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聖獸宮 下卷

第八十九章 匯合

　有時候，明明以為到此為止的末路，卻募然發現還有柳暗花明的出口。

　白之獒就是這樣認為的……他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再也不可能見到顧聽語了。原本以為，遇見顧聽語，在那短暫而美好的相處中，他應該很滿足了。

　然而現在，他衷心感謝上蒼，不僅僅因為將男人送到自己身邊，最重要的是，他們還有以後。

　白之獒心想，就算是自己自私罷，他再也不想與男人分開了。

　這樣的擁抱，令胸口窒息的痛。

　可是還想要更多、更多，更多……

　“大叔啊……我好想你。”

　顧聽語靠在少年頸間，輕輕點點頭。

　回憶剎那湧入腦海。

　猶記得最初步入聖獸宮時，顧聽語是多麼不安與迷茫，而少年陪伴在自己身邊，不知不覺便成了顧聽語第一個想要堅持下去的理由。

　第一次在槐樹林間救了那只受傷的白犬，他用那雙盛了水般的眼眸凝視自己……

　他說掌管者連闖入的野獸都打不過，他說話時黯淡的語氣不禁令顧聽語皺起眉毛……

　當危機來臨時，他用那並不寬闊的肩膀擋在自己面前，他說：“我來拖住它，你快跑。”

　後來……顧聽語發現他就是那只白犬，愕然震驚於自己與他發生關係時，滿眼只剩下荒唐憤怒的自己狠狠拒絕了羞澀告白的少年。

　在那雙顫抖的雙唇中，他膽顫心驚的說著“……別走。”

　少年默默跟在自己身後，在他虛弱的倒下的那一刻，有什麼東西攪碎了一汪寧靜，少年以最令人不設防的真誠敲開了顧聽語一直封閉的心房。

　他是那樣的直接，那樣的簡單，令人無可奈何，又教人有種放不下的心疼。

　離別前，顧聽語將護身符戴在少年脖子上，靜靜許諾——他會回來找他。

　而現在，少年將護身符摘下來，小心戴在顧聽語脖頸上，而後慎重的在那張小巧的護身符上落下一吻。

　“我等不及了呢，來找你，不生我的氣吧……”

　顧聽語悶悶的笑了，白之獒還是那個傻小子，一點兒都沒變。

　白之獒眯著眼一個勁的在顧聽語身上蹭啊蹭的，忽然就覺得哪裡不對勁。睜開眼睛，這不看還好，看清時就被眼前幾道冷颼颼的視線盯得髮毛。

　白之獒心想，莫非他們就是其他幾個厲害的聖獸麼，這些人怎麼看起來那麼凶啊，那……那顧聽語有沒有被這些人欺負啊……白之獒眨眨眼睛，愣是卯起勁瞪了回去，他才不怕人多呢，他要好好保護顧聽語，於是當下就把顧聽語抱的更緊了。

　“……呵，”有人倒吸了口涼氣，冷冰冰的說道：“終於和他團聚了吧……真是摟得緊呀。”

　這聲音……

　顧聽語抬起頭，眉宇間越發驚喜，他開心的竟有些不知所措：“修……修邇……”

　果不其然，從山洞中走出來的第二個人，正是擺著一副鬱悶不樂面孔的修邇。灰色的瞳孔有些複雜的看著顧聽語，他抿著薄薄的嘴唇，凌亂的呼吸洩露了他此時的緊張。

　修邇知道顧聽語是喜歡白之獒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最初他與人類相遇時，他在迷離之際就是喊著這個名字。憶起那段不愉快的記憶，修邇微微垂下了頭。

　他傷害過人類，而現在……他會不會……不願意看到自己呢。

　“修邇。”

　回過神時，修邇便看到一雙溫柔的雙眸。顧聽語伸出手，輕輕撫摸修邇僵硬的臉龐，他的手伸入修邇灰色的發間，修邇的頭髮比以前長了一些，顧聽語將有些凌亂的一一理好，彷彿也幫修邇整理好混亂的心緒。

　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修邇感覺自己不能呼吸了……

　人類同以前不太一樣了，若說哪裡究竟有什麼不同，修邇也說不上來。只是，那雙溫潤的眼睛比以前更加堅定，更加坦然了。

　“我明白了，你那天為什麼放那首歌給我聽。”

　“……”修邇愣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再次見面後，顧聽語會提起那首《末日進行曲》。

　【在通往末路的途中，我會與你一直相伴。所以，親愛的，末日並不可怕。】

　不論靈魂漂泊到何處，修邇想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可以陪在他身邊的人。修邇曾經說過，人死之後都會回到歸屬之地，但他不知道自己死後該去哪裡。

　後來的顧聽語回想修邇焦慮的神情時，才忽然發覺那雙眼睛盛滿了話語。

　他每每深切的凝望，像是在詢問著：你可以陪在我身邊嗎……

　陪在我身邊。

　對其他人來說極其簡單的追求，對孤獨了千年的修邇來說，卻是極其奢侈的請求。

　顧聽語忽然想起那個夜晚，他們靜靜依靠著彼此，在樂曲的映襯下輕輕旋轉……修邇輕輕的一吻，以及他們之間許多還未說出口的話。

　那日清晨，他們隔著薄薄的門板，修邇生澀的問道：“你可以愛我嗎。”

　修邇眼眶微紅的樣子，像極了現在的表情。

　此時修邇在顧聽語不斷的輕撫下，再次露出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子，顧聽語不禁莞爾。

　顧聽語輕嘆：“我就在這裡呀。”

　我就站在你的面前……所……所以……

　——“你還不明白嗎？”

　話音未落，修邇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棒，猛然驚醒。

　修邇一把摟住顧聽語，抬起他消瘦的下巴，像是用盡所有力氣般吻了下去。

　“恩……”狂亂而霸道的親吻令顧聽語一時忘了如何反應，他輕輕扶著那人強壯的胸膛，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恍惚中舌尖被重重的翻攪，激起身體一陣又一陣顫慄。

　待好不容易又可以重新呼吸時，顧聽語臉色微紅的發呆，心想怎麼會這樣啊，剛才不是說的好好的，怎麼就吻上了呢……

　熟不知那樣毫無防備、嘴唇微腫、眼神迷茫的樣子，差點讓修邇再度陷入瘋狂。

　只不過忽然一陣勁風襲來，修邇被迫側身躲避。顧聽語轉過頭，就見涼月惡狠狠的瞪著自己。

　“你……你就是欠調教！”

　“……”顧聽語微微怔住。

　涼月一把拉過顧聽語，伸出袖子使勁在那張微啟的雙唇上擦來擦去。嘴裡不斷罵罵咧咧的低吟著“真髒……髒死了”。

　顧聽語的嘴唇在粗暴的擦拭下越發紅腫起來，柔軟的唇瓣隱隱作痛，顧聽語微微掙扎，片刻後卻感覺唇間傳來涼涼的感覺。

　涼月意識到擦拭的力度過重了。於是，好像道歉般彆扭的用手指輕輕掃過紅腫的地方，臉上透出愧疚與心疼的表情。

　顧聽語記得最後與涼月相處的記憶是自己墜崖後，涼月將自己圈在懷中拚命呼喊的情景。

　然後又不禁想起涼月將自己吊在囚室，翻來覆去被他折騰的畫面。顧聽語的臉色尷尬下來，涼月這孩子……性格的確有些惡劣。

　而涼月此時臉色更是難看，之前白之獒可以和顧聽語抱抱，修邇可以和顧聽語親親，但是一到自己這裡，顧聽語只留給他一臉困擾的表情。

　“你……”好不容易見到日思夜想的人，原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硬是生生被打斷在心裡。涼月憋得難受，胸膛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委屈。

　涼月深深嘆了口氣，他拉起顧聽語的手，小心翼翼的包裹在掌心之中。也罷，就算顧聽語不待見他，可涼月就是打定主意認定顧聽語，一輩子都變不了了。

　“對不起。”涼月喃喃自語，像是對自己剛才的出言不遜道歉，又像是說給很久之前那個被自己折磨下卻不曾求饒的倔強人類聽。

　愣了半晌的顧聽語回過神來，歪著腦袋有些驚奇的看著涼月。不知怎的覺得涼月垂著頭的樣子很像犯了大錯等待懲罰的小孩子，眼眶紅紅的，竟然有幾分可愛。

　“咳……”顧聽語心想，雖然性格有點差勁，不過也不是個壞孩子。一邊想著，一邊伸手摸了摸涼月的腦袋。

　“顧聽語！！”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顧聽語抬起頭，就看見千律靠在山洞旁，也不知道瞪了自己多久。長長的銀髮在風中起舞，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不過腮幫子倒是氣鼓鼓的，看起來頗為有趣。

　顧聽語展顏一笑，太好了，總算都平安的回來了。

　千律可笑不出來，他一路連續救治了白之獒等人，正是累的氣喘吁吁，原本想看到顧聽語一臉感謝激動的樣子也就罷了，卻不知自己救了可都是活生生的情敵啊。真是腦袋進水了才會把這些禍害們帶回來。

　“千律……”顧聽語快步上前拉緊千律的手腕，只見原本纖細的指尖已經因為不停的彈琴而血肉模糊。想到他是因為救治別人，匆忙中連自己的傷勢都來不及醫治，顧聽語的心裡就泛起一陣抽痛。

　“千律……”

　“哼！”千律甩開顧聽語的手：“你還管我幹什麼，跟他們拉拉扯扯不就好了。”

　顧聽語說不出話來，只是再度牽起千律的雙手，小心翼翼的開始運用鳴淚幫他療傷。

　“不用你多管閒事！走開……”試圖推開顧聽語，但是手勁卻異常微弱，言語間隱約帶了哭腔。“你明知道我最討厭你和別人摟摟抱抱的，你怎麼這麼討厭！”

　“……”顧聽語咬住嘴唇，身體微微發抖。

　其實他很清楚，此時盯住他的那幾道視線裡包含了怎樣的情緒。可是他無法給予他們完整的愛，所以根本沒辦法承諾什麼，心裡深藏的愧疚再度升起，顧聽語有些失魂的垂下雙眼……他沒辦法面對那些一心一意為他好的人。

　半晌，千律扯了扯顧聽語的衣袖，有些無奈的嘀咕道：“……你……你也別這樣啊，…這種狀況我已經料到了……算我倒霉……跟著你是我心甘情願的，你別瞎想了。”

　“千律……”顧聽語睜開眼睛，眼角淚光點點。

　“嘖，我是討厭你抱別人……但是又沒說討厭你抱我……你……怎麼這麼笨，”說罷恨鐵不成鋼的摟過顧聽語的肩膀，狠狠揉在懷裡道：“虧我辛苦了那麼久，就不許我撒撒嬌啊！”

　回應千律的，是顧聽語愈加用力的擁抱。

　周圍安靜異常，身後的眾人各懷鬼胎。有的不甘、有的吃醋、有的沉浸在重逢的喜悅裡、有的已經開始盤算怎麼把顧聽語搶回自己懷中了。

　只是，當下眾人的思緒卻有一個驚人的共同點，那便是——待與源惡的大戰之後，他們之間還有一場打不完的為愛爭奪戰呢。

　倒時候誰才是顧聽語真正的最愛，那就只能各憑自己本事了！

　“恩，差點忘了！”千律猛然想起洞口處還留著一個人。

　因為傷勢過重，不得不靠坐在山洞石壁邊的黑衣男人，正沉默的凝視著顧聽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