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青出於藍勝於藍
方杉想了很久, 實在找不出一個詞形容宿主無與倫比的邏輯。
望著破廟裡苦讀的殺手們,再瞧著身邊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表情的宿主, 一臉深沉道:“我早該想到有這一天。”
宿主不是被同化, 而是異化了。
“走吧。”
魏蘇慎原意就是帶他出宮轉轉, 一直趴在屋頂上也沒什麼意思。
方杉臨走前最後看了一眼發奮讀書的殺手,雙手合十,作出禱告的姿勢:“願十年寒窗凍死你們。”
凍死起碼比被宿主玩死強。
兩人在鬧市逛了一圈, 本著人道主義的精神路過將軍府時, 進去看了一眼,誰料碰上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滿院子的花開得正旺, 能在秋天存活的花卉別有一番風骨,
花枝包圍著正在下棋的兩個男人。承元帝生得高大俊美, 即便沒有穿明黃色的龍袍, 整個人威風不減。
聽見腳步聲, 頭也不抬地判斷出來人,聲音中帶著冷嘲:“朕聽聞你攜太子妃看望將軍,這是才走到?”
魏蘇慎看了眼陳嚴, 後者全程沒有投過來一個眼神,仿佛沉迷在棋局當中。然而哪怕從對方的一根頭髮絲裡都能感覺到有幸災樂禍的成分。
“路上有點擠。”緩緩道出連自己都無法信服的理由。
“那可真是運氣不好, 朕一路走來可是暢通無阻。”
魏蘇慎以沉默代替回應。
雖然是親父子,承元帝卻樂得見太子被懟到說不出話:“這些天,打著看望陳愛卿的名義都去了哪裡?”
在帝王面前編撰事實很容易被拆穿, 魏蘇慎當然不會全盤托出, 只是挑了幾件無傷大雅的事情說了說。
承元帝聽到他在繼續擴充說書人的隊伍時, 眼中湧現出興味:“酒樓無疑是資訊的一個流通點,但你要明白,還遠遠不夠。”
魏蘇慎作出聆聽的態度。
承元帝笑了笑:“皇城裡的酒樓消費高,客源有限,當下應該想的是如何更多的吸引食客。”
魏蘇慎陷入沉思,承認他說的有道理,挖掘一個來酒樓消費的客人比招攬說書人容易許多。
承元帝點到即止,又落下一子,棋局瞬間就從兩軍對弈變成穩操勝券。
陳嚴歎了口氣:“臣輸了。”
承元帝撂下手裡剩下的棋子,喝了口茶後便準備回宮。
魏蘇慎叫住他:“有關那件事,父皇考慮的如何?”
承元帝敷衍道:“朕再想想。”
裝病不難,他真正考慮的是裝病期間要做什麼。
從前整日與奏摺為伴,是典型的不折不扣工作狂,驟然不問政事,萬一空虛了怎麼辦?
魏蘇慎沒有催促,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點了點頭。
一心想跟兒子對著幹讓人求自己的承元帝不免有幾分意興闌珊。
他走後,院中只剩下三人。
陳嚴和魏蘇慎都是沉默寡言的性子,方杉像個麻雀一樣嘰嘰喳喳,內容完全是自說自話,期間陳嚴想開口,發現竟然插不上話。
每當這個時候,他會發自內心的佩服太子,竟然能容忍這樣的存在。
方杉看穿他的想法,淡淡道:“什麼鍋配什麼蓋,是亙古不變的定理。”
陳嚴拒絕深聊這個話題,談起說書人的事情。
承元帝處處有耳目,甚至在鼓勵太子培養勢力一事並未特意瞞著,有時候反而會主動揭露,意在敲打臣子。适才于陳嚴面前亦是如此,專門提及此事,何嘗不是提醒他別仗著和太子結為親家,便把心思放到別處。
對於這種敲打,陳嚴倒並不覺得厭惡。
承元帝只有一個兒子,始終把太子當孩子看,擔心百年後太子無法完全掌握這些重臣。
不過在他看來這純屬多慮,太子連張太醫都能降服,遲早腳踏萬里河山,飛上天空與日月爭光。
方杉並不知道陳嚴對自己的吐槽,爭當一名合格的謀士:“吸引客源不外乎就兩種手段,降價或者弄出些新鮮東西。”
魏蘇慎沉吟道:“降價不是長久之計。”
言下之意是要選擇後者。
方杉開始思考策略,中途陳嚴打斷道:“勞煩二位回宮裡發明創造。”
方杉仰著臉看他:“在娘家吃頓晚飯合情合理。”
陳嚴面無表情指了指門的方向。
方杉轉而看向魏蘇慎,後者一臉平靜地開口:“這是命令。”
陳嚴忍住頭疼:“臣……遵旨。”
方杉不喜屋中拘泥的氛圍,晚飯是直接送到石桌上。菜肴很清淡,勝在顏色搭配的很好,看上去就很勾人食欲。
食不言寢不語的原則向來不存在系統的字典裡,一面動筷口中同時道:“我可以委屈一下,讓手底下的青樓和你展開合作。”
陳嚴和魏蘇慎拿筷子的手同時停在半空中。
“至於收益的分配……”話還沒說完,魏蘇慎先一步謝絕了他的好意。
方杉不理解:“現成的資源放在面前,為什麼要拒絕?”
魏蘇慎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不配。”
方杉挑眉。
魏蘇慎:“我不配和你這麼優秀的人合作。”
“呵——”
陳嚴狀似沒有感知到兩人間的硝煙味,淡淡道:“去酒樓的客人中以男子居多,實際上很多時候女人掌握的消息更多。”
這些人中很多雖然在內宅,但枕邊人往往對她們不會設防,還有官宦家未出閣的少女,更是不容小覷。
方杉突然擊掌:“我有一個想法。”
魏蘇慎和陳嚴默契地埋頭扒白米飯,佯裝什麼都沒聽見。
“是個很好的主意,不坑人,不害人。”
再三保證下,魏蘇慎才配合地開口:“說說看。”
方杉:“自古情愛迷人眼。”
單單聽個開頭,都能想到不是什麼好事情。
方杉正說到興頭上,無視二人的臉色:“騰出一層的空間做匿名交流,準備些小冊子,需要的客人可以申領,大家在上面作詩談人生談理想……”
魏蘇慎聽明白他的意思,實則和網路交流差不多,不同的是換一個載體,過程要麻煩些。
方杉向來只喜歡提出一個建議,具體的細節則是懶得推敲。魏蘇慎和陳嚴商量了一下,認為不是沒有可取之處,等他們商討完天色已經暗了一個度,方杉一個人解決了剩下所有的飯菜。
兩人步行回宮,方杉目光透露出一絲倦意,處於相當安靜的狀態。魏蘇慎卻是主動和他說了幾句話,說到一半時停下腳步看向前方的一輛馬車:“好像是李府的馬車。”
“李府?”
“李元。”
正巧前方的馬車因為避讓行人暫時停了下來,方杉拉著魏蘇慎快步走上去,從側面掀開馬車的簾子。
車夫來不及阻止,正要呵斥,先叫出聲的卻是李元。
魏蘇慎皺眉:“李大人怎麼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李元目光在太子和太子妃之間遊移,心道可不就是見了鬼了!
單獨見到太子亦或太子妃准沒好事,凡這夫妻一合體,那幾乎就是把別人往絕路上逼。
深吸一口氣,心口不一道:“微臣只是沒有料到會在這裡碰到殿下,一時有些激動。”
魏蘇慎:“這麼晚,大人是要去哪裡?”
李元:“大理寺。”
說到這裡很有深意地望了下太子妃,使臣的落網和陳柳柳脫不開干係。
方杉無視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和魏蘇慎對視一眼:“相逢不如偶遇,一起去。”
李元遲疑了一下:“那使者已經受了些刑,身體虛弱,如果再怒急攻心,很有可能真的挺不過去。”
方杉疑惑:“為何會怒急攻心?”
李元只是看著他,不說話。
三人在一種詭異的氛圍中一同到了大理寺,為防使者真的被氣死,李元帶他們去地牢的時候全程在場。
使者靠在冰涼的牆壁上,目光暗沉,他的身上有一些傷口,應該是受了鞭刑。
李元低聲道:“不要離的太近,此人詭計多端,剛來的時候還毒死過一個負責送飯的牢頭。”
方杉故意弄出些聲音,使者原本尚算平靜的雙目在看到他的一刹那掀起萬丈波瀾:“是你!”
帶著枷鎖撲過來,頗有一種要同歸於盡的意思。
伴隨著一聲淺淺的歎息,枷鎖撞在牢籠上的聲音格外激烈。
方杉勾勾手指:“來啊,快活啊。”
一旁李元猛地咳嗽:“太子妃請注意言辭。”
方杉淡定自若,眼神睥睨地望著使臣:“公主是個成不了氣候的,你確定要一力承擔罪責?”
聞言使者定定看了他許久,反而平靜了下來,冷笑道:“當然。不過哪怕是下地獄,我也會睜著眼睛的,看看你這樣的人最後會落個什麼結局?”
男人很容易被詭計多端的女人吸引,但絕對不會投入太多,這是男人的劣性,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使者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他日陳柳柳被利用完,被太子一腳踹開的畫面。
方杉湊近了一些,用只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道:“恐怕你只會看見我母儀天下。”
說完後退一步,恢復優雅太子妃的形象,對魏蘇慎道:“該回去了。”
李元松了口氣的同時搖了搖頭,不知道他們來這裡是圖個什麼。
“對了,”方杉的聲音自前方傳來:“麻煩李大人將我們來此的消息透露出去,最好能不露痕跡地讓使館裡的人聽到。”
李元微怔的時候,兩人已經並肩走遠。使者似乎想到什麼,适才的平靜蕩然無存,低吼聲不斷,像是野獸的哀鳴。
外面的天徹底暗了,依稀能看見朦朧的月亮。
方杉慢悠悠走在魏蘇慎身邊:“越秀國公主多疑,聽到消息,難免會有幾分擔心使者把她也供出來。”
魏蘇慎頷首:“心急才能找到突破口。”
安王動作一大,承元帝才更有可能同意配合他的計畫。
在對人心的算計上,戲精夫婦很少判斷失誤。
越秀國公主雖然再三安慰自己使者不會叛變,畢竟那可是連萬蟻噬心的痛苦都受過的。
然而每當想到陳柳柳,又覺得一切不能以常理判斷。再三掙扎下,還是決定提早做準備。
安王夜會佳人,聽到她決定要動手時大喜過望,隱忍了十幾年,再忍下去,他怕自己先瘋了。
“夜長夢多,本王保證事成後絕對不會虧待公主。”
越秀國公主沒有因為他畫下的大餅而動容:“倘若承元帝暴斃,王爺手中有多少能用的人?”
想從太子手中奪得皇位,只有逼宮一條路可以走。
“公主大可放心。”安王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父皇走之前,曾經交給我一些人馬,承元帝也就是因為顧慮到這點這麼多年才沒有和我撕破臉。”
越秀國公主因為驚訝瞳孔微微放大:“王爺既然如此受寵,為何皇位最後會落在他人之手?”
安王神色平靜,字裡行間卻掩飾不了恨意:“皇位本來就是要傳給我,是承元帝聯合太后篡改了詔書。”
被他三言兩語訴說的事實暗含了當年一段驚心動魄的皇室秘聞。
越秀國公主垂下眼,過了半晌緩緩道:“那便祝王爺早日取回自己的東西。”
安王看向她,問起最關心的事情:“毒要如何下?”
“朝安客棧。”越秀國公主:“你去那裡找一個住了小半月客棧的女子。”
很少有女子孤身在外長時間的住客棧,不難找見。
安王皺眉:“公主這是何意?”
“她就是王爺要找的藥。”越秀國公主笑了笑:“王爺可曾聽說過藥人?”
安王搖頭。
“藥人都是經過特殊調教的,哪怕是他們動情時滴落的汗液都帶著毒。”
窗戶關的嚴實,安王卻仿佛感覺到夜風吹拂,心下一片冰涼。
世間竟還有如此毒辣的手段。
越秀國公主的眸光隨著面前的燭火一同搖曳:“這才是我真正的底牌,那藥人的姿色可謂世間少有,就連使者險些都沒守住心,承元帝不可能不動情。”
安王定了定心神:“那便好。”末了突然輕歎出聲:“希望這次不會出紕漏。”
最近但凡和宮中有所牽扯,便諸事不順。
越秀國公主握了握拳:“不會,太子妃也囂張不了多久。”
安王大驚:“你不會又派……”
“怕什麼?”越秀國公主冷聲道:“有了上次的失敗,誰會想到我還會出手。何況這次指派的是數位一流殺手,不信他有命逃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