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至縣衙,探查容奚之事的健僕恰歸。
見秦恪三人後,健僕將查探之事,悉數稟告。
「郡王,僕已查明,蜂窩煤球、煤爐、薄釜、白糖、豆腐,皆為容郎君所制。」
正捧糖盒的梁司文,瞬間睜大眼睛。
這怎麼可能呢?
此次隨阿耶出京,途中確實見識良多,然濛山之行,真的讓他大開眼界。
尤其是大變模樣的容奚。
相比於他,秦恪與陳川谷倒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還有呢?」秦恪問道。
他要知道的,是任何關於容奚的新奇之事。
健僕腦門冒汗,努力思索片刻,回道:「容郎君數日前,購得幾畝田地,僱人用土掩埋秸稈。」
「這是為何?」梁司文好奇詢問。
他小時生於邊關,亦種過地,卻從未聽聞掩埋秸稈之法。
「僕亦不知。」
陳川谷不禁繼續問:「除此之外,他還有何趣事?」
「僕聽聞,容郎君似與姜氏娘子交情不淺。」他實在想不出什麼,便將市井流言搬上來,「此前,姜娘子經常出入容宅,前些時日,容郎君亦經常出入姜宅。」
屋內頓時沉寂無聲。
半晌,梁司文方小聲囁嚅道:「他不是喜愛男色嗎?」
秦恪輕瞥他一眼,對健僕淡道:「你先下去,明日啟程回京。」
健僕離屋後,陳川谷俊臉帶笑,「冶鐵之法不日將至工部,屆時工部又要熱鬧一番。」
「總比閒來無事要好。」秦恪面色沉靜。
梁司文小心翼翼問道:「阿耶,若此些新奇事物,皆為容奚所制,緣何我們至濛山,未曾聽聞其名?」
不論提及何物,唯胡氏、姜氏、鄭氏、錦食軒揚名,且冶鐵之法,亦是以姜氏之名呈報,不見容奚絲毫蹤跡。
實在令人費解。
秦恪眸中染笑,「今日辭別時,他言喜愛田園之景,應是不願受人打擾之故。」
梁司文似懂非懂,正想再問,卻聽男人道:「回屋早些歇息。」
似不欲多言。
他只好懷抱糖盒,同陳川谷並離。
翌日,濛山縣曹縣尉被押解入京,百姓俱歡呼雀躍。
縣尉之職,執掌法度,曹縣尉卻經常濫用私刑。在他手中,冤假錯案不知凡幾。
他背有靠山,權勢在握,縣令也不得不屈居其下。
如今惡官被治,清吏百姓俱暢快至極。
秋雨初歇,寒風微涼。
自此前胡玉林尋得土豆與苞米後,依容奚囑託,開始大肆收購兩類作物。
濛山雖偏遠,然行商不少。一些行商手中當真有此物,便盡數賣給胡玉林。
如今胡氏煤石與煤爐,已廣傳青州地域。胡玉林稍有動靜,便引得城中猜疑。
富戶商賈們,不識土豆苞米,但見他購買,遂也多少買上些許,卻只能拋擲家中,不知作何用處。
有胡玉林幫忙,容奚得諸多土豆苞米,俱藏地窖之中。
楓紅菊燦,霜白欺地。
容連從盛京乘車至,於容宅前停歇。
書僮洗硯身背細軟,扶容連下車。二人見宅門緊閉,不由互視一眼。
洗硯上前敲門。
須臾,破舊宅門吱呀開啟,門內探出一老者面容。
「你們是何人?」
「敢問老丈,此處是否為容氏祖宅?」容連禮貌問道。
劉和仔細打量他一眼,見他容貌清俊,質如松竹,想必並非歹人,遂頷首道:「正是。小郎君有何事?」
洗硯替容連回道:「郎君乃盛京容府二公子,大郎君可在?」
劉和聽聞,見容連與記憶中郎主確有相似之貌,遂引二人進宅,回道:「大郎君去鎮上未歸。」
話音剛落,宅外語聲傳來。
容連回身望去,見一人踏入宅門,面帶微笑,神色悠然,行路時,風姿翩翩,映襯絢爛暮霞,光芒盡綻。
「阿兄?」他驚訝出聲。
不過數月未見,阿兄轉變之巨,令他不知所措。
劉氏祖孫與容奚朝夕相處,自然無從感受容奚之變,姜、胡等人亦是如此。
然容連記憶中,容奚以往形貌極為深刻,如今乍一相見,心中唯余不可思議。
容奚緩步行來,距其半人處駐足。
「二弟。」
書中另一主角,竟突兀出現在眼前。
兩人互視幾息,容奚先回神,吩咐身後劉子實:「去替二郎君卸行李。」
劉子實應聲出宅,從車內搬運箱奩。
容連看一眼洗硯,洗硯會意,跑去同劉子實一起。
宅中多人,既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見到容連,容奚方想起,書中有寫,容氏嫡長子不幸落水身亡後,容氏二郎君以安靜無擾為由,回臨溪祖宅居住近一載。
至次年鄉試,方回京。
「劉翁,替二郎君收拾廂房。」容奚吩咐之後,攜容連至正堂。
「二弟怎會來此?」雖心知肚明,容奚還是問道。
面前之人消瘦許多,容貌已現清俊輪廓,容連心中感嘆,道:「盛京多煩擾。弟至此,是為安心讀書。數月不見,阿兄清減甚多。」
容奚記得原書內容,知曉容連品性。
身為主角之一,他看似清高自傲,心胸卻不狹隘。容氏子中,他最為出色,亦是待原身最為真心之人。
他心有宏願,內具才華,後位極人臣。然仕途雖順,情場卻坎坷至極。
一人思慮顧忌過甚,一人所想太過天真,整本書就是一出虐戀大戲。
最難跨越的障礙,當屬兩人俱為男子。
「阿兄?」容連見他出神發呆,不禁喚道。
容奚回神,倏然笑言:「二弟安心讀書,我定不會打擾你。」
想必容連遠離盛京,亦是為了逃避心中情思。
著實有些可憐。
容奚心中暗嘆,兩人皆為佳郎,雖死時同穴,然生前未曾同寢,實在叫人心疼。
他眸光莫名,容連不免後背生寒,面色端嚴道:「阿兄,你當與我一同讀書。」
不,他不要。
「二弟舟車勞頓,定身疲體乏,劉翁應已收拾完畢,我領你去,稍作歇息。」容奚試圖轉移話題。
容連心知,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遂不再贅言,隨他同至廂房。
房內佈置整潔,器具齊全,且均為新品。
容連心中暗驚。他知祖宅無甚進項,那日給予阿兄之錢,只可保米糧之用。
宅中何來餘錢定製新器?
因初來乍到,他未莽撞詢問,只暗藏於心。
將容連安置妥帖後,容奚至書房,伏案書寫。
及晡時,飯食置案。因今日容奚無暇,只能劉和掌勺。不過咸餅、湯羹,實在有些寒磣。
容連觀之,心中有愧。
當日,阿兄欺負梁弟,他亦怒火中燒,阿耶怒遣阿兄至臨溪,他未曾勸阻。
如今思及,阿兄清苦度日,他們卻在盛京錦衣玉食,實在不該。
「阿兄,家中米糧是否短缺?我帶了些錢帛,若是……」
「二弟,」容奚打斷他,「你之錢帛,當用於筆墨紙硯,家中事務,自有為兄。」
容連聞言,不再啟口,然心中卻下定決心,要承擔家中事務。
翌日清晨,容奚與劉子實早起,於院內鍛鍊身體。
容連主僕,奔波而來,身體倦怠,尚未清醒。至金輪高昇,方迷濛起身。
見容奚三人俱神采奕奕,等候他們共進朝食,二人俱面露慚色。
朝食乃容奚親手烹調,瘦肉粥鮮香軟糯,蔥油餅酥脆爽口,容連主僕即便足夠矜持,也忍不住比平時多食三分。
朝食畢,容連以為昨日之言,觸及容奚自尊,故早膳才如此豐盛美味。
他見容奚欲出宅,問:「阿兄是去縣城?能否攜我一同?」
容奚聞言,見宅外車馬停歇,遂應。
原身被趕至臨溪,家僕駕車送他於祖宅,便返程歸去。容連主僕則是自己駕車而來,這車便沒返盛京,留下正好可用。
二人攜雙僕,駕車至城中。
容連欲購米糧及紙墨,容奚欲尋胡玉林,兩人分開行事。
至胡宅,胡玉林熱情招待。
「大郎甚少出宅,今日難得前來,不妨喚上守原,咱們同聚錦食軒。」
思及容連,容奚搖首道:「家中二弟昨日至,我不便久留。」
「無礙,我遣僕去請,既是大郎親弟,我自當做東。」胡玉林狹目彎起,就要揮袖吩咐家僕。
容奚無奈,「不必,他亦在城中。」
「那甚好,屆時同往段兄處。」
話已至此,容奚推拒無用,只好轉移話題,道:「我今日來,是想請兄助我一事。」
提及正事,胡玉林肅容道:「大郎但說無妨。」
「玄石兄見多識廣,可知濛山有無技藝精湛的窯工?」他見胡玉林神色驚異,遂解釋道,「我欲燒製新器,需窯爐及窯工相助。」
胡玉林被他口中「新器」吸引,雖好奇,卻未問,只道:「此事交予我,定為大郎辦妥。」
容奚笑,於袖取紙,遞與胡玉林,「紙上所寫,為燒製新器之原料,奚欲購之,不知何處可買?」
「石英砂,鹼,石灰石……」胡玉林覽畢,唇角微揚,「大郎心思,著實難猜。若我幫你購得此些原料,大郎可否告知,新器到底為何?」
容奚知他又窺得商機,不欲瞞他,「玻璃。」
胡玉林眉心一蹙,「我只聽聞琉璃,琉璃為稀罕之物,玻璃是何物?莫非比琉璃還要珍貴?」
「能否燒製成功,我如今也不知曉,只待一試。」
聞此言,胡玉林只得作罷。
恰逢此時,胡氏管家行至,恭敬道:「郎君,商隊已歸。」
自煤球煤爐揚名之後,胡氏便擴建商隊,走南闖北,運送貨物。
胡玉林面露喜色,「如何?」他邊問邊攜容奚至宅門外。
商隊掌事正在宅外待命,見胡玉林至,面露慼然。
「發生何事?」胡玉林見他神貌,心中微凜。
掌事四十來歲,卻眼眶通紅,欲哭不哭,觀之著實叫人心急。
「郎君,貨俱無礙,只是商隊需歇上幾日,方能繼續行路。」
他說著,竟哽咽起來,「好幾匹馬蹄掌俱傷,無法載貨。」
胡玉林素知其乃愛馬之人,掌事與馬朝夕相處,已生情誼,如今見馬蹄足受傷,悲傷慼然也在所難免。
「既如此,便養幾日。」他輕嘆一聲。
馬兒長途奔波,傷蹄之事經常發生,掌事委實過於多愁善感。
「玄石兄,若是馬蹄行久受傷,不如釘上鐵掌,可護蹄足不傷。」
容奚忽提議道。
作者有話要說:
惡搞小劇場:
某日,瘦下的容大郎同容二郎一同歸京。
容府之人見容大郎,俱言:祖宅生活定淒苦無比。
然再見容二郎:……
胖碩許多的容二郎:(嚎啕大哭)阿兄做飯太好吃,我一不小心就成了肥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