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聖獸宮 下卷
第五十七章 靈魂之淵
“我走了。”
“唔……”
清泉邊,五顆泉眼衝天噴起,水花如雨灑下,泉眼中心部位陷出一個巨大的漩渦,這便是通往下一宮的結界。
千律緊緊抱著鈅玄琴,水聲轟鳴。他望著幾步之遙的顧聽語,克制住想要靠過去的衝動。
“快走吧,”他說。
“……”濺起的水花從空中落下,砸在兩人身上。顧聽語忽然覺得這些水滴滲透到裡皮膚和血管裡,一直流向心臟。
否則,為何此刻的心口如此潮濕呢……
看到顧聽語默默不語,千律嘆了口氣:“我不會死的——排位越靠後的聖獸對結界的力量就越有抵抗能力,你放心走吧。”
“那……我走了。”
“……”千律垂下頭:“你這句話已經重複了不下十遍了。”
顧聽語尷尬的望著地面,他的腳彷彿生出了根。
“你是不是男人啊,這麼磨磨蹭蹭,”千律強迫自己轉過身,冰冷的水滴沿著清秀的側臉不斷滑下:“結界是有時間限制的……”
背對著顧聽語,千律聽到一聲輕嘆。
千律聽著他轉身離去的腳步聲……接著他落入清泉的水花聲……過了許久,五顆泉眼安靜下來,世界寂靜一片。
千律忽然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上,他將鈅玄緊緊貼在劇痛的胸口,沾著水花的琴絃閃著晶瑩的微光。
“……好想彈給你聽。”
————————
幾條有著艷麗花紋的水蛇從湖底浮出,它們扭動著身體游向岸邊。
湖面突然出現巨大漩渦剛剛平息,岸邊躺著一個紋絲不動的人類。之前漩渦的衝擊力將人類掃向岸邊,但他腰部以下的部位還浸在湖水中。
越來越多的水蛇爬上湖岸,聚攏在人類周圍。最長的一條黑底綠紋的水蛇滑到人類脖頸處,當它探尋到人類呼出的溫熱氣體時,頓時眼睛閃出興奮的光芒,它一口咬在人類的喉結上,將毒牙深陷在他的皮肉裡。
這些水蛇俗稱【銀璋蟲】,它們的毒液有很強的麻痹催情作用。
“唔……”喉間刺痛令顧聽語皺起眉頭。
剩餘的十幾條水蛇一擁而上,有的從顧聽語的袖管鑽進,有的從他的領口侵入,濕透的衣衫隱約可見扭動的細長流線,顧聽語溫熱的皮膚似乎很對水蛇的胃口,它們纏繞交錯,將盡數毒液注射在他的體內。
蛇類的尖牙刺破顧聽語的胸口,紅腫的凸起滲出毒液與血絲。
喘息開始急促……處於昏厥的顧聽語感覺自己被許多條帶有釘子的繩子狠狠勒住。
水蛇柔軟滑膩,但無骨的身軀卻蘊涵著強勁的力量。
顧聽語渾身上下爬滿了水蛇,突然,蛇群像感受到什麼似的騷動起來。
它們從顧聽語身上褪下,爭先恐後的鑽入湖水中。
來人是一個高大的男人,黑髮,鳳眼,明黃色的瞳孔中流轉著玩味的笑意。
而他,正是第六宮的掌管者——蛇王濁陰。
濁陰尋著陌生的氣味而來,當他來到湖邊時,只看到一個輕微抽搐著的人類。
被銀璋蟲啃咬過後,身體不會留下明顯的傷痕,但殘留在體內的毒液不會消散,毒液會隨著沉澱慢慢腐濁人類的靈魂。
濁陰望著意識渾濁的顧聽語,他貼近顧聽語的耳朵,淺淺說道:
“醒來。”
濁陰的聲音含著蠱惑之魅,他咬著顧聽語的耳垂噴出濕熱的氣體。
“……”儘管渾身乏力,顧聽語仍努力推搡著男人,潛意識裡他知道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呵……你能堅持多久……恩?”尾音挑高,濁陰冰涼的薄唇輕啟,一條長的不可思意的尖細紅舌滑入顧聽語的耳骨,沿著甬道細細探索。
“啊……”頭皮發麻,顧聽語感覺那濕軟的涼意透過耳道慢慢腐濁原本就混亂不堪的意識。
一雙明黃色的瞳孔直視他的雙眼,周圍的一切變得模糊,世界只剩下那道攝人心魄的視線。
“看著我……”男人說。
光束如兩道利劍緩慢射進顧聽語的眼睛!
混沌中,意識深處傳來裂紋的聲音——“喀喀”如孵化破殼般,斷層碎裂。
那道黃色光束穿透了顧聽語堅硬的防護,好似直接射穿他的靈魂——
顧聽語繃緊神經,一種極為壓迫的痛苦滲入到意志內部,耐不住這種磨人的煎熬,淒厲的慘叫破口而出。
男人壓制住他的掙扎,帶著撫慰般舔吮顧聽語微鹹的汗液:“放鬆,沒事的……放鬆……”
探入顧聽語的大腦,男人看到了那些混沌凌亂的畫面——滿牆詭異的紅色咒文、枯瘦瘋癲的女人、骯髒狹隘的街道、陰鬱的天空、無處可訴的寂寞與恐懼……
畫面忽然開始顫動,一種從未展現過的濃郁色調映入眼簾:白色花瓣攜帶輕風吹散了長久深埋在心中的陰暗,那個少年笑得如此乾淨溫暖……接著,與古堡深處那個同樣寂寞的靈魂相撞迸發出共鳴,兩個男人隨著曼妙的旋律輕輕旋轉……
顧聽語無意識的皺緊眉宇,有一種極為不安的情緒蔓延在心間……有誰……正在窺視自己……
腦海中的畫面如膠片般迅速推移,一個絕美男子被利劍穿透正逐漸化為灰燼,顧聽語想要挽救他的心情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從那時起,顧聽語開始嘗試融入這個異世,背負起所謂拯救的責任。
接著畫面轉成悲涼的黑色幕布,那個有著黑色羽翼的男人殘酷而怪異,那一絲似有若無的溫柔,使顧聽語讀不懂他的眼眸。
然後世界總算暫時平靜下來,自從進入到這個奇異的世界,那是顧聽語難得放鬆警惕的一段日子。
看似冷傲的白衣男子,他的青澀和不坦率在顧聽語看來卻是如此動人,顧聽語甚至……想要一直呆在他的身邊……
“你在自責什麼……”魅惑心神的魔音響起,濁陰伏在顧聽語身上:“無法相信自己不止愛上一個人?你不能給予他們完整的愛,所以內心無法擺脫自責麼……你要知道——白紙濺墨……你已經回不去了。”
低垂著雙眼,顧聽語如擱淺的魚類劇烈喘息,濁陰挑起一根手指輕輕划過顧聽語的胸膛,指腹經過的地方,平靜的湖泊激起一串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