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諸葛霄的不高興, 晏無咎一點也不知道, 甚至,就像諸葛霄說得那樣,因為諸葛霄長時間沒有出場,也沒有帶給晏無咎新的驚喜有趣的遊戲, 晏無咎已經把這個玩伴忘得差不多了。
他現在的興趣所在就兩個,一個自然是白曉風背後的秘密,另一個則是焚蓮。
自從七月十九日夜, 焚蓮因為替他擋住暗箭擦傷, 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走火入魔的症狀突然加深, 以至於白日時候也是聖僧狀態。
聖僧狀態的焚蓮, 無慾無求又溫柔聽話。明明那麼聖潔禁慾, 被自己欺負了的反應卻誠實又克制,有趣可愛極了。
最重要的是,聖僧武功高強,博聞強記,聞一知十。又不會像妖僧時候那樣,冷漠寡言,反過來欺壓自己。不論是文用還是武用, 都極為貼心順手。
晏無咎睡飽了覺,睜開眼睛之前先摸索抱住旁邊溫熱的人形抱枕,蹭了蹭。
「什麼時候了?」
焚蓮睡得規規矩矩,平躺下的姿勢, 除了被晏無咎當抱枕玩偶弄亂了一點衣衫,就再無摺痕。
他早就醒了,只是沒有別的事做,又躺回來睜著眼睛和晏無咎挨著。
「現在是七月二十二日。五更將盡。」
晏無咎狹長的眼睫一顫,睜開眼睛。
他從旭王那裡回來,又和白曉風一通掰扯,那時候是七月二十一日凌晨。
這麼說,他睡了差不多快一天一夜。
離旭王說得,七月底找到秘鑰密令帶給他,已經又少了一日。
晏無咎立刻起身穿戴梳洗。
隨手喚來樊雷和蘇見青兩人。
「這兩天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嗎?」
兩個人對於晏無咎和焚蓮從一個屋子出來,親密不避人的畫面都微微驚訝,眸光一閃,很快垂斂下去。
蘇見青斟酌一下開口:「昨天上午,旭王入朝面聖,稟告了廢太子陵寢無法開啟之事。龍顏大怒,旭王長跪宣政殿前不起,直到日落時分,暈了過去。如今汴京為了此事已然沸反盈天。」
晏無咎早就從旭王那裡聽來了他的計劃,對此事一點也不意外,他在意的是旭王所謂的第二步計劃是什麼。
觸怒帝王,對他有什麼好處?
觸怒之後呢,怎麼叫老皇帝發不出脾氣,這不就已經發脾氣了嗎?
「仔細說說看。」
蘇見青應下,又詳細將來龍去脈講述了一遍。
旭王是七月二十一日凌晨入的汴京,一來就不顧日夜兼程,舟車勞頓,直接換了朝服趕上早朝。
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旭王跪下陳奏,直言自己有罪,請皇帝降罪懲戒。
接著所有人便知道了,廢太子陪陵密令、秘鑰丟失已經兩月,陪陵無法開啟。
旭王直言,封莊之地的望族百姓,為了密令秘鑰之事,人仰馬翻,兩族族長還有封莊祭祀,皆自殺謝罪。
其餘人為了此事,互相攻訐揣度,封莊之地的百姓生怕因此觸怒天威,惶惶不可終日。
旭王此前請了六扇門協助查案,為了降低事態影響,一直瞞報此事,但現在眼看祭祀之日在即,六扇門卻毫無進展。他身為督辦此事的皇子,難辭其咎。故來領罪。
旭王跪請,一是請老皇帝治他瞞報之罪,二是懇請老皇帝莫要因為此事降罪封莊百姓,不要因為死人之事,影響得普通百姓民不聊生。
「重啟陪陵是為皇兄積攢陰德,可如今因陪陵一事,已經導致多人死傷,反而對皇兄有所損益。父皇一向愛民如子,必不想見這一幕。一切罪責,皆是兒臣之過。陪陵之事,懇請父皇再行斟酌。」
可想而知,雖然老皇帝被氣得半死,但旭王不惜觸怒龍顏,也要直言善諫,為民請命,卻是因此刷足了朝野內外的好感和威望。尤其是清流和老百姓的。
廢太子之事,朝野上下原本就不讚成。
不僅僅是重啟陪陵,重修陵寢勞民傷財,還有一層就是九年前廢太子因巫蠱之事倒台,下去了多少人,死了多少人,都是老皇帝自己下得命令,朝野因此震盪換血。
現在,這麼多年過去了,好容易大家忘了此事,開始發愁儲君之事可能引發的血雨腥風,結果老皇帝想起一出是一出,又開始換上慈父面孔,悼念起那個廢太子兒子了。
雖然老皇帝對廢太子生了愧疚父子情,但他可不會覺得當初兒子死了是自己的過錯,自然只能是滿朝文武的錯。
誰當初主辦此案了,誰又說過廢太子的不是了,就是什麼也沒幹過的人,也可以被遷怒為,當時為何不能上奏勸解他,為廢太子說情?
可是,當時但凡稍有同情廢太子,覺得此事有異常的,可不是死了就是廢了,至今還有大臣被流放蠻荒撿石頭呢。老皇帝可沒想起他們來,不然見了那些人豈不是打他自己的臉?
朝野上下這段時間飽受老皇帝的氣,著實滿心不快,這會兒見旭王出頭,哪裡管老皇帝是什麼心情,一個個都順勢支持旭王。
老皇帝一口氣沒喘過來,被兒子和群臣給氣暈了。
但是,他前腳暈,後腳自請罰跪的旭王也暈了,暈得比他還嚴重。
旭王的人再散播一下,旭王這段時間心力交瘁,夾在老皇帝廢太子和百姓之間,自傷自苦,想尋個兩全其美的法子,然而忠孝難兩全。
陪陵密令、秘鑰失竊,是旭王接到老皇帝聖旨之前,說起來,到旭王手裡之前就已經是個爛攤子了。
要廢太子葬在陪陵的是老皇帝,後悔了想重啟安葬的還是老皇帝,怪誰?
老皇帝還能說什麼?
晏無咎一聽便明白了旭王的計劃,這還真是膽大妄為,他倒是賢德仁愛了,為民請命了,那老皇帝成了什麼?豈不是無端被架到勞民傷財的昏聵帝王位置上。
真是人在宮中坐,鍋從天上來。
不過,到底是兒子瞭解老子,知道怎麼能氣著他。
可是,晏無咎不明白的是,這樣直接算計氣著老皇帝,旭王到底還想不想要那個位置?
縱使老皇帝礙於朝野和自己的聲譽,不怪罪於旭王。他直接噁心了老皇帝,老皇帝厭了他,也沒可能把皇位傳給他啊。
啊,不對,老皇帝好像本來就沒打算把位置給旭王,他一直屬意的本就是自己和雲妃的小皇子。
話雖如此,旭王這樣敢想敢做,未免也太破罐子破摔了。不過,說不得真能被他砸出個道來。
「現在呢,有什麼結果了嗎?」
樊雷適時接上:「陛下醒後沒有怪罪旭王,只是冷了態度不見他。另一面,他派了副相來督導此事,仍舊沒有放棄重啟陪陵,重新安葬廢太子。」
晏無咎頷首,若有所思:「所以,對於封莊而言情況並沒有絲毫改變,是嗎?」
樊雷搖頭,聲音沉穩低啞:「因為旭王和朝臣的壓力,皇帝並沒有要因為密令、秘鑰丟失降罪封莊的意思。現在朝野僵持,朝臣認為重啟陪陵諸般不順是不祥之兆,希望陛下能放棄此事。陛下執意繼續,但願意退讓一步,啟用摸金校尉炸開陪陵。」
晏無咎把事情從頭想了一遍,旭王的第一步計劃是阻止陪陵正常開啟,第二步計劃是什麼?讓老皇帝自己炸開陪陵?
就這麼簡單嗎?總不至於藉著炸陪陵,把老皇帝炸死謀反吧。
不管怎麼說,晏無咎的任務總是要做的,他得在八月之前,把丟失的密令秘鑰送到旭王面前。
陪陵開不開,怎麼開,和他關係不大。
晏無咎想想,經過一天一夜,白曉風應該想好怎麼和他合作了吧。
這事比較隱秘,穩妥起見,晏無咎沒有帶蘇見青、樊雷任何一個。
白家族長院子裡。
晏無咎一來就看到白辰羲蹲在地上托著小臉在思考什麼問題。
他一把將小白兔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臂彎上。
小朋友一見是他,彎著大眼睛抿著嘴笑起來,笑容大大的卻安靜無聲。乖得可憐可愛。
「看到我開不開心啊?」
小朋友點頭,笑容夢幻,就是不說話。
小孩子的皮膚比一般的人還要清透青白幾分,一點紅潤也沒有,好像久不見陽光似得病弱,但他的精神又很正常,並沒有生病之人的感覺。
晏無咎在他微嘟稍稍有了點肉的臉上親了一下,難得柔和:「呀,這兩天好像有好好吃飯了。真乖。」
被誇獎了,小朋友笑得更開心,捂著臉在晏無咎額頭上親了一下。
晏無咎眨了下眼,溫和笑著說道:「辰羲想不想當我的孩子呀?叫聲義父聽聽。」
「義父。」小朋友很乖的叫了,也不知道知不知道什麼叫義父。
晏無咎聽了笑容更溫和幾分:「真乖。義父家的爺爺奶奶很喜歡小孩子,會像喜歡義父一樣喜歡小辰羲的。」
他打算今次見了白曉風就順便提提收養白辰羲的事。
「辰羲!」
晏無咎被打斷,抬眼看去,毫不意外又是木天河。
木天河嘴唇微抿,略略不安,就像是白辰羲被人販子抱著一般。
晏無咎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對小朋友說了句:「再叫一聲義父好不好?」
「好。」小朋友乖乖抱著晏無咎的脖子,懵懂地看了眼好像不太開心的木天河,對著晏無咎又叫了句義父。
木天河的臉色愈發難看,卻憋著氣,拙於言辭:「你見個孩子就叫人管你叫爹嗎?」
晏無咎無辜地看著他,眉宇一點清狂:「木族長的反應真有趣,好像你兒子管我叫了爹一樣。我喜歡辰羲,想收他做義子,不行嗎?」
「當然不行!」木天河想都不想就拒絕。
「這有什麼不行的。」
說話的不是晏無咎,是慢來一步的白曉風。
他儒雅從容笑著,氣度沉穩:「難得晏大人和辰羲有緣,這孩子一向怕生不愛說話,少有這麼喜歡人的。」
「白大哥!」木天河臉色微青。
白曉風用無妨的眼神看他一眼,對白辰羲說:「這孩子父母早亡,封莊正值多事之秋,晏大人將他帶回令尊令堂那裡,住些時日也好。」
木天河儘管很反對的樣子,但是他對白曉風很敬重,見白曉風態度堅定,便閉嘴不言。
晏無咎不懂白曉風什麼意思,是真這麼放心他,還是打量他們要合作,把白辰羲給他當人質,以示誠意?
不管什麼意思,晏無咎的目的都達到了。
他心情頗為不錯,抱著白辰羲又逗他叫了幾聲義父,說了些爺爺奶奶的事,聽到小朋友很期待,便定下了派人將他送去禹城的主意,給他爹娘添了個孫子。
等封莊事了,他再回去補辦一下,正式將孩子記在族譜上。
晏大人經過上次的事,早就告老還鄉了,現在和夫人一道住在老丈人家裡。
禹城季家,因為晏無咎在崔瑾賀蘭凜那裡的作為,早就擺脫了當初的困境。
後來雖有晏無咎殺死崔權之事,但晏無咎轉眼就攀附上旭王,身份水漲船高,他這裡雖有些波瀾,禹城那邊卻太太平平的,並沒有受一絲影響,反倒因為晏無咎現在背靠旭王,季家有了靠山,皇商生意越做越大。
白曉風見他心情不錯,順勢說道:「晏大人想要的東西,的確在白某這裡,白某不會叫晏大人為難。東西會交給你,但是,需要在這個月末。」
月末就是旭王給晏無咎的截止日期,這麼做倒也無妨。
可是,晏無咎不解:「聽說,汴京那位已經決定不怪罪封莊保管密令、秘鑰不利之事,退而求其次,想要摸金校尉強行炸開陪陵。想來,密令秘鑰已然無用。不知王爺為何執意要它?白族長為什麼不願意這東西這麼早落到王爺手中?」
白曉風頓了頓:「晏大人,這裡說話不方便。我們換一個地方。」
換到空曠安全,無法藏人的安全之處。
白曉風說:「不知晏大人是否知道,十幾年前,陛下本是屬意王爺生母做皇后。結果娘娘突然染了惡疾,命不久矣。所以,陛下改立廢太子生母為後,廢太子因此成為儲君。不久娘娘就去世了。宮廷內帷,諱莫如深。九年前,廢太子因為巫蠱一案被廢,皇后自殺。王爺……王爺因母妃之事,對陛下有了心結。於是,凡是叫陛下不快的事,他便一定要做。這次之事,王爺的目的就想辦法叫陛下親自下令炸開陪陵。」
晏無咎微微歪了歪頭,旭王的中二病這麼久嗎?炸了陪陵能怎麼樣?
「不瞞晏大人,封莊四族都已經投靠了旭王,我們已經奉命在陪陵之中做了手腳,炸開陪陵的過程一定會有意外失誤,偽裝成觸發當初建造陪陵時設置的機關。最終,陪陵會毀,廢太子會屍骨無存。接著,按照王爺的計劃,還會有一系列輿論出現,宣揚陛下一意孤行,導致廢太子魂飛魄散。倘若陛下因此一蹶不振,旭王就可以藉機謀劃那個位置。而我們有了從龍之功,就可以徹底改變封莊之人的命運。」
晏無咎頷首,淡淡讚一聲:「好計策。」
旭王這會兒不是就在勸老皇帝別開啟陪陵嘛,所以他是勸解過的,出了事也是老皇帝聽不得忠言,自己打臉。跟已經因此事自毀長城的旭王可半分關係也無。
反正老皇帝也不打算給他皇位,旭王乾脆把他氣死,只要得了朝臣百姓支持,未嘗不可爭一爭那個位置。
膽大,心細,人狠。
「但,既然如此,白族長有什麼理由留著密令、秘鑰不肯給旭王?白族長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這才是晏無咎好奇的。
「莫非陪陵裡有什麼秘密,是白族長不想叫人知道的?」晏無咎似笑非笑,眸光晦暗,「總不會是,廢太子沒死吧。還是說,機關壓根就沒有設,你們騙了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