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聖獸宮 下卷

第五十四章 鈅玄琴

　“放手！不許碰！！”

　眼看顧聽語觸到那架古琴，千律的聲音異常的顫抖。

　當顧聽語的指尖即將碰到琴的一端時，呼嘯而來的千律一掌推開顧聽語。

　“噗通”！水花四濺，顧聽語像紙片一般飛出亭子，接著重重砸進冰冷刺骨的潭水中。

　水聲潺潺，待漣漪散盡，水面再度回歸平靜。

　千律失神的望著潭水，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忽然反應過來——

　那個人類一直沒有浮出水面！

　五顆泉眼中心的水面不似表面平靜，水下暗流湧動，而莫名挨了一掌的顧聽語還沒順過氣就直接沉入水中，冰冷的潭水奪走了他呼吸的權利，混混沌沌中，他感到自己不斷下沉。

　耳邊是氣泡翻滾的聲音……抬眼望去，一個白色身影迅速向自己靠來……

　“唔……”嘴巴貼上了一個柔軟的東西，空氣順著咽喉流向體內，憋到快爆掉的肺部逐漸緩解下來。

　千律摟住顧聽語的腰部，費力的向上游去。

　待兩人一起浮出水面，顧聽語因為嗆水而劇烈的咳嗽，千律扶著他的腰，面色有些掙扎。他望著臉色蒼白的顧聽語，最後，緩緩說道：

　“我……不是故意的。”

　冰冷的泉水不斷從漆黑的髮絲滴落下來，顧聽語垂著視線，看不清他的表情。

　真是蠢透了，顧聽語翻起一陣無名火，無數次栽倒水中好不容易掌握了技巧走到對面，自己居然會期待聽到這個男人的稱讚。

　千律張著口，似乎還想要說什麼，但顧聽語一轉頭潛入水中，向岸邊游去。

　狼狽爬到岸上，折騰了一下午的顧聽語身心俱疲，夜幕降臨，竹林深處刮來陣陣涼風，顧聽語不由打了個寒顫。

　“換件衣服吧。”身後，千律悶悶的開口：“哪裡不舒服麼？”

　顧聽語始終不發一言。

　兩人返回竹屋，沉默從房間裡蔓延開來。

　顧聽語默不作聲的換上一件淺綠色長衫，面無表情。

　而千律則咬合嘴唇，想說話，又怕惹到顧聽語。最後，他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竹屋後面，有一大片視野開闊的結仙草。嫩綠嫩綠的結仙草有半尺來高，遠遠望去草葉晃動，如破浪般此起彼伏。

　千律挑了幾根最鮮嫩的結仙草，然後剁碎了裝在盤子裡。

　結仙草，味苦，有很好的補充靈氣之用。

　儘管很餓，然而顧聽語卻望著桌前的一盤綠草索然無味。

　吃了兩口，千律眼睛瞟向顧聽語——他悄悄把盛滿結仙草的盤子朝顧聽語那邊移了移，然後繼續低頭吃飯。

　顧聽語瞪著綠草，一動不動。

　千律突然想起來顧聽語是人類，那麼……人類也許是吃不慣結仙草的。

　他放下筷子，低頭思索片刻，然後走出竹屋一溜煙不見了。

　顧聽語回頭張望，確定四下無人後，他拿起筷子沾了一點草汁放在嘴裡，頓時皺起眉頭……

　好苦。

　那傢伙怎麼會喜歡吃這種東西，而且還是生的。

　不多時，千律氣喘吁吁的回來，他的手裡多了幾隻青梅果子。猶猶豫豫的捅了捅顧聽語的後背，千律將果子交到他的手裡。

　顧聽語沒有回頭，千律悶著心情退到房間角落，隨手打開一本藥冊開始翻看。只是眼睛常常移出書頁落到地面，又沿著檀木地板一直往前移動……最終落到那個人類的身上。

　顧聽語背對千律坐在桌前，明晃晃的月光下，他的肩頭輕輕聳動，沿著細長的脖頸，視線向上游移……雖然只能看到一點側臉，但腮處的晃動使千律確定顧聽語正在咀嚼青梅。

　說不上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千律抿著嘴笑了。

　晚飯後，顧聽語明顯感覺身體發熱。也許是下午不斷跌入泉水中著了涼，顧聽語扶著額頭靠在窗前的長椅上。

　窗紗晃動，月影纏繞交錯。忽然額間一涼，顧聽語睜開眼睛，千律不知何時站在面前，他用手輕輕搭在自己額頭上。

　“怎麼了？”千律的聲音出奇的溫柔。

　顧聽語搖了搖頭：“不礙事。”

　“你們人類……真的好弱啊。”

　撇了他一眼，顧聽語懶得講話。

　千律緊挨著顧聽語坐下：“其實你可以把體內的寒氣逼出來的——你試試看。”

　“哦。”闔上眼睛，顧聽語凝聚心神。

　“噗”——千律笑意更濃了：“你怎麼這麼笨啊，你這樣子很像是宿便……哎。”

　顧聽語一下子站起來：“你有沒有完？！”

　他真的不懂得如何使用體內的能力——可這人沒完沒了的取笑他實在受不了了。

　望著那張不知因發熱還是生氣漲紅的臉，千律控制不住心情異常愉悅。

　“來吧。”千律說。

　顧聽語皺眉。

　拉起顧聽語的手往門外走去：“你不是想知道關於那把琴的事情麼？”

　竹屋外，月色正濃。

　幽幽山風吹起了千律的衣衫，他拉住顧聽語走在前面，清瘦的背影輪廓映入眼簾，這個人有著清俊的外貌、空靈的氣質。

　如果他不說話……應該就算完美了。

　他們一路走向亭子，亭子裡靜靜躺著一架古琴，朦朧月光中，夜色彷彿又暗了幾分。

　顧聽語總覺得這琴有些古怪……

　“它的名字，叫【鈅玄琴】——正如你看到的，它沒有琴絃。”

　鈅玄琴，傳說中出自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術士之手。千年前此術士途經【黑水林】忽然狂風大作，雷電通明。剎那天幕破開，一團巨大雷電霹向他身邊的一棵萬年老杉樹。

　頓時，紅光漫天，老樹就這樣化為枯木，目睹這一切的術士也不知為何覺得此樹甚為可憐，於是他將樹皮焦黑之處颳去，沒想到這根老杉樹的樹心竟然完好無損。

　輕撫樹心，忽然有陣聲韻溢出，術士生平第一次聽到如此曼妙空靈的聲音，每當掌心拂過，那音律便陣陣擴散，徘徊在林間。

　他將樹心做成一把古琴，名曰鈅玄，攜在身邊。從此據說凡是聽到此琴之音，身患重病的人便會不治自癒。

　只是，術士死後，鈅玄琴不再被奏響。

　鈅玄琴與其他古琴相比，這琴是有靈魂的，是它在尋找自己的主人，而不是由別人駕馭它。

　有史以來能奏響它的僅有兩人，其一是創造它的術士，其二便是千律。

　千律將鈅玄琴捧在手中，愛憐的**，“它跟了我幾百年。當時，我剛修成人形，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鬼。”

　“我在盜墓人遺棄的廢墟中撿到了它，那時它近乎於一塊破舊的木頭，只是我感覺得到它的喘息和悲哀……的確，當我接觸到它時，整個天地迴旋著動人的流韻。”

　千律低沉清悅的聲音淺淺訴說著回憶，“我將它帶回自己的處所，那裡人跡稀少，十分幽靜。每天，我在竹林深處彈奏鈅玄，它像是能感知到我的內心，那時的音色清澈純淨……大概是我所能彈奏出的，最美的旋律了吧。”

　千律垂下頭，嘴角含笑，雙眼亮晶晶的，眉宇流露出沉醉的表情。

　顧聽語忍不住詢問道：“後來呢？”

　“後來啊……我才發現，這琴的真正用處。”

　沉寂千年的鈅玄琴再一次被人奏響，它把與世無爭的千律推向紛爭的中心。當時各處神靈精怪攜帶者疾病和痛苦前來向千律求助。

　鈅玄之音幾乎不間斷的彈奏，那悠揚空靈的旋律響徹在整個竹林山泉間。

　只是，絡繹不絕的紛亂毫無停止的跡象，那些人剛走了一批，隔日又有新的一批降臨。

　千律背負了太多的期待，他開始感覺很疲憊。

　那琴聲，再也不屬於自己了。

　“有些事情，不是我可以選擇的，再後來……”說道這裡，千律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握緊了琴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