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如今想來， 只怕是老天爺也知道人不能太完美了，若是季泠的性子不是這麽木訥，恐怕就是妲己、褒姒再生了。

　　季泠可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楚實眼裡評價能這般高。

　　既然有妲己、褒姒之嫌，可見其對男子的吸引力。楚實此時不過略看了幾眼， 便又轉過了頭，蹙起了眉， 當時太久沒有紓解過， 動情之易讓楚實都覺得難爲情。

　　楚實可沒什麽守身之念， 到山東來一直不近女色只是因爲事務太繁， 待稍微歇下來一點兒時，又將季泠接了過來。不管季泠性子有多弱， 楚實可沒想過欺負她懦弱，就擅自納妾。

　　所以楚實爲了表示對正妻的尊敬， 房內人安排就想著等季泠做决定。誰知道季泠到了這麽久，却是一點兒表示也沒有。

　　但這可真怪不得季泠。她本是想著楚實不喜歡被人安排， 所以才不動的， 何况又怕自己萬一尋的人居心叵測，對楚實可就不好了，因此她自然不會有安排人伺候楚實的念頭。

　　此外， 楚實在季泠心中的形象可是高大得不得了， 同那些尋花問柳的紈絝子弟完全不同，她知道楚實是要建功立業的，不會受女色干擾。以己推人而言，季泠哪裡知道男子和女子的欲求有多不同。

　　季泠自己無欲無求， 就覺得楚實也當是柳下惠。所以心裡是一點兒也不愧疚自己沒給楚實安排人。

　　楚實却想著，估計是上次珊娘的事兒讓季泠受了挫，以她的性子自然不會再提納妾的事，不知道算不算是他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脚。

　　想到這兒，楚實又朝季泠看去，季泠也正看向他，視綫一碰，季泠便有些靦腆地抿嘴笑了笑，眼睛却閃亮如長庚星，清澈而純粹。

　　得，楚實情知他這妻子乃是還未開竅，不僅不能指望她安排房中伺候的人，只怕也不能指望她自己有爲人0妻子的意識。

　　「你在京時，來信裡述及各方安好，可在府中碰見二弟了？」楚實問道。

　　季泠不知楚實爲何突然就提到了楚宿，她一下就想起了那個晚上，楚宿說的那句奇怪的「對不住」。但嫂嫂和二叔這種關係，瓜田李下的，誰都會避之唯恐不及，所以季泠再乖巧，也不能同楚實說楚宿的話。「未曾蒙面，二叔多是待在書院。」

　　楚實雖然不知道季泠見過楚宿沒有，可她神情間的一抹不自在却沒能瞞住楚實的雙眼。不過楚實掩飾得很好，以至季泠都沒察覺出他有任何异同。

　　「表哥怎麽突然問起二叔了？」季泠有些詫异。

　　「哦，二弟一直心慕周家大姑娘，最後却娶了二弟妹，聽老太太說他二人一直不睦，且二弟妹還流了孩子。」楚寔道。

　　季泠不疑有他，做哥哥的關心弟弟是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只是她却沒想到楚實會知道楚宿心慕周容。

　　「表哥，你也知道二叔心慕容姐姐啊？」季泠先是吃驚，但很快就回過神來了，家裡哪兒有瞞得過楚實眼睛的事兒。

　　「誰能不知道呢？」楚實反問。

　　季泠却是楞了楞，「這麽說老太太和章夫人都知道？那爲何當初……」

　　「老太太不喜歡周夫人的孤傲，所以連帶著也不同意那門親事。」楚實道，然而真實的情况却是，老太太也看出了周容對楚實的心思，自然不可能同意這親事，弟妹心裡戀著大伯，這算什麽事兒？不過這事楚實却不能跟季泠提。

　　季泠也果真乖巧地沒往深了問，反而嘆道：「只可惜了二弟妹，其實她心裡也苦。」季泠做的那個夢，至今都還讓她自己心有餘悸，瑟瑟發抖呢，更不提季樂就身在局中。

　　「所以你可憐她，就連她那般對你不敬，你也不計較還爲她開脫？」楚實的話裡有明顯的不認同。

　　「不是的。」季泠急急分辨。

　　「既然不是，你爲何不禮尚往來？」楚實問。

　　「那是因爲，因爲……」季泠說不出來，一旦說出來就有抱怨的嫌疑。

　　楚實却是逮著不放地道：「因爲什麽？」

　　季泠見賴不過去，最後只能低著頭咬著下唇囁嚅道：「因爲表哥不在京中。」所以覺得孤掌難鳴，也沒人撑腰。這是大實話。曾幾何時季泠已經如此依賴於楚實了。

　　大約是這句話取悅了楚實，他沒再追問，反而柔聲道：「中午可想去寶和樓吃飯？」

　　寶和樓是濟南府中的名樓。

　　楚實正跟季泠介紹，「他家有一百零八道魯地名菜，光是厨子就有三十六名，每人只做拿手的那兩、三道菜，所以味道十分地道，算是集魯菜之大成。」

　　楚實越說，季泠的眼睛就越亮，這可是比趵突泉更吸引人無數倍的地方。

　　楚實故意逗著季泠玩地道：「只是你說中午我們是該回府去處理政務，還是陪你去寶和樓用飯呢？」

　　季泠一臉爲難地望著楚實，心思全都寫在了臉上，同這樣的人相處起來著實是輕鬆。

　　「表哥，我……」季泠完全選不出。

　　楚寔笑道：「好了，不逗你了，政務需要處理，難道飯我就不吃了？」

　　季泠聞言頓時鬆了口大氣。

　　待二人在寶和樓的包間裡坐下時，楚實問道：「在成都府時，表妹還有膽子喬裝去飯館，怎的到了濟南府却沒了動靜兒？」

　　季泠知道楚實這又是跟自己玩笑呢，「那時候太年少了。」又是驟然放出去沒了管束，也就放飛了自我，現在壓力太多，年紀也大了，季泠自然再做不出那等行徑。「表哥，就別再打趣我了。」

　　楚寔道：「其實也無妨，只是山東境內不寧，我平日沒空，你自己帶著侍衛也可出來，不過喬裝就不要了。」

　　季泠心裡感激楚實的體貼，却也只能搖頭，「不行的，母親知道了，定要不高興。」

　　婆媳之事，自古就讓人頭疼，楚實也不能教季泠不聽自己母親的，因此也只能作罷，「那我以後多抽空陪你出來。」

　　季泠雖然沒點頭，可看楚實的眼神已經稱得上是滿腔柔情了。

　　「好了，我讓跑堂的先給你唱菜名吧。」楚寔道。

　　季泠最後揀了「一品豆腐」、「葱燒海參」、「油爆雙脆」、「紅燒大蝦」四道大菜，幷幾樣小菜，却也不算多。

　　「怎的才嘗這一點？」楚實問。

　　季泠道：「多了也吃不完，太浪費了。」

　　「那你可有好多菜都嘗不到了。」楚寔道。

　　季泠含蓄地道：「不是還有機會嗎？」

　　楚實聞言大笑，知道季泠這是在回應他前頭的話呢。

　　兩人用飯雖然安靜了些，却也別有寧和靜謐的舒適，再加上季泠吃飯，十分地認真，每一道菜在嘴裡品嘗時，都會露出無比快慰的表情，讓人看了就覺得歡喜。

　　美人果然是美人，就連吃飯，也比尋常人好看太多，至此方才知道，爲何叫做「秀色可餐」。楚實不用吃菜，看著季泠吃飯的樣子就能下酒了。

　　尤其是她小嘴咀嚼的動作……

　　楚實又撇開了眼，調整了一下坐姿，拉了拉袍子。

　　正吃著飯，外頭却傳來了小小的動靜。

　　楚實開口問道：「南安，外面怎麽了？」

　　「回中丞，是竇姑娘想進來向中丞謝恩。」南安在屏風後禀道。

　　如今竇五娘在濟南府也算是名人了，因爲她一人的案子就涉及到了一位巡撫和一位知府兩位高官。加之她又美貌驚人，而楚實又年輕有爲，俊朗不凡，且相逢還是一出英雄救美的佳話，市井小民可不就愛聽這樣的故事麽？

　　因此季泠也知道這位竇姑娘，也就是當初芊眠說的楚實從兗州帶回來的那位。季泠沒問過楚實，也不打算過問，此時驟然聽見竇五娘求見，却是有些驚訝，還帶著一絲好奇。她對這位楚實傳言中的紅粉知己也是想見見的。

　　楚實轉頭看向季泠，從她的神情中就明白了，「你也聽說過她？」

　　季泠點點頭。

　　楚實轉頭對著屏風道：「讓她進來吧。」

　　竇五娘是抱著琵琶進來的，一進門就給楚實行了跪叩大禮，「民女見過中丞。」

　　叫起後，竇五娘又對著季泠行了禮，「夫人萬福。」

　　楚實帶著女眷出門，也沒隱瞞人，因此竇五娘知道季泠在此也不奇怪。

　　楚實見竇五娘拿著琵琶因而問道：「姑娘這是重操舊業了？」

　　竇五娘聞言這才將放在季泠身上的眼神轉開，「是，民女有手有脚，總不能一直靠中丞接濟。」

　　楚實點點頭，好似很欣賞竇五娘這種自力更生的行爲。

　　竇五娘又道：「今日聽聞中丞帶了夫人到寶和樓，民女對大人和夫人的恩典無以爲謝，所以想爲大人和夫人彈奏一曲以助興。」

　　「不用，接你的案子是本官職責所在，竇姑娘無需如此，本官對秉公辦理的。」楚寔道。

　　竇五娘盈盈道：「隻這『秉公辦理』四字便已叫民女無以爲報了。」

　　這竇五娘却會說話，一句話就把山東官場的惡習給點出來了，連楚實都沒話說了。

　　竇五娘的琵琶彈得極好，舞也跳得極美。腰肢柔韌，雙腿修長，長袖被她舞得好似柔柳，紗裙轉動好似繁花綻放。一舉一動都契合著音律，看得季泠都沒眨眼。

　　只是另一個女人，生得傾國傾城，還在自家夫婿跟前起舞弄琴，這明擺著就是想以身相許啊，季泠再遲鈍也是明白的，她唯一不解的是爲何偏偏選擇自己也在場的時候勾搭呢？以季泠對楚實的瞭解，他即便好色，也絕不會在自己跟前失禮，更何况他還一丁點兒都不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