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聖獸宮 下卷
第五十三章 天邪
“不要靠過來!”單膝著地,千律抑制胸口翻起的陣陣血腥。
刺目的熊熊白光像是從內裡穿透顧聽語的身體,一種碎冰在火上燃燒的焦灼感肆虐全身:“我該怎麼辦!?”
千律瞳孔放大,毛骨悚然的望著這股強大的能量,顧聽語整個人像是激烈燃燒著的隕石,光束從他的皮膚撕裂傾瀉下來。
那枚逆古針刺穿了休魂穴,按道理顧聽語應該陷入昏睡——但逆古針沒有抑制住他的意識反而激發了能量源。
不可能……如此雄厚的強力衝撞下,這人類早就應該魂飛魄散了。
他為什麼能與鳴淚共存?
千律壓下心內的恐慌,他迎著急速旋轉的氣流站起來,大聲朝顧聽語吼道:
——“閉氣!!集中所有的能量順著經脈循環!!”
於此同時,十二宮深處爆發出驚人的震盪。宮殿處在震動中心搖搖欲墜,源惡消散之地,無數陰腐死氣緩緩從地底冒出,為數不多的怨冥花在濁氣熏陶下愈加詭異嬌艷。
決站在輪迴時鐘前,望著面前徐徐上升的黑色煙霧,一向驕傲的他俯下身軀,跪倒在地。
“他醒了?”身後,傳來沙沙腳步聲,幻生拖著虛弱不堪身軀,出現在源惡消散前的怨冥之地。
“不——他在害怕。”決回過頭,臉色陰晴不定。
上空的腐濁之氣越聚越多,天色微微暗沉下來,決的脖頸處有一道明顯的傷痕,那正是幻生趁他不備時襲擊造成。
“你回來了。”決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
幻生看著那道刺目的傷痕,垂下了雙眼。除了源惡以外,這世上幾乎沒人能傷到決,可是……他卻憑藉著信任傷害了一直試圖保護他的決。
“他的意識還很混沌……我沒有告訴他你的去向。”仍然不帶任何感情,決說完欲轉身離開。
“決!”也許是激動的情緒牽制到體內某處命脈,幻生整個人忽然黯淡下去,他伏在地上劇烈的喘息:“……對不起。”
“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冰冷麵具撕裂的聲音,決因為憤怒而扭曲了一張臉:“千年前,你因為源惡才自願變成這樣,可是現在呢?”
“決,不一樣了……”那時候他別無選擇。
決拉住幻生的衣領把他提到跟前,盯住幻生墨綠色的雙瞳一字一頓的說到:“不要讓我再提醒你,聖獸的命運早已決定,這一點,你和我最清楚!”
看著幻生慘白的臉色,再多的話他也不想說,決遞給幻生怨冥花蜜:“你省點喝……我再想想其他辦法……”決低頭沉思:“如果千律能重新撫琴,說不定能治好你。”
幻生不露痕跡的苦笑,人人都說最接近源惡能力的決是冷酷無情的人,誰又能瞭解冰冷嚴寒下這個堅硬的男人卻如兄長般嘮叨而寬容。他為了白之獒和修邇的背叛而動怒,因為他不忍看到他們黯然死去;他以為幻生殺死了青雀而狠狠扇了他的耳光,而現在,他又為幻生籌想延續生命能源的辦法。
顧全大局,但仍然暗自為每一個聖獸命運擔憂的男人,他是當之無愧的十二聖獸之首。
“幻生,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無論你做了什麼,早已注定的事情都不會改變。”
決重重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
上空盤旋的黑色濁氣仍然不斷凝聚,它們呈現球形狀態翻滾著壯大。幻生爬在地上吸吮著金色液體,半晌,他抬起頭來,瞳孔綻出妖艷的綠色。
他望著決離去的方向,眼神悲涼而堅定。
【我會以我的方式守護你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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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的汗珠從顧聽語額前滾落,他遵循千律的指點緩慢疏導內體四出竄流的能量。
“對……”千律的聲音好像近在咫尺,又好像飄忽甚遠——“不要抵抗那些力量,沿著經脈慢慢疏導……”
顧聽語閉著眼睛,他專心感受著體內肆虐的熱流慢慢平緩,潛意識裡他彷彿知道該怎麼做,身體不再那麼痛苦,顧聽語身上駭人的光束也漸漸暗淡下來。
“放鬆……”忽然,一個溫暖的懷抱包裹住虛弱的身軀,顧聽語靠在千律肩頭輕輕喘息,他如大病初癒般虛脫無力。
“……真是不可思議,鳴淚居然同你契合的如此完美,”千律扶著顧聽語緩慢來到床榻前,他忘了自己討厭觸碰人類的身體,千律看著顧聽語的眼睛,認真詢問道:“在你獲得鳴淚之前,你的身體有什麼不同尋常之處麼?”
“恩……”經過剛才死裡逃生的緊迫情形,顧聽語眼眶發紅,四肢冰涼,他強迫自己對上千律的視線,淡淡講述了這三十多年間,噩夢纏身以及通過吸收痛苦來治癒獸類的傷痛。
千律聽後,久久不語。
在他所從屬的治癒系中,流傳著一道禁術。
此術名為【天邪】,只有極少數人擁有修煉天邪術的資格,但天邪背負的沉重太大,千年來沒有人成功修煉出此術。
天邪可以治癒一切傷痛,不論精神的還是**的。只是,施術者以媒介的形態將他人的痛苦轉化成十倍的負能加之在自己身上。
痛苦沒有消失,它只是轉移了。
負能像是沙漏般最終填滿施術者的靈魂,等到能量超出自身負荷之時,施術者便會凋然死去。
因此,天邪可以拯救任何人,唯獨除了施術者自己。
千律一直以為施展天邪不過是天方夜譚,但面前這個相貌普通的人類,卻是千年來唯一一個肯為別人施展天邪的施術者。
“喂……你發什麼愣……”調整氣息後,顧聽語奇怪千律一動不動望著自己。
“不,沒什麼。”淡淡移開視線,千律繼續說道:“停留在你體內的負能因為瀕臨死亡而脫離了你的身體,而鳴淚卻陰錯陽差的進入到虛空的體內,並且融合到一起。”
“哦。”顧聽語淡淡的說。
“總之……”身為治癒系之尊的千律此時卻不敢看顧聽語的眼睛:“你與其他修靈之士剛好反過來了:別人是學習怎樣一步一步爆發自己的力量——而你,首先學會的應該是收攏魂力。”
“哦。”
“在想什麼?”
“我只想趕快把這奇怪的力量給你,好還你的人情。”顧聽語喃喃道,至於其他修靈屬性什麼的,那都不是顧聽語所關心的。
“……”千律垂下頭沒有接話,半晌,他跳下床背對顧聽語,“我們出去吧。”
外面依舊是泉湧幻境般的世界。
竹屋距離五顆泉眼大約有三十丈之遠。通往泉眼中心的亭子,有一根很細很細的竹橋,橋面光滑,在山風中輕微搖晃著。
千律踏在橋上,輕盈而敏捷,清澈的潭水倒影出他白色身姿。
“你從這裡走到對面亭子裡,然後再走回來。”
“就這樣?”顧聽語笑問。
“哼。”千律冷哼不語。
而當顧聽語顫巍巍的踏上光滑纖細的橋面時,無論如何他都笑不出來了。他連站都沒站穩就直接栽進泉水中。
千律淡淡的望著如落湯雞般渾身濕透的顧聽語,這才慢慢說道:“不提起自身能量達到平衡,你是走不到對面的。”
“……”他是故意看自己笑話吧,顧聽語恨恨的擦掉臉頰的水珠。
就這樣,千律叼著一片竹葉看顧聽語擺出各種滑稽的姿勢定在橋面掙扎,最後還是“噗通”一聲栽進水裡。
但千律沒有笑。他的視線一直追隨著那個懷著不甘心的表情,不斷浮起來重新爬到橋面的顧聽語。
視線……有些失焦了。
有個刺耳的聲音浮現在千律的腦海……
【像你這樣見死不救的自私之人……帶著你的琴下地獄去吧!!!】
日落的殘陽斜射在靈動的水面上,清泉隨著柔和的光芒泛起淺淺的漣漪。
“喂……”
千律猛然回過神,臨近黃昏,他條件反射在水裡找顧聽語的身影。
然而,沒有。
——連橋面也沒有。
正當他開始焦慮時,遠遠聽到有人喊他。抬眼望去,顧聽語站在亭子裡正向他揮手。
一個下午過去了,顧聽語一點一滴的掌握身體的平衡訣竅,從最初腳下顫抖站都站不穩,到漸漸凝下心神小心翼翼的踏出幾寸,每次跌下竹橋,他都能比上次多前進一點。
壓下心中的訝異,千律做了個返回的手勢:“過來,”他催促。
而顧聽語卻專注的望著亭子某處,半晌,他回頭喊道:
“——這有架琴,它……好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