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先用旭王這個名頭調來高手碾壓過鴉羽衛的眾人, 再用一箱黃金收買,最後是親自與兩名鴉羽衛的高手對決,雖然未能親手斬殺他們,但如此這般下來, 恩威並施的手段還是起了奇效。
人為財死, 鳥為食亡。
能投靠旭王的江湖人, 為得也不過就是求財。
讓他們不得不懼, 又能給他們帶來財富的人, 自然就是首領的不二人選。
如此雷霆手段,迅速折服眾人, 消息傳到旭王那裡, 旭王都微微有些訝然。
緊接著,晏無咎並沒有就此接收所有人,而是通過設置梯度嘉賞讓他們比鬥, 展示出各自的能力, 然後因人而異分而化之,將他們分成不同的組。
最終只挑選出不到二十人,給他們發了鴉羽衛統一的服飾。
剩下一些人,則物盡其用,安排了別的位置。
龍鱗衛的經歷讓晏無咎意識到, 並非所有的棋子都需要放在明處。留一些暗棋出其不意, 很重要。
這些事情說來很長,用時也不過一上午。
而且,並不需要晏無咎自己在場。
由於那兩個叫蘇見青和樊雷的高手意外的識時務, 晏無咎乾脆物盡其用,將他們任作副手,替他傳達執行在鴉羽衛的命令。
畢竟,晏無咎的時間不多。
他先是去面見了旭王。
旭王對晏無咎能這麼快收服這群刺頭,很是讚賞,之前看他那種若有所思的曖昧目光便消散了不少。
晏無咎順勢將那兩名高手舉薦給旭王,旭王早聽說了他們的戰績,對於這份禮物滿意至極。
兩個高手如願以償平步青雲,晏無咎在旭王這裡也順勢得了嘉賞,算是雙贏。
經過這兩件事,晏無咎才算是在旭王這裡站穩了第一步。
旭王笑道:「聽說六扇門的顧大人在此辦案,清都便去替本王看望一下吧,好好協助顧大人。」
他頓了頓,隨意道:「至於長安崔家那裡,若是有人為難,六扇門不就是辦案子的嗎?應該知道什麼叫人證物證俱在,一件衣服算不得什麼。清都是奉本王之名,給崔五爺送份大禮,本王一刻也離不得清都,禮到便催你回來了。若是有人有異議,讓他親自來問本王。」
「多謝王爺。清都銘記於心。」
旭王寬和的笑了一下,在他肩上拍了拍,什麼也沒有說。
晏無咎知道,收服鴉羽衛僅僅只是第一步,這點能力只夠他證明自己可用,若是不能為旭王做件大事,在旭王這裡也只不過是蓄養的客卿,算不得什麼親信。
離開了旭王這裡時,巳時還未過半,折合成現代時間,就是還不到上午十點。
這個時間,有可能洛陽崔家的案子已經傳達到六扇門這裡了,有可能還沒有。
晏無咎神情平靜,眉目凌厲之色不顯,帶著蘇見青和幾個出眾的鴉羽衛的人,往山下走去。
路上便遇見昨日給他和柳珣領路的侍衛長,那位一心想走六扇門捕快路子的大哥。
還是對方老遠先看到了他。
「晏公子,恭喜了。」這位叫白漆吳的侍衛長,初見時候不苟言笑,像個活死人似得。後來見晏無咎認識六扇門的人,攀談了幾句,轉而卻變得爽朗起來。
這會兒遠遠見了晏無咎便主動打招呼,消息極為靈通:「沒想到晏公子是旭王爺的座上賓,鴉羽衛的統領。老兄我在這封山當差,你我也算同僚了,改日請你嘗嘗我們封山的美酒。」
晏無咎眨眼微笑:「那應該是無咎請白兄才是。」
白漆吳也不客氣,順勢便換了稱呼:「那就這麼說定了。對了,無咎你是要往哪裡去?你才來封山不久,這裡地形複雜,封山之人等閒不喜理會外人,沒個人帶路可不行。」
「沒什麼大事,替王爺問候一下六扇門的顧大人而已。白兄要同行嗎?」
白漆吳顯得極為意動,但神情微微猶豫,最終卻笑著嘆息一聲:「今日不巧了,有差事走不開。這樣吧,我派個人給你帶路。無咎你既然是公事,也不好耽誤,改日有機會再宴請你和顧大人,到時候還要勞煩無咎出面。」
晏無咎微微頜首:「好說。」
就此別過。
白漆吳派來的屬下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哥,也姓白。話不算多,但是有問必答。他微微抿唇,便露出淡淡梨渦,顯得有些靦腆溫和。
他也穿著絳紫色的衣服,比白漆吳的顏色要淺些。
「你和白侍衛長都姓白,是本家嗎?」
「是同族。」不等晏無咎再問,那個人便詳細解說道,「我們封莊以姓氏劃分為四大家族,封家是主管祭祀的,也是封莊最久的家族,是封莊的根。木家管墓穴建造,是匠人,最為神秘。公輸家主管風水堪輿,機關設計,傳聞是魯班傳人一族所出。」
晏無咎聽得有趣:「那白家呢?」
小哥笑得靦腆:「白家跟其他三族都不一樣,我們人最多,也多是外來人,不管之前姓什麼,入了白家,在封莊之內就統一姓白。白家什麼都不會,我們原本是護衛封莊安全的守衛,以前主要是在亂世裡保護陵寢不被盜墓賊所擾。現在,因為陛下信重,白族族長統管封莊安全和貴人們的安危,我們便也僥倖得了一官半職在身。」
晏無咎明白了,以前在清苑縣他就聽說,封山兩大姓氏,封家和白家。
封家做祭祀,白家得了官身。
他話音忽然一轉:「六扇門的幾位大人在封莊好像來了很久,是遇見了什麼難纏的懸案嗎?」
小哥的臉色頓時微微一變,似乎不想提,但在晏無咎似笑非笑的目光下,他勉強抿了抿唇,還是開了口。
「四位族長耳提面命了,不許我們傳出去,不過晏統領是自己人,只要不傳到封莊外去,跟你說說也沒什麼。」
他小心地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壓低聲音:「晏統領才來封莊不久,可能不清楚,原本封莊夜晚是極為熱鬧的,但是一個多月之內就變了,天一黑,大家就不怎麼願意出門了。因為……」
最後的字句聲音微不可聞。
晏無咎側耳過來,那人才輕輕吐出那兩個帶著戰戰兢兢的字——鬧鬼。
嗤。
一個專搞封建迷信的地方,不鬧鬼才稀奇吧。
晏無咎忍不住笑了。
那小哥臉色微微發白,神情認真:「這可不是一般的鬧鬼。是很可怕的惡鬼,死了人,而且,死得還都是大人物。」
晏無咎好奇:「什麼樣的大人物?」
小哥又疑神疑鬼地看了看周圍,才心有餘悸說道:「木家、公輸家,兩家接連死了老族長。封家死了祭祀,若不是六扇門的人來得及時,我們白家的少族長也險些遭了毒手。你說可不可怕?」
晏無咎歪了歪頭,無辜地眨著眼:「那不就是人做的嗎?六扇門沒有抓到兇手?」
「是鬼。兩個族長前一刻還好端端的,轉眼就死狀悽慘,大家都說當時沒有別人,像鬼上身一樣,自殺的。六扇門的大人也說,死因看上去像自殺。可是,無緣無故這怎麼可能呢?最危險的就是我們少族長了,就在六扇門的眼皮子底下出的事,若是人幹的,六扇門的神捕怎麼會無計可施?聽說他們也怕了,到處找高僧超度呢。」
找高僧?
晏無咎眸光微動:「找到了嗎?」
「不知道,六扇門的人向來神神秘秘的,辦案子也低調,若不是昨日晏統領你跟他們聊天,連我們衛長也不知道,他們就是大名鼎鼎的六扇門神捕啊。」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下山路,繞過一片鳳尾竹,便是人家。
那小哥也閉緊了嘴,再不談起絲毫,只介紹了些店家和風土、小吃。
晏無咎也沒有多問。
街上很少看到有小孩子跑來跑去,倒是看到一座頗大的院子,裡面傳來小孩子的聲音。
「我們這裡,除了白族還自由些,其餘三族的孩子都是統一住在一起,由族中專人教導。一般只有休沐日的時候,才會有父母接孩子回家。不過,絕大多數時候,他們也不會這麼幹。封莊跟中原別處不同,大家以族姓為榮,不太看重父母親緣。我們白族有些做法就受了他們詬病,有些格格不入。」小哥有些尷尬地摸摸頭。
說話間,他們來到一處像客棧一樣的地方。
「這裡原本是驛站,後來便一直擴建,供來往的商客貴人們用。」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配入住封山頂上的行宮的,那是給皇室貴人用的。晏無咎能住,還是沾了旭王的光。
驛站修得很雅緻,因為地形緣故,並非四四方方的,曲徑通幽,頗有些江南園林的味道。
走到東南面的院子,便看到正抱著一沓文書走出來的諸葛霄。
諸葛霄見了晏無咎微微睜大眼睛,立刻便溫和地笑了,心情似是不錯。
看到他笑,晏無咎也笑了。
這代表,六扇門這裡還沒有收到消息嗎?
晏無咎不著痕跡看了一眼他懷裡的文書,視線頓了頓。
「無咎你來了。」諸葛霄注意到他的視線,解釋道,「這是剛從六扇門發來的資料,許是又有什麼難纏的案子了。」
晏無咎平靜地走到他面前:「封莊的案子還沒有解決,怎麼又有新的,是六扇門的捕快不多嗎?一個人當做十個人用。」
諸葛霄好脾氣的笑:「上面的事,我一個小小文書可不知道。勞累也是顧大人辛苦些,我只是打些下手,做些無關緊要的文書整理罷了。」
他神情微微一點凝重:「主要是風大人失蹤了,只顧大人一人便有些吃力。」
晏無咎有點意外:「風劍破?他不是武功很高嗎?」
「正是如此,所以才有些匪夷所思。說起來最後一次見他,還是在清苑縣。他說看見一個可疑的僧人,要去盤查一下,結果便不見了。」
晏無咎不甚經心:「許是接到什麼秘密任務,來不及跟你們打招呼吧。尋常僧人能對大名鼎鼎的神捕有什麼威脅?」
諸葛霄看著晏無咎,目光溫潤澄澈:「說得也是。聽說無咎家中原本供養了一位高僧,在下對佛學頗有興趣,本來是想拜訪一下的,沒想到後面公務繁忙,事有不湊巧,便未能成行。」
晏無咎眉眼微彎看著他,緩緩眨眼笑了:「的確不湊巧,那位大師似乎有事回師門了,自從清苑縣無咎官司纏身,就未曾見過他。」
諸葛霄失笑:「出家人四大皆空,總不至於是見無咎蒙難,便明哲保身,藉口空遁。」
晏無咎也笑得無害:「誰知道呢?自稱高僧的人多了,說不得皮下是個什麼面目。」
兩個人相視而笑,一個笑得溫雅謙和,一個笑得絢爛無辜。
打眼一看,當真是好一對知己摯友。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能再見無咎,在下心裡真的很高興。」諸葛霄目光溫潤清遠,輕輕地看著晏無咎說。
「能再見東方,我也很高興。」晏無咎如繁花春水的眼眸輕眨,「畢竟,你多有趣。」
顧月息等著諸葛霄去拿卷宗,等了許久不見他回來,想到他不會武功,封莊此地波詭雲譎頗為複雜,便立刻起身去找他。
然後,便看到了這一幕。
他頓了頓,一時停滯不前。
晏無咎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目光,回眸看來,看到他,忽然綻放一個絢爛輕佻的笑容。
那笑容華美溫柔,並不耀眼,顧月息卻覺得刺得他呼吸一窒,目光失神。
晏無咎眸光微深,睫羽陰翳垂斂下的眼底,笑容晦暗且深遠。
三個人到齊了。
顧月息不喜言辭,晏無咎也不是個喜歡說廢話的,只有諸葛霄一人,神情自若,言談叫人如坐春風,再熨帖不過。
晏無咎似笑非笑,微微眨了眨眼:「旭王殿下讓無咎來看看,有什麼能協助兩位大人的地方。你們不用在意我,繼續你們的事情就好,東方手中的卷宗,不打開看看嗎?」
顧月息看著他矜傲清狂的眉眼,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投靠了旭王。之前洛陽城那件沸沸揚揚的案子不是還說,晏無咎殺了旭王的恩人嗎?
不知道為什麼,見了這個人,他素來波瀾不驚的心緒就有些不寧。顧月息極力平復呼吸,恢復以往無喜無悲的心境。
諸葛霄看了眼顧月息,見他沒有反對,便拆開了卷宗。
這些卷宗也沒什麼好看的,若是機密消息,也不會用這種方式傳來。
諸葛霄拆開看了兩眼,原本輕鬆平和的神情忽然一頓,神情微微一變,快速掃了一遍,難以置信地看著晏無咎。
顧月息立刻察覺了不對,伸手從諸葛霄手中接過,一目十行快速瀏覽卷宗。
跳過無關信息,一眼便看到崔家之事。
諸葛霄微微睜大眼睛,艱難地眨了眨,眸光有些茫然:「無咎,這是怎麼回事?」
晏無咎雙手十指交握,微笑無辜地看著他,散漫隨意:「嗯?什麼怎麼回事?你看到了什麼?」
那雙琥珀茶色的眼眸,神秘又清透,沒有半分凌厲流露,像是沁著一點似有若無的蜜甜。
顧月息放下卷宗,靜靜地看住他,臉上無喜無悲。
晏無咎微微偏了偏頭,輕慢地眨了下眼,笑得溫柔好看,不緊不慢地說:「阿月這麼看著我做什麼?總不會想要冤枉我第三次吧。事不過三,你若總是這樣對我,我就要生氣了。」
顧月息不為所動,清冷面容無波無瀾,冷靜地說:「崔家的家主崔權死了,責令六扇門捉拿兇手,聽說晏公子前日去拜訪過崔宅,可有耳聞?」
晏無咎笑著露出一個微微訝然的表情,輕慢又淡漠:「是嗎?那可真是不幸,不過,我不知道什麼崔權,也沒有見過。前日我的確去拜訪了崔宅,可是只是聽說崔五爺病重,去送份大禮罷了,人都沒見到就走了。這事還是王爺囑託的,顧大人若是不信,不如去問問旭王。」
顧月息看著他眉宇一片清狂矜傲之色,似是全然不遮掩眉目的凌厲冷意,如此囂張,渾然不將崔家和六扇門放在眼裡。
他本只是懷疑,現在卻立刻確定了,這件事一定與他有關。
顧月息微微閉了閉眼。
可是,為什麼要這樣?
這個人打從出現在他眼前,就沒有一次與案件無關過,彷彿本就是從血色晦暗裡走來,天生便自帶罪惡。
顧月息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就像一本難以讀懂的書。
他明明該厭惡討厭,卻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卻是茫然。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晚了些,鞠躬道歉~四千多算微粗長,還可以聊表歉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