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番外之決
《餃子的力量》
如果一種植物從根部開始腐爛,那麼最有效的辦法就是把它從泥土裡挖出來,放到陽光下晾曬。
一直以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挽留幻生的存在,但是我卻在不知不覺間認同了源惡,我不斷的懷疑,逐漸的,那種懷疑抹去了原本應該堅信的東西。
身處在黑暗中,即使是遇見最簡單的真相,也難以辨別它的樣子。我感到自己正一點一點的腐爛下去,很難從心底相信幸福與希望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就是如此,相信不幸遠比相信幸福要來得更加容易。
直到那一天,那個人類說幻生一直存在於我的心裡,只是我卻不肯相信罷了。
我承認就在那一刻,我的傷口被顧聽語毫不留情的拆開,我最隱秘的痛楚、迷惑、絕望完完全全的暴露在他的面前。
後來發生了什麼,直到現在我也難以解釋,一番天旋地轉後,我和其他聖獸來到這個世界。很快,重逢的喜悅瀰漫在他們之間,其他聖獸欣然接受了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因為他們愛顧聽語。
而我又算什麼呢?
我說服自己,我是為了能見到幻生才留在顧聽語身邊。更何況在這裡我一無所有,我只能通過顧聽語來瞭解這個世界。
偶爾,在我與顧聽語獨處的時候,總是有一絲若有似無的尷尬圍繞在我們周圍。
恩,就是尷尬。
雖然腐爛的傷口漸漸癒合了,但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令人羞恥的情緒。我沒法否認是顧聽語解開了我的心結,更沒法否認是因為顧聽語我才有機會重生。
更加令我無法忍受的是,我的衣食住行都受饋於顧聽語,用人類的話來說,這叫“包養”。
我怎麼能甘心被一個人類養著?!
我每天最早出門上班,到了晚上,又是最晚回來的一個。我想我大概是在逃避吧。人類的規則我學習的很快,在每個不眠夜如饑似渴的擴充著自己能力與學識。變得強大是最好的自我保護,我不可能一直依附在顧聽語的身邊。
在這個世界,幻生比我適應的好,他在這裡生活的非常快樂。他現在是一家蛋糕店的甜點師,他創作的一種蜂蜜蛋糕在當地還引起轟動,曾經創下過半小時內銷售一空的記錄。
他再也不需要以花蜜為生,再也不需要我的庇護,我心裡明白卻又不想承認,即使沒有我,他依然可以過的很好。
其他聖獸們與顧聽語之間摩擦是肯定有的,爭風吃醋更是家常便飯。但是這些都與我無關,在這個家裡,我就像個局外人,看著他們瘋瘋笑笑,相偎相依。
顧聽語不斷嘗試與我溝通,他說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需要學會接受眼前的現實,儘量的讓自己過的快樂。
但是我總是避開他,我厭惡他對過去既往不咎的樣子,我厭惡他告訴我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我更厭惡他……厭惡他瞭解我。
除夕夜前的一次人事變動,我成功晉陞,在公司裡有了屬於自己的辦公室。
這件事令我長長的舒了口氣,這意味著公司將為我配置一套公寓。拿到鑰匙的當天,我不聲不響的搬出了顧聽語的家。
我不說話,不代表我聽不見笑聲;我沒有表情,不代表我沒有感情。
旁人以為我可以孤立的活下去,其實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快撐不下去了。我害怕回家,那個家溫暖得令人心口隱隱痠痛,我甚至感覺到自己正一點一點習慣它,慢慢的被它同化。
那夜,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以來第一次徹夜失眠。
周圍非常寂靜,房間暖氣很足,但是不知怎麼就是覺得冷。我走下床把房間裡所有的燈都打開,明晃晃的燈光下,我突然覺得心裡空蕩蕩的,落寞像北國風雪般浩浩蕩蕩的席捲而來,我無處可藏。
我走到陽台,掏出手機,開機。
淡淡的螢光削弱了黑暗。我忘了從什麼開始,只要出了公司就會立刻關機。也許是從心底拒絕聯絡,又或許是真的怕證實沒有聯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的心跳得很快。我無法抑制自己去期待些什麼,直到“嗡”的震動傳來,我收到了他的短信。
【From:顧聽語(00:07)——你在哪?】
片刻後,“嗡”。
【From:顧聽語(00:15)——我看到你的行李都不見了,你要搬出去住?】
【From:顧聽語(01:32)——等你回來,我們談談】
談談?談什麼……
你以為我到底是為什麼要搬出去?你以為我到底是在躲誰?!
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我的手機號,你為什麼會知道?你以為我不知道冰箱裡的飯菜是你刻意留給我的?不論我回來多晚,客廳的燈從來沒有暗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等我?
對你來說,這些可有可無的施捨——憐憫也好、關心也罷……它們堆積起來一點一點侵佔我的世界,這些柔軟,令我防不勝防。你真的讓我很苦惱,顧聽語。
第二天一大早,我離開公寓去了公司。
昨夜下了一場大雪,冬日的白晝異常短暫,我在昏暗的黎明緩步前行。街上路人稀少,鞋子踩在厚實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
不知何時起,另外一種“咯吱咯吱”從背後傳來,腳步聲重疊在了一起。
我回過頭。
顧聽語穿著米色風衣站在三米開外,他抿著嘴巴,鼻子凍得紅紅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著我。
我轉身就走。
長長的街道上,晨光從稀疏的梧桐枝幹上散落下來,薄薄的一層覆蓋在雪地上,十分漂亮。
我穿過馬路,走到街道對面,然後偷偷回頭。
顧聽語踩著雪堆笨拙的跟著我過了馬路,默默的走在後面。
我又穿過馬路,再次回到街道一側,顧聽語只能無奈的跟著我走了過來。一來二去,重複了好幾次,我們像鬧彆扭的小學生玩著過馬路的遊戲。
待走到公司門口時,我們都氣喘吁吁了。我突然覺得自己幼稚到了極點,於是回過頭,定定的望著他。
“你想和我談什麼?”
顧聽語臉蛋紅撲撲的,他說:“今天是除夕,你們公司應該是放假吧。”
……沉默片刻:“我要加班。”
顧聽語垂下頭輕輕嘆了口氣,而後有些遲疑的問道:“晚上,回家麼。”
這一刻我真想跳起來大聲回答他:不回!我去哪跟你沒關係,用不著你多管閒事!可是當時也不知道是腦袋抽筋還是看到顧聽語亮晶晶的眼眸讓我一時矇蔽心神,我竟然鬼使神差的說道:
“恩……再說吧。”
顧聽語點點頭,末了衝我揮揮手:“早點回來,吃餃子。”
突然有種仰天長嘯的感覺,我的所有意志都被“早點回來吃餃子”這幾個字給毀滅了。我艱難的邁開步子往公司走了三步,徒然恨恨的罵了句髒話,轉身去追顧聽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