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聖獸宮 下卷

第六十二章 潔

　【風翎】：抵上自己性命的絕殺招數！特點是速度極快，常常給予對手毫無反抗之力……濁陰記得這些曾是他教給手下的招式，他還叮囑過他們，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出這招。

　哈……

　到最後，居然使出這個來對付自己……

　其實對付風翎的方法很簡單，只要順勢將顧聽語擋在自己胸前就可以了……

　但。

　濁陰焦距開始模糊，怎麼會這麼傻呢……為什麼第一反應居然是護住身下的人，連閃躲都被遺忘……

　濁陰光潔的脊背處，赫然出現一個焦黑的血洞，濁陰如緊繃的城牆突然倒塌，他低喘著伏在顧聽語身上，習慣性的收緊手臂，不給對手留任何死角攻擊顧聽語。

　而紅色雙眸的男人異常驚訝的望著濁陰的動作，他的臉上還殘留著和復仇後的快意：他沒有想到會這麼輕易就能攻破濁陰的防線。

　風翎是一種自殺式的攻擊，如果第一次不成功，那麼他消耗的能量無法支撐他再進行第二次襲擊。

　只可惜，此時的他被風翎能量反衝，紅眼男人趴在地上，一步一步朝著床榻爬來，他要濁陰死……死的徹底……

　顧聽語張開眼睛，他迷茫的望著表情痛苦的濁陰……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還你……”

　濁陰冰冷沙啞的聲音輕輕迴蕩在房間。

　還給你自由……鮮血順著濁陰的嘴角滴落在顧聽語臉上。

　“！！”顧聽語猛然驚醒，他的手扶在濁陰的背部，但他觸到的卻是一灘冰冷粘稠的血液。顧聽語望著被染紅的雙手，如晴天霹靂般，胸口猛然鈍痛。

　紅眼男人只有幾步之遙，他血紅的雙眼閃著幽暗火光……差一點了……差一點他就可以為愛人報仇了……

　“嘶嘶……”不知何時，群蛇聚攏到門邊，濁陰雙眼黯淡下去：這就是蛇性啊……等自己死了，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搶食自己的身體，對他們來說，自己不過是增加靈力的絕好事物罷了。

　“聽我說，等我死後……進入下一宮的鑰匙，僅埋在我的心臟裡。”濁陰不帶絲毫感情的在顧聽語耳邊低吟：“——但現在，閉上眼睛，不要看……”

　“你……”

　“閉上。”

　十二聖獸裡，只有濁陰敢將命脈與結界連接起來。他原本確信沒有人可以闖過自己這關，他原本確信感情是這世間最無用的負擔，他原本確信自己沒有心……

　他。原本。確信。

　然而，究竟是誰顛覆了誰的世界……

　濁陰將一塊枕巾輕輕蓋在顧聽語的眼上，自己死後，施加在人類腦中的暗示術便會消失，到那時，他就會真正的自由了。

　濁陰才明白，他要的不是提線木偶的遊戲，如果有一天，他們可以重新開始，他絕對不會自欺欺人的命令人類愛上自己。

　房間在一瞬間彷彿變得很擁擠，大批人蛇湧入房間，他們張開毒牙，既興奮又恐懼。蛇族最強之王，此時卻微弱的近乎雛輩。

　“嘶嘶……”對一個王者來說，當他不再強大……吞噬他……是對他的尊重……

　房間裡的劇烈燃燒的火把突然安靜下來。

　冰冷的牆壁映照出床榻上的影子……那人形黑影緩慢蛻變，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下，牆上的影子竟然變成一條巨型蛇影！

　巨蛇身上的鱗片閃著陰森的冷光，他有兩個人類頭骨那麼粗，立起來的高度直頂天花板，七寸有一處明顯的血洞，此時血液正緩緩滑落蛇身。

　紅眼男人趴在地上，他長著嘴巴望著緩緩從床榻滾落的巨蛇，蛇尾掃來，男人閉上了眼睛。

　濁陰太強了。

　他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至少，他可以去陪他。

　嘶吼聲、混戰聲、風聲、咒術口訣聲……

　……

　唔？

　男人睜開血紅色的雙眼，他還沒死麼？

　冉冉火光中，巨蛇將所有蛇類掃出房間，濃稠的血液從他的傷口滾落下來……他垂下蛇頭，將明黃的如燈泡一樣的雙瞳平視著紅眼男人……紅眼男人彷彿看到下一秒他就要被濁陰吞進喉嚨。

　巨蛇張開血盆大口，微酸的毒液從齒端溢出——突然，空氣中燃燒著一團血印……那一團模糊的紅色越來越小，最後凝結成一塊紅的滴血的小石頭。

　自始至終，濁陰都緊盯著紅眼男人，冷酷而令人捉摸不透。

　隨著石頭越來越光亮，紅髮男人忽然意識到了！從石頭裡散發的氣味……居然……

　當小石子落入紅眼男人手中的剎那，巨蛇猛地將他掃出房間。石門應聲閉合，室內只剩下顧聽語與濁陰化作的巨蛇。

　紅眼男人被衝力重重撞擊在走廊牆壁上……周圍盤踞著許多受了重傷的蛇類……他們悄悄交頭結尾，窸窸窣窣議論著濁陰為什麼不殺了他們……

　唯獨紅眼男人握緊手中的小石頭。

　濁陰什麼都沒有解釋。

　但，手中溫熱的石頭解釋了一切——那是濁陰用盡最後的能力將藍眼男人被擊碎的心臟，重新整合了起來……

　*

　“你沒看吧……”恢復人形的濁陰躺在地上，輕輕說道。

　“……沒。”顧聽語蹲在濁陰身邊，此時的濁陰已經無力睜開眼睛了。

　“變成蛇，很醜的……呵呵，”濁陰無所謂的低聲淺笑道：“本來想殺了他們，但一想到滿房間斷截的蛇身……很噁心的，不想讓你看到。”

　他罕見的，溫和的，向顧聽語抱怨著：“唔……原來真的好痛呢。”

　“……你流了很多血。”顧聽語低聲回應。

　濁陰閉著眼睛，輕嘆一聲：“你，已經恢復了吧。”

　“……”

　“我就知道……愛我，果然是假的。”濁陰自嘲的笑了。

　顧聽語的聲音聽上去異常冷靜：“你還是止血比較好。”

　濁陰搖了搖頭。

　【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是我就是不相信】

　一點點的……哪怕一點點的希望，真是比墜落**還可怕。

　“對了……”濁陰忽然想起最初探知人類意識時，看到他對自己的自責：“你別在壓抑自己了，不要以為……白紙濺墨、淪陷肉慾就是骯髒……其實，你不髒的……”

　那麼……潔，是什麼呢。

　它不是無知的透明，它是深陷污穢中卻仍然保持清醒。

　濁陰，這個無情而又善於掌控人心的男人……或許，他才是最瞭解顧聽語的人。

　濁陰沒有說下去，他再沒能睜開眼睛……自他的胸口處，隆起一片清澈的透明狀的魂霧，霧氣輕輕升到空中，它在顧聽語的眼前慢慢翻滾著——這便是通往下一宮的結界了。

　沒能睜開眼睛的濁陰，永遠看不到從顧聽語眼眶裡摔出的淚滴。

　他也無法聽到顧聽語的聲音——以及那句：

　“我……從未被你的暗示術影響啊……”

　*

　這是一場怎樣的旅程。

　神的旨意，難道是讓顧聽語踩著他們屍體走到盡頭麼。

　越往前走，背負的就越多，真的無論如何也要走下去麼？

　即使生命中只剩下自己一個，也要往前走嗎？

　……

　海岸邊，顧聽語抱著膝蓋已經呆立了很久。

　結界的另一頭，是一望無際的大海，除了海潮沖刷沙灘的拍打聲，再也找不出其他旋律。

　呼吸著微鹹的空氣，純淨的海風吹拂著顧聽語的臉頰。處在如此安逸的世界，顧聽語內心卻遲遲無法寧靜下來。

　哪怕把傷痛統統負擔在自己身上也好，他真的不想讓他們受到傷害。

　“滴咚”……

　顧聽語回過神。

　一個小小的透明瓶子被海浪衝上岸邊，它不知從何處漂流到顧聽語的腳旁。

　顧聽語彎腰撿起瓶子，隔著瓶身，可以看到裡面有一卷小小的紙條，他搖了搖瓶子，最後決定打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