫，緹亞揮下了光之劍。
失去了制約的緹亞無法遏止自己的攻擊。

接著，拉絲緹婭拉──再次承受了這一擊。
光之劍在揮下的同時如活物般改變了形狀，它的劍刃刺入了拉絲緹婭拉的右腹部。受到攻擊的並非緹亞所宣告的手臂，而是腹部，拉絲緹婭拉因而笑得更加燦爛了。

「咕、唔Ｕ唔～──！緹亞果然很溫柔啊。即便是在這種狀況下，也不想使別人遭受到與自己相同的痛苦啊⋯⋯為什麼要關心緹亞呢，是因為我喜歡這樣的緹亞哦。」
「我、我才不溫柔⋯⋯！比起手臂，腹部更加危險啊⋯⋯！你會死的啊，拉絲緹婭拉⋯⋯！！」
「緹亞⋯⋯如果你真的恨我，那只要砍得再深些就好⋯⋯」

終於，拉絲緹婭拉將生殺予奪的權利也托付給了眼前的緹亞。
即使受到了致命傷，她的態度也沒有改變。就像在宣告比起疼痛與恐懼，自己對緹亞的信賴更勝一籌那樣，她臉上了無懼色。

「但是，我相信緹亞會因我而猶豫的⋯⋯我相信無論緹亞處於何種狀態，都會在殺死我這件事上感到猶豫的哦⋯⋯」
「⋯⋯！！」

緹亞啞口無言，發出了不成聲的嘆息。
她已經不再詢問「為什麼」了。
已經不是再探求理由的時候了。眼前毫無防備的少女的瘋狂──以及她的信賴之深重，使緹亞如被五花大綁一般動彈不得。

恐怕「殺死拉絲緹婭拉」的教唆此時正盈滿緹亞的腦海。
只要看到為數不少的高殺傷力魔法，再聯繫對話的方方面面，此事就是不言自明的。用負面情感將人的本能完全覆蓋，這就是『火之理的盜竊者』阿爾緹的魔法。

可拉絲緹婭拉的聲音卻傳入了她為殺意所充斥的思考之中。
雖然真的很蠻幹，但的確傳達到了。

結果，緹亞的本能與理性展開了激烈交鋒。
因殺意和牽絆的均衡，她的身體完全僵直了。

這時，仿彿是將身體託付於緹亞一般，拉絲緹婭拉倚向前，鬆開了一直緊抓的雙手，將緹亞環抱在胸前。

被交付以包含生死在內的一切權力的緹亞繼續呻吟道：

「ｕ、ａ啊、ａ啊啊啊、啊啊，我（俺）恨拉絲緹婭拉⋯⋯你對我（私）來說很礙事，礙事到了極點⋯⋯我（私）對拉絲緹婭拉、對拉絲緹婭拉⋯⋯──」

緹亞露出險惡的表情凝視著緊貼在自己身上的拉絲緹婭拉。
接著，她揮動擺脫了束縛的單臂，將那把光之劍──

「──啊Ａ啊AA～，不對！！」

緹亞高聲否定道，同時解除了魔法之劍的實體，使其歸作魔力的粒子。

接著，緹亞用唯一的手臂用力回抱拉絲緹婭拉，回應了她過於深重的信賴：

「──拉絲緹婭拉是我（俺）的同伴！即使了解了我的一切，也依舊在我身邊！始終相信著我（俺），無論何時都在引導著我！和那些人不一樣！以對等的立場與我交談，作為對等的友人與我交往！你不僅是同伴，更是我（俺）的朋友啊！！」

緹亞為她與拉絲緹婭拉之間的牽絆做出了證明。
她的眼眸恢復了神采，將光之劍的粒子變換成了恢復魔法，堵住了拉絲緹婭拉腹部的傷口。

──與此同時，我停止了攻擊。

緹亞進一步用自己醇厚的魔力包覆住了拉絲緹婭拉所有的傷口。填補缺失的手足的魔力也好，化作羽翼的魔力也好，鑄就太陽的魔力也好，全部被轉換成了恢復魔法。緹亞治療著自己剛才打算殺掉的拉絲緹婭拉，同時叫喊道：

「拉絲緹婭拉是我（俺）的朋友！無論發生什麼，始終都是！今後也始終都是──！！」

仿彿是將滿溢的殺意當做薪柴那樣，她拚命地使用回復魔法。
可以感覺得到，在她心中燃燒著的阿爾緹的火焰漸漸熄滅了。『火之理的盜竊者』的魔法正在被與其相匹敵的力量抵消。

大聲呼喊過後，緹亞支撐著倚靠在自己身上的拉絲緹婭拉，嚅囁道：

「⋯⋯拉絲緹婭拉，抱歉。真的很抱歉。⋯⋯老實說，我（俺）憎恨著拉絲緹婭拉。我想像過很多次，如果拉絲緹婭拉不在了的話，事情會變成什麼樣子。真的感到不暢快的時候，也有想過要殺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夠相信，我對拉絲緹婭拉懷有與這種厭惡之情同等的喜愛之情⋯⋯拉絲緹婭拉，就算我這樣⋯⋯希望你不要討──」
「我是不可能討厭你的。我相信著緹亞哦。更何況，恨到想要殺掉我這樣的程度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不如說我對此感到很是享受哦。我上次在船上說過的話不是騙人的，所以放心吧。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謝謝你。拉絲緹婭拉。」

拉絲緹婭拉像是無事發生一般，語氣一如既往。緹亞因她的信賴而高興得眯起眼睛，開口表示感謝。

如今，二人找到了只屬於她們的感情歸宿。
她們沒有去解除魔法，而是消化了那滿滿的負面感情。

拉絲緹婭拉以「這對我們來說理所當然」的態度笑了出來，繼而開始確認自己險些死亡的身體的狀況。

「好～了，身體可以行動了。目標達成⋯⋯呵呵～，我相信著你哦，緹亞⋯⋯你流淚的表情還是這麼可愛啊⋯⋯」

她挪動仍未癒合的手指，拭去了緹亞流出的淚水。
接著，她將手指未愈的手握成了拳狀，她手上的很多部分不僅是皮膚，連肉也被削去了，這種握拳方式看著就疼。

拉絲緹婭拉就這樣攥著拳頭離開了緹亞，邁出步伐。

「──那麼，就到下個人那裡去吧。」

她的目標是仍然呼嘯於地下街中的風暴。
那是處於狂亂之中的斯諾的所在之處。拉絲緹婭拉沒有拿起自己的劍就馬不停蹄地想要投身於下一場戰鬥。
後方的緹亞想要制止她，她卻完全沒有停步，繼續向前。
她的背影顯得無比的勇敢──

──始終注視著這一過程的我喃喃道：

「緹亞停下了⋯⋯？」

對此感到難以置信的我不禁停住了手中揮舞的劍。
不光是手上的動作，啟動的技能和腳步也一樣，我注視著達成和解的兩人的身影，同時長出了一口氣。

緹亞不再暴走意味著危急關頭已經成為過去。
現如今，整個戰場的戰力差有了顛覆性的改變。只要有緹亞的魔法在，拉絲緹婭拉就不會當場喪命。就算是以斯諾和瑪利亞為對手，也能讓人多少感到安心。

多了幾分從容的我──一下子將視線轉回到同自己戰鬥至今的萊納身上。
因過於在意拉絲緹婭拉而分割的意識集中到一處，開始審視一直與自己戰鬥的敵人的狀況。

「HAa、HAa、HAa────！！」

萊納以幾近咳血的力度大口呼吸，將雙劍插入地面，以其支撐形將倒地的身軀。

因為拉絲緹婭拉有生命危險，我不顧一切地對萊納發起了猛攻，結果使他遍體鱗傷。
足以使常人休克的衝擊傷有十五處，其中造成骨骼開裂和骨折的有四處。
傷及動脈的有三處，其中有一處造成了韌帶斷裂。
如果有意，我還可以數至更加細微的傷口，但到這種程度就已經足夠了。這些足以使我明白，萊納的傷勢已經嚴重到會令人對他為何仍未倒下感到費解的程度。

在此之上，他不准我通過的意志仍未潰滅，繼續阻擋在我面前。
正如萊納宣言的那般，他成功絆住了我的腳步。

不僅因拉絲緹婭拉，我也因萊納的奮戰而感到了震驚。

難以置信、無法理解、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我被兩人的覺悟震懾，變得呆若木雞。
或者說，我被他們的覺悟打動了。

拉絲緹婭拉也好，萊納也罷，都看準了最完美的Happy End，毫不妥協地進行奮戰。
他們並非沒有經過計算，而是在計算過後，明知不划算卻仍然對困境發起了挑戰。

見識到兩人的戰鬥之後，我發自內心地感到了艷羨。
我認為他們擁有我所沒有的東西。準確來說，他們兩人擁有我們──『理的盜竊者』們所沒有的東西。

萊納和拉絲緹婭拉。
在我思考這兩人的共同點的時候──聖人緹婭拉的身影突然掠過了腦海。

我記得他們兩人與聖人緹婭拉有所牽扯，並從她那裡獲贈了某些東西。
或許就是因為此事，雖然他們的能力值並沒有發生太大變化，但可以感覺到他們在某方面有了巨大的成長。沒錯，可以感受到他們在與『數值無法表現的數值』這一表達相稱的事物上取得了長足的進步。

『數值無法表現的數值』

它是超越了過去的我所設定的數值的力量。我曾籠統地將之定義為「內心的強大」

如今，我因其而落敗。
雖然這樣表達仍然很籠統，但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感受到了失敗的我佇立在原地，只能喃喃出一句話：

「──萊納，已經可以了。」
「HAa、HAa、HAa⋯⋯！HAa、HAa、HAa⋯⋯！」

可是萊納卻因為喘不過氣而無法回答。
不，不止是呼吸，他的體力和魔力都已經到達了極限。

「抱歉，我做過頭了⋯⋯接下來我會聽從萊納的意見靜觀事態發展的⋯⋯」

不過我的聲音好歹是被他聽到了。
在聽到這句話的下一個瞬間，萊納鬆開了支撐著身體的劍柄，當場跌坐在地。隨後，他開始用所剩無幾的魔力對自己釋放回復魔法。就他的能力值而言，應該是可以將自身完全治癒的。

確認了萊納的平安之後，緊接著，我看向了自己的雙手。

「⋯⋯怎麼回事。」

我自問自答道，同時開始冷靜地俯瞰狀況。
因為無法使用次元魔術，所以我利用在短時間內掌握的新技巧『技能』──不必依靠《Dimension》而能像使用《Dimension》一樣鳥瞰地下街。

在崩塌的地下街中。
將緹亞從魔法中解放出來的拉絲緹婭拉現在正朝著獨自痛苦的斯諾所在的下方前行。另一方面，遍體鱗傷的萊納倒在地上，而造成了這種情況的我卻是毫髮無傷，甚至能不緊不慢地確認著狀況。收到與我共同戰鬥這一指令的拉古涅則因為我中途改變了想法而露出困擾的表情。

看上去，相川渦波才是做錯了的那個人。
我因一系列難以理解的過程與狀況而繼續自問自答。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不，我基本上已經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原因就是先前那種粘稠的感覺。
在察覺到拉絲緹婭拉有生命危險的時候，我迷失了自我。
搞不好要比緹亞和斯諾迷失得更深。

我對自我的迷失感到難以置信。
別看這樣，我至今也算是跨越過了好幾次修羅場。
時至今日，要我用理性擊潰感性並不在話下。疼痛和心神喪失這種程度的事情也都不能使我動搖。我的身體現在甚至能夠無視生理活動。

明明如此，我卻像普通人那般迷失了自我，對自己無比信任的騎士萊納大打出手。

那種粘稠的感覺正是有著如此的強制力。
這種強制力的級别甚至足以說成是「靈魂在拒絶拉絲緹婭拉的死亡」

在得到這種結論的同時，格連所說的──末期的『理的盜竊者』們甚至連自己的所作所為都無法正確認識──這句話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中。

「這是真的嗎⋯⋯？」

我最近經常被稱作『次元之理的盜竊者』。並且，我已然對自己早期認為是BOSS級敵人的守護者們產生了同伴意識。

緹達、阿爾緹、諾文、艾德、緹緹、法芙納──還有諾斯菲和我。雖然說不清其中的理由，但我們都是相同的。我們因為同樣的理由而擁有同樣的生存方式。

⋯⋯守護者們（大家）是否也感受到了我剛才的那種難以言明的不安感與束縛感呢？

「因此，格連才會說出那種話⋯⋯而萊納和拉絲緹婭拉對我⋯⋯」

剛才萊納和拉絲緹婭拉或許也從我身上感受到了與守護者們（大家）相同的不安感。

凡是『理的盜竊者』──都活得都很拚命，執著於生前的願望。
他們不是惡人。不如說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們本性善良──可是卻總讓人覺得他們弄錯了某種重要的事物。這就是『理的盜竊者』的傾向。

別人也能在我身上看出這種傾向嗎。
就像我看到守護者們的時候會產生「他搞錯了某件事情，不能放任不管」這樣的想法一樣，別人在看到我的時候是否也會產生同樣的想法呢。

我重新審視著自己。
我將曾經跟自己戰鬥的『理的盜竊者』們那瘋狂的身姿與現如今的自己相比較──同時注視著即將與斯諾發生衝突的拉絲緹婭拉。

注視著她那不顧自身安危，想要取回同伴間的牽絆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