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被晏無咎說冷艷絕美, 賀蘭凜的神情也沒有波瀾, 他抬腳走到晏無咎身前。
一雙養尊處優的手指輕輕在鎖鏈上一撫,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 那玄鐵鎖鏈鑰匙明明在木楓那裡, 卻自行打開了。
晏無咎垂眸看了眼:「怎麼辦到的?你這一手都能去當盜神了。」
賀蘭凜手指拎著那玄鐵鎖鏈,他氣質端莊貴氣,丰神俊朗的面容卻並無倨傲。雖不至於喜怒不形於色,卻也向來淡淡的。
即便如此,卻並不叫人覺得親切,只覺得生畏。
「眼力不錯, 就是在盜神手下學的。」賀蘭凜慢條斯理地說著,另一隻手輕輕握著晏無咎的手指看了看他的手腕,發現沒留下什麼淤痕便鬆開了。
他看著眉眼末梢晦暗冷淡的晏無咎,真是少爺脾氣, 這麼久也沒半分改變。
賀蘭凜輕聲淡淡說道:「你的身份除了我沒有人知道,叛徒在龍鱗衛天地不容, 怕他們沒有分寸, 這才派了最是穩妥的木楓去。這東西的確是我給木楓的,特意為你準備的。你攪風攪雨的本事這麼大,他們若是嚴加看管, 怕你受罪。有了這個玄鐵鎖鏈, 其他東西就不必了。」
晏無咎平靜地看著他,只唇邊緩緩揚起:「那我還得多謝你了。」
賀蘭凜看到他眼底一抹晦暗凜冽,不由淡淡一笑, 在他身旁落座,手指把玩著鎖鏈,自然地換了話題:「封莊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見賀蘭凜談起正事,晏無咎也放下交疊的雙腿坐正,下意識摸了摸驟然一輕的手腕。
「簡單說就是,旭王命人盜走陪陵機關鑰匙,想逼那位下令炸開陪陵,然後暗中做手腳,讓廢太子被炸得屍骨無存,氣死那位。封莊之人表面上為旭王做事,實際上想借旭王的手隱藏陪陵裡的秘密。秘密就是廢太子的遺孤。」
晏無咎瞇了瞇眼,平靜說道:「被我發現這個秘密後,封莊之人與我合作。我跟旭王說,陪陵裡的秘密是女人和孩子的屍骨。他聽了覺得這個更能氣死那位,於是決定不炸了,順利開棺。誰知道,旭王留在封莊的人好像知道了真相,忽然倒戈一擊。我沒辦法,只好假借旭王之令,先一步公佈慕容辰羲身份,攪亂局面。之後的事你應該比我清楚。」
賀蘭凜聽罷,臉上也沒有多少波瀾,略作思索:「慕容旭被人擺了一道,現在看來,那些人最可能是雲妃的人。慕容旭現在水深火熱,唯一翻盤的希望在你身上。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晏無咎偏了偏頭,眸光清澈寧靜,透著心灰意懶生無可戀:「洗澡、換衣服。」
賀蘭凜忍不住浮起一點笑意,很快便冷淡如常:「我若是你,就這樣去見那位。」
晏無咎靜靜看著他,不慌不忙:「我把慕容辰羲弄丟了,空著手去見他老人家,沒問題嗎?」
賀蘭凜眸光凜冽,微笑淡淡說道:「這不正好,借他老人家的勢,親自去接皇孫進城。明明一開始就打著這個主意,卻偏要我替你說出來。哪裡學來的口是心非?」
晏無咎的眼睛微微睜大,圓潤的眼睛愈發無辜:「若不是大人什麼都不跟木楓說,我也不至於和人走散。大人是崔家的小舅子,萬一你並不想多個人回來跟小皇子搶椅子,我這個做下屬的自然要問過大人的意思了。」
賀蘭凜一瞬不瞬看著他的眼睛,俊美的面容喜怒不顯,愈發威重。
他聲音很輕,又冷又像是寵溺:「過問了,然後自作主張是嗎?比起那個小孩子,我更在意的是,你準備怎麼處理慕容旭。」
就像之前賀蘭凜說得那樣,旭王現在冰火兩重天,就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伙叛逆公然借旭王的名義行事,如此高調囂張,陷旭王於不義,顯然是旭王的對手更合理。
但是,那些人到底明面上的身份是旭王的人,最次旭王也是個用人不明失察之罪。
更何況,雲妃怎麼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必然是要力證炸燬陪陵的事情是旭王的手筆,只不過事情敗露,這才唱了一出苦肉計,故意偽造自己被人陷害。
局面一片混亂,對旭王並不利。
而晏無咎則是決定事情走向的關鍵。
如果他這次面聖,直言真相,旭王必然一蹶不振。可若是他咬定自己是奉旭王之令保護慕容辰羲,那之前的指控就是不可能存在的。
在賀蘭凜叫人倍感壓力的眼神下,晏無咎緩緩眨了下眼,眸光清凌,不以為意。
「我要是再公然反口,在所有人眼裡便是背叛旭王。而且是二度背叛,三姓家奴的名聲可不好聽。」
賀蘭凜手指輕敲:「你有我給你的密旨,可以證明從一開始你就是我的人。我倒要看看,誰敢污衊你?」
晏無咎斂眸又緩緩抬起眉睫,淡淡一笑:「龍鱗衛未雨綢繆,在鳳子龍孫手下派臥底,你是嫌自己在宗室內的名聲太好?還是覺得局面不夠人人自危?」
賀蘭凜眸光微冷,神情淡淡:「所以,你是要保慕容旭了。」
晏無咎靠近他耳邊,漫不經心說道:「主要是,待在龍鱗衛裡太悶。不如做臥底來得有趣。」
說完,也不在意賀蘭凜是什麼反應,晏無咎起身向外走去:「我餓了,吃完再見他老人家吧。」
賀蘭凜坐在那裡,看著晏無咎的背影,銳利的眼眸微微一鎖。
真是野心勃勃。
晏清都留著旭王,自然不可能是因為還想做什麼臥底,他這是怕旭王倒了,雲妃一家獨大,留著旭王和雲妃抗衡。
若不是忌憚崔家報復於他,就是所圖更大。
「難道你還想扶持慕容辰羲上位不成?」
……
八月十二,帝重葬廢太子昭於皇陵,鑾駕歸於汴京。
是日,龍鱗衛指揮使悄悄帶著一個囚犯進宮面聖。
明成殿裡閒雜人等皆屏退於外,殿內燈火通明,直到三更。
賀蘭凜以龍鱗衛抓捕逃犯,無意抓到一個自稱晏清都之人,事關皇孫慕容辰羲,自己不敢擅斷,故而將其帶到御前,請陛下親自審問。
老皇帝原本就揪心於慕容辰羲流落在外、生死不明,這幾日睡不好吃不好,頻頻夢見已故皇后和太子昭,一聽這個人就是保護慕容辰羲的晏清都,自然立刻叫他回話。
「皇孫如何?既然你已到此,為何不一併將皇孫帶到朕面前來?」
晏無咎被賀蘭凜修飾過,一副歷經千難萬阻,終於跋涉到此的憔悴虛弱狀。縱使老皇帝脾氣不好,面對一路艱難險阻護佑慕容辰羲的功臣,也難得壓著火氣。
「皇孫安然無恙,現下被臣安置在一個友人身邊照拂。只是我們一路遇到太多危機,臣奉旭王之令護送皇孫,卻連旭王也遭小人算計。臣不敢再信任何人,更不敢帶著皇孫冒險,故此臣假作逃犯被賀蘭大人抓住,得以面見陛下。懇請陛下給我一隊禁軍,親自接皇孫回京。」
老皇帝氣極:「你這是連朕的人都不信?」
晏無咎單膝跪地,微微低著頭,形容虛弱,卻聲音果決:「受人之託,忠人之事。事關皇孫性命安危,臣除了自己,誰都不信。」
老皇帝再氣,自己心裡也知道,儲位不明,當年巫蠱案若真如慕容昭血書所說,有人在他和自己之間搬弄是非,恐怕還真的會想盡辦法對慕容辰羲不利。
看到階下那虛弱卻跪得筆直的人,老皇帝臉上慍怒,眼裡卻一絲讚賞。
第二日,聖旨出明成殿,賜晏清都正五品千戶之職,將迎接皇孫歸京一事,全權交由晏清都接管,任何人不得干涉阻擾,否則,令其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那就是只要晏清都覺得有必要,甚至可以先斬後奏。
八月十三日,晏清都手執聖旨,率領一隊驍騎衛,上千人馬,浩浩蕩蕩離京,驚動了整個汴京城。
幽靜深庭之中,有人不慌不忙拂開茶末,淡淡地說:「把人叫回來吧。」
八月十四日,殿前司千戶晏清都帶著一對僧人回京。
馬車裡,晏清都摸摸小沙彌的光頭,笑著說:「記住了嗎?以後不能叫我義父,尤其不能在爺爺面前叫。」
小朋友眨巴著眼睛,並不明白,但還是努力點頭:「叫哥哥嗎?」
「叫,晏清都。」
「晏、清、都。」嘟著小嘴巴,努力叫著晏清都名字,像撒嬌一樣可愛。
晏無咎瞇著眼睛笑了笑,親親他的小臉:「就是這樣,真乖。爺爺很想你,很喜歡你,你也要喜歡爺爺,對爺爺好,知不知道?像對義父這樣。」
小朋友乖乖用力點頭,一下一下:「記住了。」
晏無咎又親親他的小手,緩緩眨眼:「還有,如果不知道說什麼,就什麼都不要說。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別怕。」
慕容辰羲清澈的眼睛頓時睜大,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馬車裡另一個僧人半闔了眼眸,靜靜地看著他們說話,週身的氣息極淡,若有所思著什麼。
一隻手落在他的後頸,焚蓮半斂的眼眸微顫。
晏無咎摸了摸焚蓮後頸上舒展的水綠色葉脈,那是雨霖鈴蠱毒發作的症狀。
他散漫隨意地湊過去,微微歪頭看著焚蓮的眼睛:「蓮蓮是不是有小尼姑了,對我這麼冷淡?」
焚蓮眼眸溫潤,沒有一絲陰翳和稜角,專注地看著他:「只有你。」
晏無咎眨著眼睛笑,一隻手捂著小沙彌的眼睛,一隻手攬著和尚的脖頸,緩緩湊過去,親了親焚蓮緊抿的薄唇。
「和尚,你六根不淨。不過,剛好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焚蓮眉睫靜靜垂斂,那張無慾無求、寶相莊嚴的面容古井無波。
就像是於苦海之中迎接那僅有的一滴蜜,他抬手溫柔地按著晏無咎的後腦,阻止他退去,緩緩加深了這個吻。
作者有話要說:大師:眾生皆苦,只有你是甜的。
最近沒有小劇場,因為孤孤感冒發燒頭疼。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