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晏無咎離開清苑縣的第五天, 在日落之前,作為龍鱗衛玄字旗的旗總, 木楓去見了賀蘭凜。
「今日早上柳珣回柳家了, 看樣子不是一時。另外,六扇門的人在封莊出現了。柳珣跟封莊也有聯繫。此前,他們都曾去過青州的清苑縣。」
賀蘭凜面上沒有波動:「六扇門……讓他們查, 繼續看著柳家, 尤其是柳珣。」
「是。」木楓說完, 卻沒有告退, 頓了頓,語氣稍稍低緩, 「大人,瑾少爺帶來的人,如何安排?」
賀蘭凜看了他一眼:「該怎麼安排就怎麼安排, 既然加入了龍鱗衛, 就按龍鱗衛的規矩辦事。你看著些。」
木楓低下頭:「屬下暫且將他安排,與屬下一組。等考校過一段時間後, 再做安排。」
「玄字旗。」賀蘭凜手指敲了敲桌面, 「先這麼辦。你做事一向穩妥。」
於是, 第六天伊始, 晏無咎換上了龍鱗衛的衣服, 正式成了龍鱗衛一員。
隊友們拍著他的肩,笑道:「無咎,龍鱗衛雖大, 能剛一進來就進到玄字旗下,你可真是走了大運了。龍鱗衛跟龍鱗衛也是不同的,知道嗎?」
晏無咎穿著黑底金紋的公服,愈發顯得眉目俊美矜貴,笑起來眼眸春水一般清凌。叫人晃眼。
「你這樣的人可真不適合在這裡,出任務的時候又要不引人注意,該凶的時候還要凶。嘖,看著這麼乖,真是……」
被人拍著肩,用前輩的語氣教導,晏無咎眼眸微微睜大一些,含笑的眉眼透著些許好奇和有趣。
「算了算了,以後記得出去了,要裝得凶一點知道嗎?」
「嘴甜一點,以後哥哥們照顧你,知道嗎?」
晏無咎無辜地說:「可是木楓大人說,龍鱗衛不得稱兄道弟。」
「木旗總啊,他就是這種人了,公事公辦的。規矩雖然是這樣的,私下裡不做任務的時候,沒事的。」
晏無咎好奇道:「現在有什麼任務嗎?」
「有任務,你才剛來也不會立刻就指派你的。到時候機靈點,話少多聽多看多學,時間久了就知道了。」
晏無咎的眼眸靜靜地看著那個人,沁著一點笑,彷彿春日浮光穿過花樹,落在幽潭上。
他語速輕緩:「那,到底是什麼任務呢?可以告訴我嗎?」
對方的眸光不自覺放軟:「洛陽的四海一勺酒樓,主廚是點子,抓捕前一天對方死了。指揮使大人覺得,背後藏著機密。在排查他死前可能接頭的人,或者已經傳達出去的密令。」
「喂,對新人說那麼多做什麼?」
「說了也沒事啊,反正一出任務不都知道了嗎?」
「小少爺,好奇心這麼重的?龍鱗衛最重要是謹言慎行,才剛進來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小心被當成奸細!噗哈哈哈哈……」
「開玩笑的,是嚇到了嗎?不過,新來的是會被考察一段時間。少做少錯。」
晏無咎微笑看著他們跟自己笑鬧,說著半真半假的話。每個人的眼底都像是藏著三分警醒銳利,時刻準備應對任何突發狀態。
龍鱗衛啊,第六天。
木楓走來,看著他身上的公服:「以後,你跟著我。這身衣服,玄字旗出任務的時候很少穿。一般解刀休沐的時候,也不能穿出去。不能被外人知曉在龍鱗衛的身份。」
晏無咎好奇:「龍鱗衛的人都是這樣嗎?」
「不是,」木楓平靜地看著他,比昨日多了些人情味,但好像也沒有多少差異,「只有玄字旗是這樣的。身份保密,做的事保密。這些人在明面上還有別的身份。剛剛跟你說笑的,身份最低的一個,在別處也是個正六品的千戶。好好跟大家相處。」
好好相處,是該好好相處。晏縣令做了一輩子官,快致仕了,還只是個正七品。
這種感覺有點像,報了一個小眾興趣愛好班,班裡最不顯眼的同學,都是個副廳級高官。
對於普通人而言,這院子裡每個人都是深藏不露的金大腿。
晏無咎叫住木楓:「你呢?玄字旗總,是玄字旗身份最高的那一個嗎?」
木楓回頭,看了他一眼:「不是。」
然後,晏無咎轉頭一問,知道了,木楓對外身份是龍鱗衛的指揮僉事,正四品。
龍鱗衛十二旗,指揮僉事只有四個。
隊友笑嘻嘻的說:「啊,另外三個人沒什麼實際用處的,不用在意。大概就是給他不方便的時候打掩護用的。龍鱗衛說白了,只有三個衛所。一個是明面上擺著看的所有人,一個是負責監察的影子旗,還有一個就是玄字旗。前面兩個可以忽略。」
晏無咎越發覺得有趣了,面上只是微笑:「指揮使大人,負責表面上的其他旗,和我們玄字旗嗎?那這裡身份比木楓大人更高的,是誰?」
眾人這次神情各異,最活潑話多的人也只是摸摸鼻子神秘地笑著:「這個啊,你以後就知道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木楓這時候回來了,神情冷靜板著臉:「準備出任務。」
晏無咎之前一直在想,既然出任務的時候不會穿金線狼紋的公服,為什麼還要多此一舉?然後,他就見識了龍鱗衛的衣帽間。
這裡就像個劇院後台,什麼樣角色的衣物都有,還會因為體型有所不同。
根據出任務的人所需要扮演的角色,大家換上各自的偽裝,低調出了門。
晏無咎看到了小廝,看到了丫鬟,甚至還看到了老態龍鍾的老大爺。
他看向木楓,他們兩個人一組。
晏無咎笑得一臉天真:「我是什麼?」
木楓說:「你是有意收購酒樓的外地富商,我是你的護衛。換衣服。」
然後,晏無咎穿著一身外地商賈最為時新的綾羅絲綢,搖著扇子出了門。
雖然歷朝歷代對商人服飾有所限制,但是本朝富庶太平久矣,多多少少便鬆懈了些。
他們的車馬大搖大擺到了酒樓,匾額正是四海一勺。
「您終於來了,舟車勞頓辛苦。」
晏無咎搖著扇子,神情倨傲目中無人,只是漫不經心看著酒樓內的陳設。
旁邊的「隨從」木楓對老闆解釋道:「少爺還有別的安排,想親自看看這裡面的陳設,他不喜歡人打擾。勞煩老闆稍候片刻,有需要我們會喊你。」
老闆知道這是個大買賣,這些人來頭不小,接觸了幾日了,才第一次看到幕後主顧。
「應該的,應該的。」
晏無咎側首,居高臨下看了眼。徑直上樓走了上去。
木楓看了旁邊的人一眼,對方點頭。他便也跟著晏無咎上去。
他們兩個再去看一遍這裡的環境,留下的人則趁著老闆心神不寧,來套話。
「你剛剛做得很好。」木楓說。
晏無咎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一下,什麼也沒有說,繼續往前走看著周圍環境。
「有懷疑的人選嗎?」
「有,大廚自殺前,去過洛陽幾位大人物的別院。多是些會友的宴會。有一家很特別,沒有人被邀請去。很低調,而且,幾乎前後請了好幾位大廚去。很不正常。」
晏無咎眉頭微挑:「在哪裡,主人家是誰?」
「姓柳。在瓊花路一代。」
晏無咎若有所思。
同一時間,那裡難道還有什麼尊貴的客人在嗎?
不愧是柳珣。
「龍鱗衛沒查過嗎?」
「準備去,結果柳珣回了柳家。」
晏無咎笑了。
他們到了主廚的房間,也是他自殺的地方。
木楓主動開口:「當時就查過了,是自殺沒錯。現場很乾淨。」
「那我們上來做什麼?」晏無咎回頭,淡淡看向他。
「拖延一點時間,給下面那些人機會,看看能不能從老闆那裡知道些什麼。只能從頭開始反覆排查。」
晏無咎好奇地看著他,似笑非笑眉宇一點輕佻:「我還以為,會直接抓起來,嚴刑拷打呢。」
木楓皺了一下眉:「沒有證據,為什麼要隨便抓人打草驚蛇?我們要背後謀逆之人,不是捏造罪人。」
晏無咎挑眉,微微歪著頭緩緩眨眼:「大人一本正經的樣子,很配龍鱗衛。」
木楓抿了抿唇。
這一次,也不懂他的意思,但卻沒有反問。
玄字旗的人,把主廚接觸過的所有人排查了一遍,還深入那些洛陽貴冑們的別院。
可是,到第六天結束,他們一無所獲。
半夜的時候,木楓的門被敲響了。
打開門,門外站著一身黑衣的晏無咎。
他眸光平靜明亮,縈繞著淡淡一點笑意,夜色和門內傾瀉的燭火,照得他的眉眼,有一種夢幻一般的華美凌厲。他用一種神秘散漫的眼神看著開門的木楓。
「我知道,柳珣見了誰。還知道,怎麼抓住他們。不過,只能你跟我去。就現在。」
木楓定定看著他:「要報備……」
「我現在,就在報備。」晏無咎眉梢眼角輕揚,流瀉一縷矜傲清狂,手中合攏的摺扇抵唇,「或者,我自己去。」
木楓把他拉進來,隨手關上門:「等我,我換件衣服。」
有木楓在,兩個人順利出了賀蘭家。
木楓穿著一身黑衣,駕著馬車:「去哪裡?」
車內的晏無咎閉眼,臉上一片疏淡,報了一個地名。
不在龍鱗衛任何一個懷疑的線索內。
……
馬車停在東區的一所府邸門前。
東區住著的,幾乎都是有身份的權貴。
下了馬車,穿著一身湖藍色錦衣的晏無咎,側首看向木楓,沒有多少笑意的面容,有些百無聊賴的矜傲,淡淡地說:「躲起來,跟著我。我沒有叫你,不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都不要出來。做到這一點,你就能抓到最後那條大魚了。」
晏無咎下了馬車,走到大門前,突然止步回頭。
「不如,你先替我叫個門?」
他眉眼帶著笑意,緩緩眨了眨,些許輕佻些許無辜,像個被寵壞的人間富貴花小少爺。
黑夜裡,木楓的唇角不易察覺的牽了牽。
……
大門深夜被敲響。
門房很是不悅地打開,帶著四個高大健壯下盤很穩,不像家丁的家丁。
當他們看清門外燈盞下那道藍色錦衣身影,看清那個用合攏的扇子百無聊賴點唇的人,原本怒氣衝衝的表情頓時一僵,緩緩卸去。
晏無咎睫羽半斂,本就上揚的瑞風眼微彎,那張俊美的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平靜地看著他們。
凌厲華美,矜貴傲慢。
那雙眼睛看著人,便叫人想要為他做些什麼,並為此深感榮幸。
「請問您……」
「告訴你的主人,他要找的人來了。」
那扇子如月光展開,露出晏清都三個字。
……
府邸的主人並沒有入睡,聽到通報的時候微微意外,神情並不怎麼感興趣。
「我要找的人?」他要找的人只有一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自投羅網。自以為是他會願意見的人,倒是許多。
「還有呢?叫什麼名字?」
「不,不知道。是個很不一般的人,從沒見過的人。」
主人皺了眉。
「啊,對了,他有一柄扇子,上面寫著晏清都。」
男人手中的書啪地一聲掉到地上,失神地站起來。
書冊在地上合攏,露出封面,上面也寫著一個晏清都。
……
月影西斜,星移斗轉。
更夫的梆子,正好敲過子時。
在古人算來,便是明天初始。
晏無咎輕輕地說:「第七天。慢了。」
大門發出吱呀一聲,不算慢地打開。
看著快步走出來的那個人,晏無咎緩緩揚唇,臉上卻心灰意懶似得,沒有多少笑意。
「見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啊。」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看是誰呀~猜中給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