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這世上本沒有路

　方杉背過手， 把鏟子藏到身後， 同時迅速鎮定下來，用意識呼喚魏蘇慎。

　十聲宿主叫出去了， 也沒收到一聲呼喚。

　快步走到埋棺材的地方，篤定道：“他不可能在裏面。”

　說罷有理有據的分析：“其一，棺材下土時完全可以呼救；其二， 商人多有忌諱，不會沒事往棺材裏躺，其三……”

　系統333冷冷打斷他：“說的很好， 可是你在做什麼？”

　只見方杉一面絞盡腦汁解釋， 一面用鏟子挖土，還不忘催促：“快來幫忙。”

　“哦。”系統333淡淡應了聲，卻是跑入山野間，方杉以爲他是想趁機跑路，不料沒過一會兒， 系統333又跑了回來， 手上握着剛從山中摘的新鮮小雛菊， 攤開擺在地上，一臉沉痛道：“走好。”

　方杉黑着一張臉：“人還沒死，先不用祭拜。”

　系統333沒聽進去一個字，又鞠了三躬：“冤有頭債有主。”

　他被強行叫醒大晚上入山，是被威脅擔當一個貼身保鏢任務，但他也沒有想到真正的危險不在於莫測的山林，而是方杉本人。

　見狀， 方杉忍住一鏟子敲過去的衝動。

　‘啪’的一聲，方杉怔了一下，下意識以爲自己還是沒忍住，把系統333做掉了，再一看，是一枚松子砸在腳邊。

　擡頭望去，不遠處的大樹枝幹上，正坐着一人。

　今夜的月光太過寡淡，透過樹枝的間隙零零散散照在人臉上，只能看清一半的表情。

　一聲放鬆的輕嘆從口中溢出，方杉認真對着樹上的人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系統333對他的彩虹屁嗤之以鼻。

　方杉涼颼颼道：“若你沒有獻花，那就是我一個人的事。”

　系統333心中一個激靈，突然意識到適才是做了一件多麼作死的事情。

　自打去了上個位面，魏蘇慎身上好似又多了幾分高深莫測的氣息，說句不中聽的，就算此刻把他套上麻袋扔進貧民窟，一眼望過去也是貧民窟的貴族。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了指已經露出一截的棺木：“如果我真在裏面，你意欲如何？”

　方杉低頭，沒有立刻回答。

　系統333觀測他的表情就知道肯定就是在想甜言蜜語，意圖矇混過去。

　至於會說的話……不無外乎是殉情，追隨你到碧落黃泉之類的。

　就在這時，方杉緩緩擡起頭，一臉深情道：“如果你死，我會找媒婆給我們辦冥婚，這樣我們就可以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

　饒是系統333有了心理準備，還是被他的無恥震驚了。說什麼冥婚，他付出的只有一個生辰八字！

　魏蘇慎神色淡漠，瞧見方杉顯而易見的討好，活生生被氣笑了：“你可真是優秀。”

　方杉也覺得自己優秀，不優秀能幹出差點把未來對象活埋的事情麼？

　魏蘇慎乾脆利落地從樹上跳下，落地瞬間衣襬被風捲上去，露出幾塊完美的腹肌。

　方杉和系統333對視一眼，雙雙隱藏住內心的嫉妒。

　摸了摸自己沒幾兩肉的腰，方杉衝系統333使了個眼色，後者考慮到小命被人拿捏着，只能昧着良心幫忙轉移話題：“我們現在該關心的是，棺材裏裝的究竟是什麼？”

　方杉朝魏蘇慎看去，不料他居然也是搖頭。

　“宿主沒打開瞧？”魏蘇慎冷冷道：“不知道里面是什麼的情況下，爲什麼要打開？”

　方杉聽後想了想：“有道理。”

　系統333旁聽二人的對話，再次肯定都是腦回路迥異的，正常的思路難道不是因爲不知道里面有什麼，所以纔會打開看？

　餘光瞥見他的脣瓣微動的樣子，就知道是在吐槽，方杉挑眉：“萬一裏面是什麼機關暗器，白白搭上一條命。”

　系統333皺眉：“那怎麼辦？”

　方杉看了看魏蘇慎，魏蘇慎也看了看他，最後他們的視線同時定格在系統333身上：“你來。”

　“狗……”理智在最後一刻回籠，沒有罵出心裏想的話。

　方杉並不動怒，反而勸道：“就當快遞來拆，心情會好一些。”

　系統333眼中冒火……這拆的哪裏是快遞，分明是要領便當。

　定了定心神分析道：“對方費盡心思想要你來，目的不該是誘殺。”

　方杉敷衍道：“先開棺。”

　系統333：“……鏟子給我。”

　方杉遞給他，系統333深吸一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握着鏟子的邊緣，人離得很遠，開始費力地用力。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系統都有胸口碎大石的本事，系統333也是力大無窮，沒有着力點的情況下，依舊輕輕鬆鬆成功撬開棺材。

　“這是……”系統333雙目失神。

　確定沒有冷箭射出，方杉探過頭，棺材裏躺着一名男子，睫毛因爲夜風微微顫動，彷彿只是睡着了。很快，他就明白系統333的失神來自於哪裏，世間好看的人何止千千萬萬，裏面躺着的這個卻是刷新人的認知，一張臉俊美得令人心驚。

　“呵。”魏蘇慎的冷笑讓方杉還能立馬清醒過來，雙手舉起，以示清白。

　然而下一刻，棺材裏的俊美男子皮膚一點點裂開，最後居然直接化成爲了灰。

　方杉幽幽望向系統333，後者同樣高舉雙手：“這屍體把自己美炸了，與我何干？”

　粉末被風吹到半空中，沒有直接消散，反而匯聚成一句話：我們很快會再次見面。

　痕跡崩壞，徹底消失不見。

　方杉皺了皺眉：“裝神弄鬼。”

　在感情上他是個無神論者，什麼前世今生，都沒眼下重要。

　“裏面還有東西。”系統333突然喊了聲。

　沒有了壓着它的屍體，一張薄薄的紙片隨風在棺材裏亂撞，方杉彎腰取出，上面的字寫得相當規矩，透過紙張，能夠想象到寫東西的人一筆一劃落下，渾身充滿了認真與專注。

　“紅紙墨書，”系統333的聲音傳來：“這是一張婚書。”

　明明是又冰又涼的一張薄紙，拿在手中卻像是有溫度的。婚書寫得相當華麗，方杉一眼就看見中間的‘珠聯璧合’四字，已經隱隱猜到婚書是爲誰所立。

　正當他思索怎麼銷燬罪證時，系統333已經驚呼出聲：“這是你和那什麼邪王的婚書？！”

　方杉摸了摸臉……決定把系統333列入記黑賬的小本子中永遠的貴賓。

　僵硬地轉過身，用盡可能和緩的語調對魏蘇慎開口：“聽我解釋。”

　說話的時候希望宿主能夠無理取鬧，捂着耳朵拼命說我不聽我不聽，然而他的憧憬註定破滅，魏蘇慎平靜地站在原地：“我聽着呢。”

　還沒編好藉口的方杉：“……”

　嘆了口氣，最終歸結於五個字：“我不記得了。”

　魏蘇慎沒有爲難他，走過來先研究棺材。

　暫時解除危機的方杉微微放下警惕：“棺木有一股松香。”

　魏蘇慎看了他一眼，點頭又道：“剛剛那件事沒有翻篇。”

　言下之意是要秋後算賬。

　系統333投來幸災樂禍的眼神，方杉抿着脣心虛地一笑，然後投入注意力和他一併研究起棺材。

　魏蘇慎掃了眼側面的文字：“像是你的筆跡，確認一下。”

　方杉蹲下身，望着上面的一行小字：‘系統666留’。撿了根樹枝下意識在地面重新寫了一面，兩相對比，幾乎是一模一樣。

　方杉卻是遲疑了幾秒：“好像不太一樣。”

　系統333惡意道：“請勿垂死掙扎。”

　方杉實事求指着棺木上的那行小字：“這個筆畫有些拖沓。”

　性格使然，他的字和人一樣，都十分的乾淨果決，絕對沒有一點含糊的拖泥帶水。

　系統333：“是有人在刻意模仿？”

　方杉盯着這幾個字看了許久：“更像是拓印。”

　令人費解的是對方做這一切似乎是想要喚醒他的記憶，但系統被刪除的數據又是不可能恢復，無法從因果邏輯上找到聯繫。

　當局者迷的定理在很多時候都通用，系統333此刻一反常態的清醒。指了下魏蘇慎：“其實他就有着很重要的參考價值。”

　方杉難得沒有冷嘲，一副願聞其詳的態度。

　系統333：“會不會有一絲可能……對方也是想冒充你從前的戀人？”

　話音剛落，就感覺到一陣澎湃冰冷的殺意。不用想也知道源頭在哪裏，系統333縮了縮脖子，往方杉身邊靠近一步。

　方杉沒有拒絕他把自己當安全港，反而沉思許久。按照這個解題思路，很多問題還真的能說通。想到這裏意味深長地望着系統333：“你很有智慧。”

　後者被讚揚的渾身發冷。

　夜風徐徐，衆人在沉默中回去，這次盤絲山之行與其說是有收穫，不如說收穫的是更多的疑問。

　魏蘇慎路上不發一言，過度的安靜叫人不安，待他們走到別墅外，發現裏面的燈竟然是亮着的。

　面面相覷後抱着僥倖心理推門而入，魏燁坐在沙發上，既沒有在看電視，又沒有在看書，一動不動宛若行將就木的老殭屍。

　“回來了？”望着玄關處的三個人，魏燁嘴角一牽，問出明知故問的話。

　不出意外在方杉面上看到了心虛，不過魏蘇慎的表現倒出乎意料。

　魏燁眯了眯眼，動動手指頭，方杉心領神會，迅速拽着系統333上樓，留宿主一人在原地迎接槍林彈火。

　魏燁自認還是瞭解這個兒子的，雖然對方經常坑爹。爲人父的責任讓他壓下了原本的斥責，問道：“出了什麼事？”

　魏蘇慎手指微微動了下，卻是不開口。

　魏燁皺了皺眉，上一次對方露出這種表情還是在上小學一年級時，本來一百分的語文試卷，因爲把自己的名字寫錯，老師給他扣了0.1分。

　魏燁心軟了一下：“不管你遇到什麼困境，我都有辦法解決。”

　魏蘇慎輕聲問：“哪怕是道德上的？”

　魏燁怔了一下，依舊緩緩點了點頭。

　片刻的沉默中，魏蘇慎想到那張刺眼的婚書，再憶起和方杉間的點點滴滴，沉聲道：“我做了別人的小三。”

　“……”

　“當然我不是故意的。”魏蘇慎緊接着又補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