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晏無咎一邊喂小白兔吃東西, 一邊托著下巴緩緩眨眼笑,歪了歪頭對一旁的焚蓮說:「辰羲的眉毛眼睛長得有些像你呢。」
焚蓮聞言凝眸看了看, 小朋友不笑了,雖然臉色過分白淨有些怯懦惹人憐愛,但是五官生得精緻大氣,儘管小時候秀美了些, 五官長開後卻是個眉骨清晰, 鼻樑高挺的。
他並不覺得像, 但晏無咎說了,他就認真看了看孩子的眉眼,努力看出幾分相似,點了點頭。
晏無咎見他認真, 彎著眼睛笑起來,又壞又甜。
焚蓮不知道自己這是被他欺負了, 只靜靜地專注地看著他, 眼眸浮現薄薄的安寧歡喜。
晏無咎悶悶笑完了,想起正事,笑容淡下去。
「怎麼了?」
晏無咎屈指刮刮小白兔微嘟的小臉, 略略蹙眉,一點煩憂:「這孩子都六歲了,生得卻比我表兄家四歲的阿湉還要瘦弱一些。而且,阿湉是個白白嫩嫩的小仙女,辰羲居然比阿湉都要白。阿湉見了要哭的。」
他當然不是真的煩憂阿湉小姑娘要哭,而是煩憂, 辰羲這個樣子不健康,會不會是生了什麼疾病。
焚蓮聽了便明白了,對小朋友伸出手來。
小朋友一向認生,也許是聖僧狀態的焚蓮看著叫人親近,也許是因為他信任晏無咎,便愛屋及烏,也許是焚蓮和小朋友當真有幾分相似,叫小朋友看著親切,白辰羲居然抬手回應了焚蓮,乖乖走過去。
焚蓮叫小朋友伸手,替他把脈之後,便鬆開了手。
小朋友噠噠噠跑回晏無咎身邊,晏無咎摸摸他滿是骨頭的後背,叫他貼著自己坐下。
「如何?」
焚蓮神情靜謐,他搖頭:「沒有問題。這孩子的身體並沒有生病,只是體質弱了些,應該是胎裡的時候母體得到的供養不夠,連帶他也沒有養好。平日裡容易生些小病,不容易長肉。除此之外沒有太大問題。給他用些精細的食材養著,會好的。」
晏無咎放了心,但還是蹙眉含笑戳戳他的小臉:「原來真的是白曉風他們沒給你吃飯啊,真的太瘦小了些。你爺爺奶奶要是見了,會以為義父待你不好,虐待了小白兔。」
焚蓮神情微微困惑,他想了想:「你剛剛說,阿湉四歲,是實歲嗎?」
中原人算年齡,只算生肖年,有時候平白會把人算大兩歲。
晏無咎一聽搖頭:「就是過了四個生日,這樣的四歲。」他明白了焚蓮的意思,看向白辰羲,「辰羲是什麼生辰年歲啊?」
白辰羲抿唇笑:「不知道。六歲。舅舅說,辰羲六歲了。」
舅舅說,辰羲六歲?
晏無咎這回徹底放鬆,看來白辰羲的六歲年齡是虛歲,這是被人給算大了。實際年齡還要再小,這樣他就是只長個子不長肉,還算正常。虛歲真是害人不淺。
白族長送來的東西里應該有白辰羲的生辰八字什麼的,這些在白辰羲入晏家族譜時候要用到。
晏無咎命人將東西帶來,打開看了眼,想著如果時間合適,到時候他們可以在禹城給小朋友過生日。
白辰羲的行李裡,果然有生辰八字,上面記錄的生日是九月九日,重陽節。
時間還早,到時候封莊的事應該都了結了,可以從容給他過生日。
晏無咎剛要放下,無意看了一眼生辰年份,突然停住了。
紙上的生辰年份,白辰羲是實打實的七歲多!
這是怎麼回事?
如果白辰羲已經七歲了,那怎麼算年齡也不可能算成六歲,畢竟,如果九月生日一過,他就實打實八歲了。
晏無咎抬眼看向焚蓮:「你會看骨齡嗎?」
焚蓮招小朋友過去,這次從頭頂到背上的脊骨,再到腕骨看了一遍。
「七到八歲之間。」
說是六歲都尚且偏瘦弱的孩子,居然已經七歲多了。
晏無咎不語,站起來帶著生辰八字走出去,一邊回頭對焚蓮說:「你別跟來了,替我照看好兒子。」
此時已經天盡黃昏,晏無咎帶著蘇見青快速向白曉風那裡趕去,有個問題,他要當面問白曉風。
到白家的時候,只看到木天河一人。
他抿了抿唇,沉默給晏無咎倒茶,似乎看到晏無咎有些不知道怎麼應對。
「白族長呢?」
聞言,木天河說:「族長在和白漆吳侍衛長說話,你等等。」
他看了眼晏無咎,說著等等,那眼神卻是說你可別沒耐心打斷,他們在談重要的正事。
可能是不放心晏無咎的壞脾氣,木天河打算自己去通報一聲,免得這位少爺等不及生了氣發脾氣。
畢竟,晏無咎此刻的面色著實不怎麼好。
等了一會兒,卻不見人來,非但如此,木天河都沒有回來。
晏無咎本就沒耐心,這會兒帶著怒意而來,直接站起來推開門走出去。
蘇見青無奈,從他們進來,前後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晏無咎一路穿過白家的院子向內走去。
族長住的地方雖然開闊,但都是為了一些大事準備的場地,平日裡看上去就有些遠離人煙,清寂空曠。
要不然怎麼他們殺了旭王的人,還沒被人發現呢。
晏無咎穿過一道門,後面是一片院子,勾連後門之外的竹林。
突然,晏無咎止步,長眉蹙起,眸光冷厲。
蘇見青環顧四周,發現了異樣:「大人,有打鬥過的痕跡。」
晏無咎當然知道,他聞到了討厭的血腥味。
……
後山竹林往上,通往白家的祠堂。
此刻,這裡一地鮮血屍體。
木天河和白漆吳苦苦纏鬥。
木家的開山掌內力陰寒,招招帶著青霜,對上白家的大音希聲。
白漆吳劍起如虹,無聲無息,無數斷竹如萬劍齊發,自四面八方向著木天河而來。
木天河雖然掌法高深,可是近不了白漆吳的身。他輕功一般,追不上白漆吳,躲避這些斷竹也極為吃力,很快兩鬢流下汗來。
儘管落了下風,但他神情沉穩,如磐石堅毅,一招一式不見慌亂,白漆吳也拿他毫無辦法。
白漆吳怒道:「你殺害白族長,公然叛變,無恥小人,等下人來了,我看你往哪裡走?」
木天河露出恨意,青白的臉色漲紅,招式終於有些急切。
想到了什麼,木天河突然回身往後山更深處跑去。
白漆吳眼見他亂了招式,正想可以一鼓作氣拿下他,便見這個人突然轉了念頭,頓時怒極追去。
後山深處竹木稀少,山石居多,打眼一看的確不利於白漆吳。
可是,大音希聲可不止是能利用山石,武功高深者,便是空氣都能哈氣成針,殺人無形。
白漆吳雖然沒有那麼高的造詣,但運用山石之類卻不在話下,木天河這是自尋死路。
他們離開之後,血泊之中一具屍體忽然動了一下。
一雙青靴站在瀕死的人身前,離那血泊一點距離,纖塵不染。
白曉風艱難抬眼,看到居高臨下面無表情看著他的晏無咎。
晏無咎本是來算賬的。
然而,一來就見到白家幾乎被團滅的現場,火氣更是沒處可發。
他也顧不得那些令人作嘔的血腥,臉色蒼白扶起瀕死的白曉風,替他止血。
白曉風傷在胸腹正中,這是毫無防備之下被人正面攻擊,兇手無疑是他親近不設防的人。
「不、不用了,老夫的傷……」
晏無咎面無表情,冷聲道:「沒用的廢話少說,直接說名字,兇手是誰?」
要是白曉風敢一通廢話之後,重複幾遍「殺我的是,是……」就是不說是誰,最後倒頭就死,他一定立刻就多給他屍體上戳幾刀!
要是不幸,這時候六扇門突然來了,一臉震驚認定他是兇手,晏無咎立馬就敢認了,順便一刀戳死來的神捕!
他真是,從未這麼氣過。
晏無咎的臉色比瀕死的白曉風還難看,白曉風被他這麼恐嚇,頓時臉色都好多了。
這次他沒廢話:「漆吳,白漆吳。他是……旭王……他投靠……」
「白漆吳投靠了旭王,知道了你的計劃,因為身份暴露,所以先下手為強?」
白曉風點頭,吸了一口氣:「後山,救天河……保護天河,他能助你、平步青雲!」
晏無咎冷笑,眉宇凌厲陰鷙,這會兒就算有人認定他是兇手,那真是一點也不算誤會。
因為,要是白曉風活著,他真是打算親自給他一刀。
「白曉風,你可真是會算計。到這一步了還在騙我,你想說的不是保護木天河,是指望通過保護唯一知道白辰羲身份的木天河,來保護白辰羲吧。」
白曉風將死的臉色一怔,苦笑:「你知道了?」
白辰羲的年齡,身為遠房舅舅的白曉風不可能弄錯,為什麼堅持叫所有人以為這孩子只有六歲?
明明他們待白辰羲疼愛,但凡晏無咎稍微親近一些,木天河就如臨大敵。就連白辰羲身邊的普通玩伴也都特別保護他。
可是,他們對外卻宣稱白辰羲是個小可憐,總是被人欺負。
白辰羲的瘦弱很可能就是人為控制的,因為他們想叫他看起來顯小一些。至少不會叫人一見就覺得像七歲的孩子。
可是,為什麼呢?有什麼理由非要這麼做?
晏無咎面容冷如凜冬:「白辰羲的骨齡至少七歲多了,你卻拚命將他偽裝成六歲的樣子,甚至不顧他的身體。卻又不直接改白辰羲的生辰八字。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想來想去我只能想起,九年前廢太子因為巫蠱案被圈禁,兩年後,他因刻薄聖上,被徹底厭棄,瘋癲自戕而死。當初圈禁期間服侍廢太子的人,全部被命殉葬,其中就有廢太子的兩位侍妾。」
白曉風面如灰燼,這會兒卻紅潤了些,他眼裡溫和有光:「不是的。我們沒有虐待他,他的母親懷他的時候就缺衣少食,他父親為了保護未出生的孩子,不惜去死。他出生在陵墓裡,一直到兩歲,才被人想辦法帶出來。」
白曉風竭力抓住晏無咎的手,眼眸裡迸發出一股力量,看著晏無咎:「他的父親叫慕容昭,他叫慕容辰羲!」
昭,意為引日光而至,就是晨曦。
那個孩子的名字是慕容辰羲。廢太子的遺腹子。
是辰羲,而非晨曦。因為不見天日,日月無昭。
不見天日的不獨是慕容辰羲,還有幾百年來的封莊之人。
他們祖祖輩輩做著為帝王為權貴開山造墓的工作,一代又一代人死在他們親手建造的陵墓之中。為墓主人保守陵寢的秘密而陪葬。
就算僥倖逃走,也免不了被抓住,重複新的命運。
就算新朝建立,他們能建造出連他們自己也打不開的機關陵墓,免於殉葬的命運,也還是被圈禁在一座墳山之內,過著異類的生活。
一旦帝王大怒,就隨時可能重新走上祖輩的命運。
……
九年前,廢太子因為巫蠱案見棄於皇帝,被圈禁在皇陵為祖宗守墓。
當時朝廷派重兵看守這位廢太子,不叫他和外界有聯繫。
兩年後,廢太子連書數封悔罪信,要陳奏於陛下。
但是,都被旭王攔截了。
不僅如此,旭王的手下利用廢太子的這些書信,移花接木成一封謾罵痛斥帝王的大逆不道的違信,致使老皇帝徹底厭棄這個兒子。
廢太子絕望之下,自戕而死。
按照慣例,廢太子一死,當時侍奉廢太子一同被圈禁的人就要終身為廢太子守靈。雖然沒有自由,但是也比圈禁在一個小小的院子裡,吃穿不足要好。
但是,老皇帝因為那封違逆之信盛怒,下旨命所有人殉葬。
然而,其中有一個人並沒有死。
沒有人知道,廢太子是怎麼做到的。他雖然做太子無能,也沒有辦法把自己從那種境地解救出去,最終卻利用手中最後一點力量,在他死後保下了一個女人的命。
封莊的老祭祀當時負責廢太子的喪葬之事,負責在最後啟動機關,降下陪陵的斷龍石。
如果沒有意外,這個機關永遠也不會再開啟的一天。
臨走之前,那些慘遭殉葬的人勾起了老祭祀對於祖輩遭遇的記憶,懷著惻隱之心,他走回去將那些屍體超度整殮了一番。
然後,一雙顫抖求救的手抓住了他的衣擺。
老祭祀發現了那名死裡逃生的女人。
因為長期的缺衣少食,儘管懷了□□個月的孩子,可是卻看不出來。
女人穿著內監的衣服,雖然毒酒被替換成迷藥,她醒了,卻沒有力氣從死人堆爬出去,而且,因為這番變故動了胎氣,她快生了。
陪陵外面都是守軍,眾目睽睽之下,老祭祀毫無辦法將人帶出去。
他只得先將人藏在陪陵之中,設法拖延了些時間,抓緊時間為女人接生。
慕容辰羲將將九個月生下來,只小聲嚶嚶兩聲就不哭了,除了瘦小可憐,並沒有太大問題。
老祭祀自然想將人帶出去,可是外面重重把手,別說帶著一個虛弱的產婦了,就算是帶著一顆珠子,也一定會被搜出來。
女人搖頭,廢太子死前交代她,以他的遭遇,這個孩子被人發現很可能活不下來,就算僥倖活著,一生也只能生活在圈禁中。
陪陵之中早就藏了很多食物,女人堅信廢太子生前安排的人一定會來救走她們母子,懇求老祭祀為她保守秘密。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母子二人生活在孩子父親的陵墓裡,竟然成了她們得以平安的唯一庇護所。
老祭祀走出去,與宮中派來的人一起,合上機關,降下斷龍石。
宮中之人拿走子母鑰匙其中一個,另一個被木家老族長收起來。
使用鑰匙開啟機關的方法則被鎖在公輸家的機關樓裡,只有宮中之人知道藏在哪一個地方,鎖密令的鑰匙也被他們帶走。
理論上,再也無人能打開陪陵。
思前想後,老祭祀找上了木老族長和公輸家的老族長。
三個老傢伙一聽,沉默了一夜。
第二夜,他們開始研究不動機關的情況下,打開陪陵的辦法。
封莊之所以存在,就是他們的祖先建造陵墓的時候,會彼此掩護,避過監工的耳目,給其中一些人留下一條逃生之道。
人為了活下去,會迸發出無窮的智慧和力量。
公輸老族長找到了他設計的機關薄弱處,由木老族長給出開路的法子,老祭祀實施。
合三個老傢伙之力打通了一條極為隱秘的路徑,通往陪陵。
所有人之中,只有封家的老祭祀能合理出入陪陵附近。
老祭祀每隔一段時間會悄悄回去看看,為她們帶些東西。
兩年後,廢太子殘留的餘孽被抓,陪陵的看守漸漸放鬆。
知道不會再有人來救她們,常年生活在地下,女人的身體已經不行了,她知道老祭祀帶走一個瘦弱的嬰孩或許可以做到,但是帶著她目標就太大了。
女人將孩子託付給老祭祀,給他跪下叩頭,將廢太子的血書和自己的血書留給孩子,以期望將來有一日,廢太子能平反,這孩子恢復身份,知道發生過什麼。女人躺進廢太子的棺材裡,閉上了眼睛。
兩歲的慕容辰羲看著小小一點,被抱著不哭不鬧,如果有人溫柔的看著他,就會安靜的笑起來,吃著手指頭,不吵不鬧,連哭也只是餓了,有生理需求了,輕輕哼哼兩聲。若是沒人理他,他就不聲不響了。乖巧懂事得叫人心疼。
老祭祀將孩子放在裝草藥的箱子裡,沿途經過一道又一道盤查,卻在最森嚴的那道關卡前出事了。
當時,白曉風還是少族長,因為白家投靠旭王,幾乎掌控整個封莊的命運。白氏一族本就是外來之人,與封莊其他三族關係原本就生疏,至此幾乎水火不容。
老祭祀已經從女人那裡知道廢太子的遭遇,知道旭王在其中所做手腳,白家從那時候就已經是旭王的人,被白曉風發現,所有人都會死。
但是,出乎老祭祀預料之外,白曉風當時一看到箱子裡的孩子,立刻就警覺地支開所有人,將孩子綁在自己腰上。
白家因為夜裡巡邏,穿得衣服除了內裡的甲衣,還有披風。
就這樣,在重重危險的黑夜裡,奇蹟一般的,所有人默契的保護隱瞞了這個孩子的存在。
封莊其他三族一般都無法離開封莊,尤其公輸家木家被看守很嚴,但相比較與外界聯繫最多的白家要自由很多,所以,大家最終決定,將這孩子留在白家。
白曉風費了一番周折,將這孩子的來歷解釋為自己關係很遠的妹妹的遺孤。
當時因為廢太子餘孽被抓,答應營救女人孩子的人沒有來。白曉風心思細膩沉穩謹慎,唯恐旭王知道了廢太子留有遺孤,會懷疑到白辰羲身上。
因此,白曉風將白辰羲的年齡壓小了一歲,因為白辰羲本就早產,懷孕期間,他的母親也缺衣少食,生下來後,母子二人又在黑暗的陵墓裡生活了快兩年,白辰羲本就看著蒼白瘦弱,後來慢慢將養著,才勉強像個普通孩子了。但是,看上去卻比同齡人小了一兩歲。
本來就這樣了,白辰羲長大,變成一個封莊普通的孩子,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誰也沒有想到,五年後,老皇帝和寵妃生下了小皇子,老皇帝對廢太子的父子情重燃。
人死之後,記得的都是關於他好的記憶,老皇帝越想越覺得當時自己手段無情,甚至沒有見廢太子最後一面。又想起自己下令將太子葬在那樣荒僻的陪陵裡,便動了念頭。
於是,便有了旭王派人盜竊密令、秘鑰,威脅封莊四族為他在墓中設計機關,自導自演,逼迫老皇帝親自做決定,要麼永遠不見心愛的兒子最後一面。要麼下令強行炸開陪陵。
老皇帝一輩子剛愎自用,只顧自己的意願,一定會選後者。
到時候,旭王要老皇帝親眼看著,陪陵在他面前被炸成廢墟,廢太子屍骨不存。
而且,旭王還會叫玄門之人宣揚,廢太子因老皇帝所為,魂飛魄散。
旭王要老皇帝痛苦,要生生氣死他。
就像當年,老皇帝明明最喜歡廢太子這個兒子,卻因為旭王表現優異,宣揚要立旭王的母親為皇后,皇后的孩子就是嫡子。自古便是立嫡不立長。
旭王的母妃被當作靶子立起來,很快患了一種奇怪的疾病,皇后當然不能立將死之人,於是,順理成章換了廢太子的母妃上位。
旭王的母妃到死都覺得自己是皇帝的真愛,皇帝是逼不得已,可是旭王卻查到,他母妃不是患病,是中毒。
這毒極為稀有,能拿到的只有兩個人,不是皇帝,就是後來的皇后。
旭王不管是誰,通通記在老皇帝頭上。
他要奪走老皇帝所愛的一切,毀掉老皇帝所有的美好,要他悔不當初,生不如死。
老皇帝不是最喜歡太子這個兒子嗎?旭王就要他恨,要他親手逼死太子。
老皇帝后悔了,旭王就要叫他更悔,悔到痛不欲生。
……
白曉風確實對晏無咎說謊了。
五月十八日,皇帝的旨意尚且沒有出宮門,旭王的消息就已經到了封莊。
白曉風接到旭王消息,提早一步知道了陪陵重啟,廢太子的屍骨要重葬一事。
他急匆匆去和封家的老祭祀商量此事。
彼時,旭王還沒有和盤托出他的計劃,白曉風並不知道旭王要炸燬陪陵,氣死老皇帝,只是擔心,一旦陪陵重啟,裡面的痕跡會被人發現。
生產過的女人死在廢太子的棺材中,裡面還有孩子生存過的痕跡,這件事一旦被發現,所有人都會知道,廢太子很可能留下了遺孤。
那時候,白曉風並不僅是焦急擔心,還有激動。
封莊知道白辰羲身份的人,有全然一片惻隱之心,純粹只是想要保護一個無辜孩童的。當然也有,希望白辰羲有朝一日歸位,能改變封莊人的命運的。
白曉風對白辰羲的感情沒有假,但他也是一族之長,也要為族人為封莊做打算。那時候他以為機會來了,他們可以為廢太子平反。
但是,老祭祀搖了頭。
人老了,經歷的更多,對人心的瞭解也更多,看得更遠。
老祭祀說,老皇帝雖然要重葬廢太子,但是並沒有為他平反的意思,如果平反了,那就是父錯殺子,老皇帝就是昏聵之君。做皇帝沒幾個肯接受自己的名聲這樣差的。
白曉風一聽,念頭熄滅,擔心起陪陵開啟會不會牽連封莊。
時間緊急,不夠時間完全銷毀證據是一回事。若是當真徹底湮滅了痕跡,以後白辰羲的身份就再難被證實。
老祭祀說,這些交給他們這些老傢伙,當年之事,也本就是他們三個老傢伙決定的。
白曉風不疑有他,隻身離開。
當晚,老祭祀給木老族長送去了今年的新香。
誰也不知道老祭祀傳遞了什麼消息,木老族長自殺了。
白曉風自然立刻就找了老祭祀。
老祭祀還是說,沒事的孩子,交給我們這些老傢伙。
什麼也不說,就打發了他走。
三天後,汴京的旨意傳來,隨後,眾人發現木老族長保管的陪陵秘鑰消失。
當夜,公輸老族長自殺,公輸家的機關樓裡,密令消失。
白曉風是什麼樣的心情,無人知曉。
再後來,旭王親自駕臨封莊,就在當夜,老祭祀悄然身亡。
七年前,他們合力從陵墓中救下為慕容昭殉葬的女人,接生了這個代表希望卻不見天日的孩子。
七年後,他們又為了保守這個秘密選擇悄無聲息去死。
至此,知道所有真相的只剩下白曉風一個人,而白家眾所周知一直都是旭王的人。
沒有人會懷疑到他身上。
白曉風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迎接了旭王的到來。
就在當夜,當白曉風對旭王請罪告饒,說出封莊密令秘鑰無故失竊,兩位保管東西的族長因為怕牽連族中自殺。懇請旭王看在他們已經死去的份上,不要遷怒封莊諸人。
這時候,旭王輕慢隨意地說,偷走密令、秘鑰的,是他的人。
白曉風滿心悲涼茫然,聽到旭王對他吩咐,要他以封莊的命運,要挾其餘三族為他效命,尤其是公輸家和木家。
因為,旭王說他根本就沒想叫陪陵打開,他只打算炸燬陪陵。
所以說,那三位老先生都白死了嗎?
就在那一瞬,白曉風生出了想要旭王去死的念頭。
既然老皇帝能因為莫須有的巫蠱案殺死自己的太子,那也應該不會容忍一個企圖算計氣死他的兒子吧。
雖然這麼做可能沒有任何用處,就算扳倒了旭王,也會有別的王來肆意玩弄左右封莊人的命運。甚至,這麼做的結果,還可能會賠上自己的性命,很多人的性命。
但是,人活著如果只能這樣被玩弄,被欺辱,被踐踏,不能自由暢快的為自己做一件事,不能真正自由的憤怒一次,縱使長命百歲也是不斷重複一天,和被圈養的牲畜有什麼區別?
白家的人的確世世代代看守陵墓,可是,從很早以前開始,他們就轉為世世代代守衛封莊的人了。
白家的人最在皇權接管封莊的時候就開始和權力搭上關係,可是,他們一直記得自己是封莊人。他們不會叫外來的人統治封莊。白家族長明面上對外是封莊之主,但是在封莊之內,他只是四族之一的族長,這一點從未變過。
他們不會壓迫自己人,只會擋在企圖壓迫封莊人的第一線。就像很多年前戰亂中所做的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很多小天使都猜到了,辰羲是廢太子的兒子。
是辰羲,不是晨曦。因為他的父親叫昭,同時,也暗示他的身世,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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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所周知,孤孤是個起名廢,所以冉小姐出場那麼久大家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因為能不取就不取,但是,但凡出現過名字的角色,所有的名字都是冥思苦想最貼合他們的。
前面廢了很多筆墨寫辰羲和無咎的互動,很擔心大家覺得孤孤在水字數,幸好沒有小天使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