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聖獸宮 下卷

第五十六章 弦動

　“我……勉強接受碰你，你不用太高興，過去躺下吧。”千律紅著臉，低聲道。

　“你腦袋沒問題吧？！”

　顧聽語像是開水煮青蛙般，氣的跳了起來。

　千律奇怪的望著顧聽語：“……你都吻我了，還想賴？”

　“見鬼！”接吻八成是這個混帳東西給自己下的套！顧聽語甚少被人嘔成這樣：“你還在戲弄我是不是？”

　“戲弄？”千律站起來平視顧聽語：“我都願意碰你了，你還想怎麼樣？”

　雞同鴨講的無力感令顧聽語垂下腦袋，半晌，忽然他惡狠狠的抬起頭來：“即便是為了鳴淚，我們必須發生……那種關係，那也該是——我上你。”

　這下輪到千律皺眉：“你再說一次？”

　“剛才接吻，你不是還讓我主動嗎，怎麼現在不讓我壓你了？”

　千律的人生觀與價值觀在這一刻受到嚴重衝擊：就好像有一天他呆在原地不動，而鈅玄琴跳起來抽打他一樣——本末倒置。

　於是，千律不再廢話，直接朝顧聽語撲了上去。

　而現在的顧聽語，洞察力和敏捷度已不再似從前那般遲鈍。誰也沒有使用靈力，兩人抱在一起扭打翻滾——完全脫離最初目的，顧聽語為了誰上誰下的尊嚴問題和千律打起來了。

　千律總是在最後一刻捨不得襲擊顧聽語，因此這場弱智的較量中，他也沒撈到半點好處。

　“放手！”顧聽語被鉗住要害，無意中露出痛苦的神情。

　千律慌忙鬆手，結果一不留神被踢下優勢，一陣天翻地覆，顧聽語壓在千律身上露出勝利的微笑。

　“滾！小人！”千律不顧形象的嘶吼。

　而顧聽語完全忘掉此時的他正像個孩子般玩的不亦樂乎，奇怪的是腦袋裏居然冒出**站在天安門前說著：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

　“說吧，把力量給你的方法到底是什麼？”

　千律漲紅了臉頰，他無法接受顧聽語居然騎在自己身上：“我沒開玩笑！真的是由身體作為媒介！啊~！！你你……”

　“哦。”顧聽語解開千律白色上衣：“那……我要開始咯。”

　——夾雜著羞惱與悲憤的聲音從千律嘴裡脫口而出：“別以為我喜歡你，就不敢動你了！”

　……顧聽語忽然住了手。

　千律雙手摀住嘴巴，眼神慌張而焦慮，顧聽語呆呆的從他身上退下來：……千律，不像是在開玩笑。

　千律狼狽的爬起來，縮成一團躲在桌子下面。

　“喂。”過了很久，回過神的顧聽語終於看不下去，於是湊了到千律身邊。

　千律摀住耳朵，一副駕鶴西去的模樣。

　“喂……”顧聽語知道他聽的見：“夜路……走長了，總有栽跟頭的時候。”

　千律果然鬆開耳朵，懵懵懂懂的望向顧聽語。

　顧聽語繼續說道：“琴彈久了，總有壞掉的一天。”

　“什麼意思？”千律忍不住問道。

　“意思就是，喜歡……總有，不對口的時候。”

　千律盯住顧聽語的眼睛，認真說道：“你這也算安慰？我一點兒也沒覺得舒服一些。”

　“那你到底要怎麼樣啊？”顧聽語欲要站起來，結果頭一下子撞到桌子，他捂著腦袋，咬牙切齒的再度蹲下。

　“你要向我保證——你剛才什麼都沒聽見。”千律小聲說。

　這傢伙腦袋真的沒有問題麼……顧聽語汗顏，為什麼和千律在一起，自己總能處在崩潰的邊緣呢……

　顧聽語受不了似的搖著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桌子撞壞了腦袋，他重複道：“我，保證，沒聽到你說喜歡我。”

　“你還說！”千律急了。

　顧聽語摀住臉，低低笑出聲來。

　微涼如水的月色下，顧聽語微笑的樣子透著說不出的柔和。

　千律看痴了，他知道此刻的顧聽語放下了所有防備……正如……此時的自己。

　“算了，”千律忽然說道：“鳴淚的力量，我不要了。”

　顧聽語愣住，他猶豫著垂下頭，半晌，顧聽語為難的問：“真的只有身體觸碰的方法麼？”

　“你沒聽到麼？我說我不要了！”千律忽然鑽出桌子下面，面色漸漸恢復鎮定，他背對顧聽語：“走吧走吧，別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走？顧聽語納悶……“走去哪裡？”

　“我說……你遲早是要走出結界的吧。”千律轉過身，平靜如水的表面下，有什麼東西正緊緊扯緊了心弦。

　“可是……”可是他還有很多東西不知道，還有很多沒學會，鳴淚怎麼使用他也不清楚……顧聽語猛然頓住，他居然發現自己……不想走。

　顧聽語望著千律，慢慢倒退兩步。

　下一秒，他就被千律狠狠擁住懷中。

　“這是報酬。”千律摟緊懷中的身軀，伏在顧聽語的耳邊，他淡淡的開口：“鳴淚的力量，你還是自己留著吧。前面還要遇到很多危險，等你闖完十二宮，再把力量還給我。”

　“……”顧聽語只覺得腦袋轟鳴作響。

　“……你等下。”話音剛落，顧聽語眼前突然銀光一片，千律站在刺目的銀光中緩緩蛻變，待銀光散去，出現在顧聽語面前的，赫然是一頭世間罕見的獨角獸。

　顧聽語張大嘴巴：“……你是……馬？”

　原本空靈俊美的獨角獸頓時瞪大雙眼，獨角獸圍著竹屋急促轉了一圈，他已經被刺激到忘了如何講話。

　半晌，千律的聲音緩緩從獨角獸體內傳出：“……換……換了別人，我早踢死他了。”

　顧聽語伸出手，輕撫獨角獸的脖頸，奇怪的是，他一點都沒有恐懼的感覺……

　“喂，拔下幾根我尾巴上的毛。”

　顧聽語不明所以，但是還是順從的拔下獨角獸銀光閃閃的尾毛。那些尾毛呈透明狀，隱隱閃著銀色的光芒，柔軟而有彈性。

　“這是……”顧聽語抬頭，一轉眼，千律已經恢復人形。

　“這是最好的殺人武器。”千律緩緩說道。

　熟悉暗殺術的人必然知道獨角獸的尾毛軟如繭絲，而堅韌如鋼。它是最不起眼的兇器。

　只是獨角獸擁有深居簡出的習性，且不說捕殺一頭獨角獸所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就算捕捉到獨角獸，通常這類擁有孤傲靈魂的獸類寧可玉石俱焚，也不會讓獵手獲得一根寒毛。

　顧聽語此時還不知道，一隻獨角獸自願摘下尾毛究竟意味著什麼。

　那夜，千律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忽然，木門“吱呀”輕響——顧聽語出去了。

　千律睜著眼睛，他沒有起身探尋顧聽語的去向，他只是望著漆黑的虛無，靜待著意識脫離自己。

　不知何時陷入夢魘，千律做了一個夢。

　夢裡有一大片安寧的竹林，他站在山泉之上輕撫琴絃，有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岸邊，他聽著自己奏出的旋律，他會聽懂每一個弦動的瞬間，而自己只要抬眼便能捕捉那人的視線……

　凝眸深處，他們在笑。

　*

　晨風撥開窗紗，千律悠悠轉醒。短暫的迷茫，千律雙眼無神的坐起身體。

　“我沒死麼……”視線轉向房間，熟悉的房間並無異常，唯獨顧聽語不在房間裡。千律靠在床頭，眼眸深處再無波動。

　然而就在這時——“噹……”生硬的弦動劈開寂靜的竹林。

　心臟忽然劇烈收縮——那個聲音！！

　顧聽語坐在亭中，他的指尖多處被鋒利的銀絲劃破，看到千律迎面飛奔過來，顧聽語把雙手藏在身後。

　千律喘著氣，他一手扶住亭子，嘴唇訝異的微微輕啟，久久怔怔不語。

　令他難以置信的是，顧聽語跟前的那把古琴。

　那把曾經以無弦聞名天下的鈅玄，此時綻放出嶄新的色澤——那是屬於他自己的顏色。

　顧聽語耗費徹夜精力，將千律的尾毛一根一根鑲嵌到古琴之上，他以前曾聞馬的尾毛是古琴上最好的琴絃，同理可得……獨角獸的尾巴，應該也很不錯吧……

　“在我回來之前，你暫時用這把琴解解悶吧。”

　顧聽語對千律微笑，那樣的笑容，似冬日破曉的微光，但卻比光束溫暖；似夏日蟬鳴間的晚風，但卻比輕風涼爽。

　夢中那個人的臉龐與顧聽語融合在一起，千律鼻腔微酸，他謹慎的組織內心的言語，太多話還沒來得及告訴這個人類，而最終脫口而出的，卻是那句：

　——“你彈出的音色，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糟糕的琴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