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聖獸宮 下卷

第八十七章 答案

　伴隨眠的出現，從未見過如此怪異軀體的眾人不禁暗生冷汗。一時間，極度靜謐的氣氛蔓延開來。

　眠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行動，但冰冷的寒意卻當頭澆下，無端端令心頭慌亂不堪。

　濁陰看著遠處被擁在曈影懷中的顧聽語，下意識的祈禱自己能度過此劫。還沒有出戰，內心便翻騰著濃重不祥的感覺，這在此前任何一次戰鬥中都是未曾經歷的。

　那臉色蒼白的人彷彿感應到濁陰的視線，急急朝他看來，一雙黑瞳盛滿擔憂……

　心下一暖，真是奇妙的感覺：當他想要守護一個人時，無論多麼可怕的敵人都已無需畏懼。濁陰沉下心，重新凝聚魂力。

　“不……！！！”

　眼看濁陰第一個衝向眠，顧聽語條件反射想要阻止他。

　濁陰無法勝過眠，顧聽語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果不其然，濁陰剛踏出幾步便木然停止了所有攻勢，他的面容因為承受著巨大痛苦而扭曲，明黃色的雙眸漸漸失去色澤，瞳孔急劇收縮著。整個人彷彿被包裹在窒息的空間裡，無人應答，無處呼救。

　眠，向來利用恐懼殺人。

　柔軟的觸手緩慢攀上濁陰的身體，但濁陰渾然不覺，他想要咆哮，卻發不出一絲聲音……眼前的情景已經讓他失去所有心神。

　他預見了顧聽語的死亡。

　這些日子以來他最恐懼的事情已然將至，自從遇見男人之後，濁陰曾想緊緊把他捆在身邊，但不知道從何時起，他的所有心願已經降至最低限度。

　他只求男人平安，他只想看到他好好的活著。

　好難受……濁陰不死心的掙扎望向顧聽語……不……不能死……還有那麼多話沒有說出口，還有那麼多事情沒有做，顧聽語……顧聽語……

　“濁陰！！！！”不顧一切的嘶吼，想將他拉回現實，正當顧聽語正要衝過到濁陰身邊時，突然發現此時青雀與念行同樣被困在自己意識深處的恐懼中，觸手緊緊勒住他們的脖子，念行的臉色已經窒息到發青。

　面對三個同樣深陷在死亡邊緣的他們，顧聽語該選哪個一個？？！

　“不要……”絕望的感覺撕裂了肺腑，到底該怎麼辦！！！……我不要你們任何一個人死去！！！

　正是焦灼時，顧聽語忽然覺得肩頭一輕，低頭察看時，愕然發現曈影不知何時現出原形，此時窩在自己懷中的，是一只有著柔軟皮毛的火狐狸。

　曈影因耗損元神過度，終而無法堅持人形，一對水汪汪的雙瞳疲憊的半張著，曈影意識朦朧的看向顧聽語。

　不知怎的，也許因為此時人類流露出的眼神過於熟悉，也許這樣化作**依偎在人類懷中的場景似曾相識……總之，回憶中那張模糊的臉龐與眼前的顧聽語重疊了。

　“你……”

　他還未說完，整個身體突然被外力猛地向後扯拉——幾條觸手已經死死咬住曈影，正把他拖入永無止盡的恐懼裡頭。

　“啊啊啊……”心都要碎了，顧聽語回過頭看著一臉平靜的眠，“求求你……”

　顧聽語一步一步走向沒有絲毫知覺的男人，他喃喃重複著：“求求你……”

　我知道你本性不是這樣殘忍的人……所以，求求你……

　淚水早已滑落臉頰，顧聽語沒有注意到此時的身體正緩緩發出光芒。一開始，如同星光一般微小，漸漸的，那近乎透明的光芒越發明亮起來。

　點點星光凝聚在一起，組成柔和的一如月亮般溫和的光芒，這是屬於顧聽語與生俱來的安撫能力。但隨著距離眠越來越近，那月光竟非同一般的奪目璀璨起來！

　鳴淚的能量第一次滲入到顧聽語的血脈之中，它與顧聽語溶為了一體。那種令人目不敢視的強烈光束幾乎把遠方濃重的黑幕刺穿。

　光環下的觸手彷彿受到感召般放緩了攻擊的行動，而眠的雙瞳在明亮的光線照射下反射出一絲清明。

　顧聽語站在眠面前，伸出手輕輕按住眠的胸口。

　潮湧般鮮活的思緒傳遞到顧聽語體內……

　寧靜的海邊，有個美麗的婦人一手扶著凸起的腹部，一臉微笑的面向大海。她祈禱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健康聰明的寶寶。

　然而之後的平靜卻在產婆鬼哭狼嚎的“怪物”中被打破。

　眠，原本應該擁有普通人的快樂哀愁。然而背後生長著如同軟蟲般蠕動的恐怖觸手卻毀了他的一生。

　每當感覺到周圍人的恐懼之時，背後的邪惡便會蠢蠢欲動。

　他問母親，你為什麼要把我生成這個樣子？

　那句話語如同刺刀般插在婦人的心尖上，從未在人前落淚的婦人失聲痛哭。

　“我不知道……”婦人哭道：“你可以怨我，但我卻不知道該去怨誰……”

　之後的事情眠記不清了，大概都是些心痠痛苦至極的往事。直到有一天小村落再度平靜下來，因為眠，消失了。

　很久之後，只聽說深海迷霧之處有只吃人恐怖的妖怪，沒有人敢尋覓他的蹤跡，只是他為什麼出現在哪裡？

　他為什麼……偏偏出現在人跡稀少的地方？

　有沒有真正關心過他該如何繼續生存下去……

　眠的意識是被自己封印的，也是他將自己困在深海之中。

　也罷，就算是為了不想再看到哭泣的母親……就算是為了不想看到村民驚恐厭惡的眼神，就算是為了不要看到他自己。

　已經痛到麻木了，懂麼。對自己的嫌惡與恐懼，什麼都無所依的感情，對於不知道該向誰**的憎恨……這些，他都不願再去計較。

　他睡了過去，這一睡，意識便沉溺了千年。

　千年之後，他感知到的第一個人類，那人用溫柔的話語靜靜回應自己的困惑。

　他說。

　我們為何降生，為何死去。

　為何有的人得天獨厚、坐享榮華，又為何有的人碌碌光陰幾十年，平凡無奇的來了又去。

　所有的這些，我沒有辦法回答你。

　那些與生俱來的災難，我不是你，根本無法體會你所經歷的一切。

　可是，唯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

　我也有恐懼，我心底的陰暗並不會比你少，你只需知道，我同你一樣害怕著不願面對的未來，我同你一樣對這世界抱有疑惑。

　所以，我願意陪著你一起害怕，陪著你一同悲傷，我能給予你的，不過是了了溫存，現在我就站在你面前，但願你知道，至少在末日的盡頭，你並不孤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