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輕笑一聲, 諸葛霄就像是遇到了什麼毫無意義的糾纏, 無奈困擾又不值得太過掛心。
「我們是捕快, 晏清都有嫌疑,所以懷疑他,為什麼在你風劍破的眼裡,這就是害他?如果你覺得懷疑他就是害他, 那就姑且當作我在害他吧。可是,就算我『害』他, 只要他當真清白無辜,大家都有腦子有眼睛,難道我還能按著你們的手,去治他死罪?」
風劍破漆黑木然的眼眸頓時一顫,眉骨頭顱都刺痛起來, 蒼白冷峻的面容開始不穩。
他按著頭,視線虛晃,劍影金光割裂黑暗。
諸葛霄並沒有說錯,前世他也只是誘導自己行差踏錯,喚醒飼養他心底的野獸, 最終做下錯事, 最終做出傷害那個人舉動的, 是他自己。
風劍破低吼一聲,用力按著像是要裂開的頭,惡狠狠地盯著眸光神秘從容的諸葛霄。
他自然罪無可恕。可是,這不代表他諸葛霄就無辜, 把刀尖磨利,遞到他手中,把毒淬到他心上,矇蔽他的視線,叫他憎恨晏清都的,是這個人!
諸葛霄眸光冷寂、像是不悅又無奈,移向一旁無動於衷冷靜旁觀他們的顧月息。
「中了雨霖鈴的人,心智都已經不屬於他自己,我不跟他計較。你可以聽他的話,懷疑我。最好也聽我的話,對他和晏清都加強戒備。」
說到這裡,諸葛霄笑了一下:「當然,如果你覺得如他所言,我有意害晏清都,也可以對晏清都置之不理。」
顧月息的神情不能說冷若冰霜,但絕對不夾雜絲毫個人感情,連一絲猶豫不決都沒有。
「風劍破、諸葛霄,你們即刻交出神捕令,不得外出行動,不得參與任何案件偵辦,隨我一同回六扇門總部,接受隔離審查。等候門主定奪。」
風劍破已然恢復冷靜,默不作聲交出神捕令。
諸葛霄臉上掛著一絲冷然淡笑,也沒有任何異議。
他心下卻未必就這麼從容平靜,事情儼然有些不對勁,包括顧月息的反應。
以目前呈現的事實看,諸葛霄被人重傷,兇手疑似風劍破,而風劍破一面否認自己動手,卻又指控諸葛霄隱瞞武功。現在又極端維護晏清都,對諸葛霄警惕敵視。像極了中雨霖鈴的反應,而且,他自己並不否認這個可能。
另一邊,諸葛霄目前所有的行為卻都毫無指摘。如果說此前他對晏清都的指控是有些過於針對,但那都是偵查階段的大膽假設,而且以現在的證據看,顯然是因為當初他就留意到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線索。
風劍破的指控僅僅是,諸葛霄會武功,如果自己中了雨霖鈴,下手的是諸葛霄,諸葛霄假造證據陷害晏清都……換做任何人看來,都是站不住腳的。
如果顧月息當真公正決斷,就應該只審查風劍破,怎麼能僅僅因為風劍破的幾句話,就各打五十大板?
難道他當真信了風劍破?
風劍破卻知道,顧月息為何這般謹慎,因為他當初和焚蓮結盟,回來告訴給顧月息的那些話。
諸葛霄不只是隱瞞會武功,他和各種江湖勢力甚至於朝廷勢力都有聯繫。他們幾次辦案,諸葛霄長袖善舞,不知道和那些人私下做了多少交易。
只這一點,顧月息就不會視而不見。
風劍破冷冷地看著諸葛霄,他不知道焚蓮到底是前世就知道這些,所以才會捲入孤禪寺一案,被六扇門追緝,還是說,今生的焚蓮也是和他一樣,重活一世?
這兩個人,他都不打算放過。
顧月息眸光冷靜,毫無私心:「諸葛重傷,風劍破有嫌疑,但也只是諸葛一家之言,證據不足。同樣,風劍破指認諸葛包藏禍心,也是口說無憑。也許你們當中有一個人有問題,也許兩個人都有問題,也可能只是誤會一場,遭了別人離間。事情不大,可若是放任不理,你們現在互相不信任,極可能造成六扇門出重大紕漏。不如暫停職務,回去六扇門看看門主,權作休假。」
諸葛霄神情微涼,一點書生意氣:「我無所謂。只是你可看好他了,我可不想被人突然戳個窟窿,一命嗚呼。就是因為一句認定我會武功。死了都沒處喊冤。」
他蹙眉咳嗽幾聲,臉色還有些虛弱,冷面走出顧月息的房間。
顧月息看著房間裡的風劍破,平靜地說:「你都聽到了。不管他身上的傷是不是你幹的,都不要有下一次。一切留待門主面前再論。」
風劍破漆黑的眸光看著顧月息,前世的時候,從頭到尾顧月息都一直認定阿月的死與晏清都無關,可是自己卻沒有聽他的。因為,顧月息對晏清都的態度一直都有些奇怪。
以顧月息的冷情冷性,孤潔清傲,自然不會偏袒包庇。那奇怪更像一種憐惜不忍,就像是知道什麼獨他一人明白的秘密。對那個人既排斥厭惡,卻又忍不住想要拉那個人一把。但他到底克制著,沒有走過去伸手。
直到最後,風劍破也沒有看到顧月息伸出去的手。
這一世,風劍破希望他能因為自己,拉晏清都一把。
「無咎他,不是壞人。他處境很危險。不只是諸葛霄,焚蓮也很危險。你幫我,救救他!」
風劍破緊緊盯著顧月息的眼睛,一字一頓,對他說出自己的請求。
顧月息微微蹙眉,眸光清冷,毫無私心雜念,只是平靜看來就有一種居高臨下,難以動搖的疏離:「焚蓮中了雨霖鈴,蠱毒認晏清都為主,對他言聽計從。你知道嗎?若說危險,也不該是掌握焚蓮生殺大權的晏清都。」
風劍破的樣子就像是得了□症,沒有表情的面容蒼白冷峻,有一種幽昧的森寒,眸光孤絕冷厲地看著他:「那是焚蓮該死!」
顧月息不為所動,在那無動於衷的冷靜眼神裡,風劍破的倒影,就像一隻失去理智的困獸:「雨霖鈴,真的有這麼大的作用嗎?還是晏清都,比蠱毒還惑亂人心?」
風劍破激盪的熱血慢慢涼下來,是了,顧月息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麼。
「與他無關。」風劍破的眸光像是沉入冰河的遺蹟,「我不會再見他。我所做的一切都與他無關,只是為我自己犯下的罪,接受懲罰。你不幫我也沒關係。」
既然晏清都說,最好再不相見。那他就,再也不出現在他面前。
顧月息站在原地,看著那道蒼白鋒利,陰山孤魂一樣的身影走出去,他眼底神情幽遠清湛,如同風雪寫意的山水墨畫,緩緩閉眼。
……
諸葛霄走的並不快,至少風劍破輕易便堵在他回房的長廊前。
見到執劍抱臂而立的風劍破,諸葛霄神情從容淡然,只眉梢一絲冷意,毫無畏懼。與其說有恃無恐,不如說是在意的輕忽無視。
風劍破的臉上只有冷峻無情,一絲多餘的情緒也無。
「為什麼是晏清都?你恨他?」
諸葛霄背對著他,停下腳步,聲音溫潤,如書生君子:「無冤無仇,何來恨。」
「這裡只有你跟我,何必再裝模作樣?」
諸葛霄極淡笑了一下,風度翩然:「宋兄說笑了。我從不討厭晏清都,而且,我跟他的關係,比起你們跟他要更好一些。」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千方百計為他網羅罪名,讓所有人都恨他?」
諸葛霄回眸,他一貫是毫無鋒芒的,謙謙君子,溫雅無害。縱使在六扇門自己人面前甚少有表情,有什麼甚至話少冷言,看著很有脾氣,但也沒有任何叫人覺得難以相處的地方,連脾氣也是兄弟之間的玩鬧抱怨。
此刻,一席書生袍服,長身玉立,回眸而視,那臉上甚至還帶三分笑意,眉眼天生清俊雅緻,自帶風骨親和。然而,縱使眉梢眼角波瀾不起,卻給人一種不屑一顧的傲然。
彷彿不止是面前的風劍破,也不只是六扇門,整個世界也沒有什麼值得他高看一眼。
那傲然淡淡的,隱在溫雅謙和之中,甚至不屑於展露。
風劍破靜靜地看著,這樣的諸葛霄,他前世其實是見過的,但是從未留意,只當是文人自來就有的清高。
但這一刻他知道了,某種程度上,這就是諸葛霄的真實面目。
「宋兄這話有趣,在下也想知道,我為什麼要千方百計給晏清都網羅罪名,叫人恨他?就算我所有的懷疑都被證實是對的,晏清都從一開始就是旭王的人,指使焚蓮做下孤禪寺一案,為旭王暗殺崔權,此次力挽狂瀾,保下旭王。那也只能證明,這個人和旭王是一夥的,需要格外警惕罷了。還能如何呢?」
風劍破一眨不眨看著他,諸葛霄神情從容,遊刃有餘,眸光似笑非笑,毫無譏嘲。
「不過。假如真有人這麼無聊,持之以恆的陷害一個人。我猜,或許他只是想看看,六扇門的辦案能力,看看聞名天下的神捕們,是不是當真秉承公義,絕不冤枉一個好人,絕不縱容私慾私情。想看看,這天下是不是真的有什麼人心是清白無暇,毫無陰暗的。」
諸葛霄微笑,長眉微揚:「宋兄,不,應該是風神捕,你有私心嗎?」
他的眼神惋惜漠然,在說,你有,那件藏起的衣服就是證明。
風劍破臉色蒼白,瞳孔不穩,咬緊牙關冷冷地看著那張無害溫雅的笑臉。
他的心被切割成兩半,一半在憤怒狂殺,想要立刻拔劍叫這個人碎屍萬段。就是因為這個人這麼一個無聊玩笑的念頭,於是,所有人就被他玩弄在手掌心。晏清都就要被誣陷,他就要錯恨所愛!
另一半身為捕快的理智卻在叫他冷靜,在警惕質疑,真的就是這樣嗎?這個人會這麼簡單就說實話嗎?不要中了他的計,冷靜下來。
諸葛霄笑意冷卻,冷銳的眸光從他臉上收回,背對著他離去。
區區一個風劍破,諸葛霄並不放在心上,就像風劍破說得那樣,縱使所有人發現他的真面目,也無濟於事,他們拿他毫無辦法。
即便是顧月息不說,他也想找個藉口回去六扇門總部了。
畢竟,晏清都在汴京。
而他在封莊的事情也都已經忙完了,該輪到汴京了。
你看,就算風劍破盯著他,顧月息懷疑他,又能怎麼樣呢?他想做的事還是能做完。
唯一的變數,只有那個逃走的小壞蛋。
諸葛霄眸光溫柔,他們才是一國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相似的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狡詐的狐狸建了一個迷宮,將啾啾貓騙進去,但他不知道怎麼讓啾啾貓留下來陪自己玩。
於是,
第一天,他騙了一個獵犬進去,看獵犬追著啾啾貓跑。逃生遊戲,有趣嗎?
第二天,他騙了一隻靈鹿進去,靈鹿生病錯亂的時候會不會咬啾啾貓?加點翻轉,有趣嗎?
第三天,他騙了一隻惡犬進去……
啾啾貓在迷宮裡跑來跑去,玩得很開心,但是從來不在狐狸面前停留。
狐狸只能看著他們玩,一生氣,將迷宮毀壞了。
最後,只剩壞了的迷宮和一開始那隻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