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聖獸宮 上卷

第四十八章 羽族的追隨

　急速下墜的感覺……斷崖下的迷霧撲面而來，狂風在耳邊如同怨魂低聲咆哮，猛烈的寒風像利刀般撕割著顧聽語的皮膚。

　一閃而過的懸崖峭壁像快速播放的膠片，顧聽語聽到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臟，剎那間彷彿憶起了許多事情，但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回頭仔細探尋。

　迎面而來的霧風刺得他眼睛生痛，顧聽語無力的合上雙眼。

　懸崖下荒草碎石遍地，幾隻失足墜崖的獸類遺留下寒光駭人的頭骨。它們永遠停留在谷底，似乎等待著再一次響徹深谷的撞擊聲。垂直下落的顧聽語正向一塊稜角鋒利的巨石砸去，就在這時，兩道人影從不同方向疾馳追來……

　“不！！！！”

　……

　*

　【我要把所有重要的東西鎖在身邊，一輩子也不放手。】

　“族長，我想要星星。”

　“傻孩子，等你羽翼豐滿了，就可以飛起來去摘星星了。”

　“恩！它們都是我的。”

　“呵呵，所以啊，你要加快訓練飛行呀。”族長寵溺著笑道。

　“族長……有件事我想……”年幼的涼月坐在山坡上，忽然看到天幕盡頭映出血紅色殘光，從未看過此景的涼月呆呆的忘了要說什麼。

　“族長！！”涼月尋聲望著急促飛來的羽族長老——木華。

　看到血紅天幕的長老臉色突變，他迎上木華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剛剛著陸的木華突然重心不穩栽倒在地，長老一把抱住木華焦急吼道：“你怎麼了！”

　“唔……【鳴淚】遭竊，朱雀暴怒，他們說……是羽族所為。”

　【鳴淚】是上古時期正神十滴眼淚化作的透明珠子。

　說話間，天邊的血紅雲霧正滾滾蔓延，朱雀翱翔在雲端掀起萬丈火海，所到之處硝煙滾滾怨氣衝天。

　面對朱雀勢如破竹的進攻，力量微小的羽族聚攏在一起，一道黑色城牆捍衛著他們的領地。

　“嘎——”淒厲的悲鳴迴蕩在烈焰之中，凌亂的黑色羽毛鋪天蓋地，一群又一群羽族戰士葬身火海。

　“木華，你帶所有雛鴉離開。”族長展開碩大厚重的黑亮羽翼，眼底流動著赤紅色的異光。

　“不！！咳……”涼月被黑色濃煙嗆住，他死命抓住族長的手，劇烈的搖晃額頭。

　“涼月，”血腥瀰漫的戰場中，火光照亮了族長深邃的瞳孔，蹲下來扶著涼月的肩膀說道：“如果你能闖過此劫，但願你會明白，很多東西並不是你想要就一定能得到的……”

　“族長……是我……”淚水堵在喉間，空氣裡瀰漫著死屍燒焦的味道。

　“好了，”族長打斷涼月，因為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族長站起來看著木華，絕望而深情的望著他。

　“我走了。”

　木華低頭拽著扯住族長手臂不放涼月，悶悶的回了一聲“知道了。”

　硝煙就在身後，凌厲的禁術如閃電般四散掃去。

　木華帶領雛鴉朝安全地帶盤旋飛去，他將還不會飛的涼月緊緊抱在懷裡，涼月感覺到木華顫抖的雙臂，一點冰涼的液體滴落在涼月的臉上。

　赤紅的天空沒有下雨，那一定是木華的淚。

　剩下的所有成年羽族戰士用他們脆弱的身軀抵抗朱雀的進攻，撕裂心肺的慘叫像利刀般劃破涼月的心臟，緊緊靠在木華的懷中，他分不清是誰正在倒下……是誰將要滅亡，他只知道羽族今日所遭受的滅頂之災，全部都是他一個人闖下的。

　身後掀起劇烈的火浪，一個巨大的火球突然爆炸，強光照射的之處生靈皆為灰燼。

　木華渾身震動，忽然垂直掉落在地上。他極力喘息著對所有人說道：“一直往前飛，有一個斷崖，你們飛到下面躲起來就安全了。”

　遠處朱雀突破了包圍，烈焰中僅剩下幾點零星黑色。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以為那些珠子是掉落在地上的星星……”蒼白的臉色，涼月淚如雨下，“還給他……我把珠子還給他，求他讓族長回來好不好？”

　木華趴在地上低聲喘息著，他費力的搖了搖頭：“太晚了，涼月……你……”

　他是羽族最年幼也是最得寵孩子，一但是涼月看中的東西，他都會想盡辦法去得到。木華曾經很欣賞這個孩子的堅韌和執著，只是現在……

　“我只是想得到它們……為什麼最後會這樣……”無措的看著木華，淚水不斷流進涼月的嘴角，一股陌生的咸腥味道鑽進他的味蕾，那種滋味一直蔓延到心底，酸澀的脹痛。

　“……”木華勉強支撐這身體站起來，對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孩子他實在不忍心責怪，他抬眼望著逐漸逼近的朱雀道：“涼月，我要去幫族長了……”

　涼月捧起十顆珠子，舉到木華前面——“還給他！這些，我不要了……”

　木華搖搖頭，“已經……沒關係了。你留下吧，可是涼月，總有一天你會遇到比這些珠子更加寶貴的東西。”

　“比星星還寶貴嗎？”

　木華溫柔的笑容綻開在血紅天幕下：

　“世界上有一種令人生死追隨的東西，有些人重要到可以超過自己。”

　——【我們羽族，一輩子只會愛一個人……孩子，你以後會明白的……】

　*

　“不！！！！”

　太晚了，伸出雙手只夠到顧聽語的髮絲，涼月親眼看著顧聽語脆弱的身軀狠狠撞擊到堅硬的巨石之上，塵土飛揚……他彷彿聽到顧聽語骨頭斷裂的聲音……

　他就躺在那裡，眉宇淡淡的皺在一起，猩紅的血液緩緩從他的身下溢出，那樣鮮艷的色澤彷彿是在巨石之上緩慢盛開的絕美花朵。

　一切靜止無聲。

　涼月停頓了呼吸，收起巨大的黑色羽翼，他跪在顧聽語身邊。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到最後都是會這樣！

　“……我只是想得到他啊……”

　而此時，停在半空中的幻生摀住嘴巴，他感覺心臟好像要裂開了。

　預感到顧聽語遭遇危險時，他被決攔在結界門外。

　即便是他使出全力攻擊了措不及防的決，不顧一切的衝了出來，但是他還是遲了一步。

　近在咫尺的顧聽語毫無生氣，可是幻生卻甚至無法上前一步將他擁在懷裡。

　……保護不了他。

　從一開始便是。

　顧聽語的胸口冒出一道聖潔的白光，天降的能力正迅速離開顧聽語的身體……那些白色的光點升入空中，最後消失殆盡。

　混沌中顧聽語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有種可以飄起來的錯覺。吸附在顧聽語內體長達三十多年的能量流失殆盡……這是不是意味著，一切終要結束了呢。

　他艱難的睜開眼睛，感受著熱量一點一點的散去，他覺得自己渾身包裹在柔軟的漆黑的羽毛中，寒風從谷底呼嘯而過，宛若一首唱不盡道不完的哀歌。

　握住的越緊，失去的越多。涼月明明緊緊摟住顧聽語，但卻能感覺到他的生命正迅速流逝……

　第一眼看到顧聽語，聽到他叫自己“天使”，並且對著自己微笑的時候，其實涼月的心就已經動搖了。

　想讓他更多的看著自己……只看著自己。

　年幼時期任性妄為，闖下滔天大禍間接導致族人滅亡，涼月由此性格發生巨變——他常常靠虐待暫時麻痹內心的痛苦。

　有時是折磨別人，更多的，是折磨自己。

　“珠子……沒摔碎哦……”光環逐漸黯淡下去，顧聽語聽到自己微弱的聲音。

　“住嘴！！”

　“我……贏了。”

　“別睡。”

　“……”

　“求求你別睡！！！”

　然而，所有的光芒已然熄滅，顧聽語平靜的躺在涼月懷裡，沒有了呼吸。

　許久的寂靜，涼月一定不動呆立在巨石之上。

　他忽然明白了千年前木華所說的那句話——“世界上有一種令人生死追隨的東西，有些人重要到可以超過自己。”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啊。

　“啪！”一道墨綠色的螢光阻止了涼月自我毀滅的舉動，幻生靠在石壁上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道：

　——“你知道正神當初為什麼會選定這個人類作為神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