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楚實點了點頭, 却還是不明白楚宿爲何會妥協。所以思忖良久後,他還是道:「阿宿,人生就這一輩子,有時候也沒有必要太過委屈自己。你若是想, 只許點點頭,剩下的事我可以幫你辦。」
楚宿搖了搖頭, 「阿容與我, 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兒了。我早就忘了。」
楚實見楚宿如此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反倒是楚宿抬頭看向楚實, 有些遲疑地開口道:「聽人說大嫂不能生育, 大哥你有什麽打算?」
楚實唇邊天生的那一抹微翹輕輕地壓了下去,沒說話。
楚宿却像沒察覺一般地盯著楚實, 固執地等著他回答。
楚實也沒吭聲,不過最後還是他打破了沉默, 突兀地輕笑了一聲,還略帶著一點兒諷刺的意味, 「放心吧, 總不會讓她比以前差。」
季泠此刻剛洗過澡正坐在妝奩前保養手脚,王婆婆的方子很好,但也需要持之以恒, 所以除了昏睡的日子外, 她每天晚上都會費許多功夫在保養上。且因爲和楚實圓了房,在細節上季泠就更注重了,生怕楚實對她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身體髮膚好像都不是她自己的, 出生時受之父母,嫁人後就成了丈夫的了。
而芊眠則蹲在地上幫季泠修脚指甲,幾個月沒走路,一雙脚養得又白又嫩的,略多走走就疼。「少夫人這雙脚生得可真美。」芊眠嘆道。
季泠瞥了眼自己的脚,也沒覺得有什麽出衆的,不就一雙脚麽。她隨意地翻著首飾匣,在思考明日的穿戴。回到楚府穿著打扮就不能隨意了,日常太樸素了不行,太莊重了也不行,乃是一門大學問。
講究一點兒的閨秀一日要換好幾身衣裳。季泠雖然也換,却不是爲了講究,只是爲了要入厨所以不得不換。
楚府除了老太太那兒有小厨房,其餘各院都是沒有的,統在大厨房裡做飯。虧得季泠和王厨娘有師徒之情,這才能蹭蹭她的厨房。
不過王厨娘因爲年紀大了,身體懶怠動了,這兩年更是起了自己買間小院子養老的念頭,她手頭的積攢的銀子也够了,只要不出大事兒,用到死是沒問題的。
季泠聽見王厨娘想走,心裡就難受。這會兒便是在翻首飾,也有些心不在焉的。不其然便將首飾匣子裡最下層的那串紅珊瑚手串給翻了出來。
夢裡的情形再次涌上心頭,那身玄色織金卐字寶相花紋袍子,還有吞金而亡的她。季泠敏銳地發現,在她死的時候,這串她從不離身的紅珊瑚手串竟然不在她手腕上。是她自己取下來的麽?因爲被玷污了,所以不配再戴著她?
雖然夢中的她好似幷非自己,但頂著同一張臉,季泠對她的苦難却是如同身受。
季泠將手串放在手裡無意識地盤動,聽得背後楚實道:「這麽喜歡這手串,怎麽不見你戴?」
季泠被嚇了一大跳,手串也掉在了地上,還是楚實彎腰給她撿起來的。撿起來後却沒還給她,而是放在手裡轉了轉。
季泠抬眼看著楚實,不知該如何回答。
楚實拉過一隻凳子坐到季泠身邊,又拉起她的手將紅珊瑚珠串强行戴在了季泠的手腕上。
皓碗雪白,珠串艶紅,相得益彰,對比得煞是好看。
季泠的臉却驟然白了起來,手還被楚實捏在掌心裡,却忍不住抖動了起來,想努力抽回來把那珠串擼下去。實在是一戴上那珠串,夢裡季泠那種絕望的痛苦就好像附身一般讓她心悸。
「不喜歡?」楚實問。
季泠的聲音有些抖,「我平日裡下厨,手上若是戴著東西不太方便。」她不敢說不喜歡,畢竟是小時候楚宿賭輸了送的,還是章夫人找高僧開過光的,她若是不喜歡就太不識抬舉了。讓人聽見,可就有舌根嚼了。
鬆開手,楚實見季泠快速地擼下珠串,也沒再多說什麽。
上0床安置後,床簾放下來就是另一個世界。本該一如昨晚的曖昧、迷離、靡艶,可季泠却縮成了一隻蝦米。「表哥,我,我……」她還疼著呢。
楚實收回手,「那睡吧。」說完轉過身去,背對著季泠睡了。
季泠有些可憐地看著楚實的背,却也不敢貼上去。不敢也害羞,哪有婦道人家那般不知羞地貼上去的。
「表哥,我就是還有些疼,不是不……想伺候你。」季泠的聲音小奶猫似的細弱。
「嗯。」楚實應了聲,也沒轉過身。
季泠等到楚實的呼吸均勻了之後才敢放心大膽地睡過去。只是她才安下心,身邊人却突然有了動靜兒。
楚實轉過身,在季泠的耳垂上輕輕搓了搓,「疼得厲害?」
「噯。」季泠趕緊睜開眼睛應了聲。
楚實伸手摟過季泠,「睡吧,今晚不碰你。」
躺在楚實的臂彎裡,若是睡覺其實是不舒服的,因爲脖子後面墊著東西。但季泠也沒敢吭聲,就可憐兮兮地那麽睡了。雖然楚實的脾氣緩和了點兒,但季泠敏銳地察覺到他其實還是在生氣的。
而且還跟她有關。
季泠有些心虛,以爲楚實看穿了她。她身上的確疼,但也不至於就到了不能同房的地步,因爲楚實待她是極溫柔的。
可季泠本能地就討厭這件事。即便跟楚實在一起,她的腦子裡偶爾也會浮現出夢裡的情形,那讓她噩夢連連的卐字文,讓她控制不住地抓傷了楚實的背。
再來,季泠也覺得夫妻之事實在是太羞人了。那麽親近,親近得幾近靡亂失魂,讓人産生莫名的渴望,莫名地想要呻0吟,那聲音聽著季泠自己都羞得想鑽地縫,實在太不端莊了。
對季泠而言,老太太從她見到的那天起就在守寡,身邊沒有男人,二老爺一直在爲任官,所以章夫人也是獨守空閨,她公爹倒是在京裡,但與蘇夫人同房的日子也不多。所以她看到的這些出身名門的貴婦人都是不怎麽和丈夫行事的,季泠最羡慕的就是她們,做夢都想像她們一般端莊雍容,一身貴氣。
所以季泠會不由自主地去模仿她們,也就自然而然地覺得楚實去睡繁纓才是正理。就讓她自己一個人睡覺好了,這樣她還睡得安穩些,也就不用擔心半夜自己的睡相會不會干擾楚實。
雖然芊眠再三向季泠保證,她的睡相很規矩,可她還是不放心。同在一個被子裡,放個屁他都能聞見,這實在太拘束了。
爲了這個,季泠最近連吃食都很注意。凡事辛腥之物都不敢用,比如魚蝦、羊肉之類都不敢吃,更不提大蒜、葱韭之類的了,就怕嘴裡的味道不好,兩人那般親近時,讓楚實覺得不舒服。這架勢,宮妃伺候皇帝恐怕都沒那麽忐忑。
反正,跟楚實同床真是處處不便,想起夜都只能憋著,因爲每次楚實都睡在外面,季泠生怕打擾他了。
季泠的小心翼翼,楚實自然察覺到了,他在季泠的額頭上安慰地親了親。却嚇得季泠連胡思亂想都不敢了,總是錯覺楚實能看到她的內心。
第二天起床,季泠毋庸置疑地落枕了,脖子僵得厲害。
楚實則是一大早就被蘇夫人叫過去了,再怎麽生自己兒子的氣,也不能一直不搭理的。而楚實因爲剛回京,也不急著去大理寺衙門報導。
這是本朝不成文的規定,除非有緊急狀况,否則官員上任都要不慌不忙,由著前任把首尾收拾好了,這才去交接,免得開罪人。
雖然楚實的官職皇帝早就指了,前大理寺左少卿也已經調任,但他也還是要遵守官場的潜0規則不急著上任,於是就得了一段人生中難得的悠閒時光。只可惜家裡也不是那麽好待的,婆婆不喜歡兒媳婦,夾在中間的兒子就難受了。
蘇夫人一見到楚實就問,「你昨兒個怎麽提起阿容了?她如今也是可憐,如娘下世,她如今是雙親都不在了,一個姑娘家家獨立支撑,難免不被親戚欺負。」
楚寔道:「娘你誤會了,二弟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他和二弟妹不諧,所以春闈一直未中,我本是想著爲他想想法子的。」
原來是一場空歡喜,蘇夫人立即就不滿了,白了楚實一眼,「你也是的,有心思操心阿宿,怎麽不操心操心你自個兒?」
「我有什麽可操心的?」楚實裝傻地笑道。
「還說呢,眼看著就要而立了,却連個孩子都沒有,你說著急不著急?外頭都有人傳言說是你自己有毛病了。」蘇夫人道。
「娘,你就別操心了,什麽都會有的。」楚寔道。
蘇夫人「哼」了一聲,「你呀,回府也別冷落了繁纓,我如今也想開了,無論嫡庶,你先有個兒子總比什麽都强。」
楚實敷衍著應了。
蘇夫人又道:「不過繁纓年紀也大了,你若是在外頭看上了誰,納回來也成,反正你媳婦也不敢說什麽。」
楚寔笑道:「這不是欺負人麽?」
蘇夫人啐道:「什麽欺負人,你以爲你媳婦就是好欺負的?」
楚實揚揚眉。
「做婆母的對她稍微不假辭色,她就記恨在心。你瞧,我臉上長了褐斑,她手裡明明有方子却不給我用,最後還是你二弟妹淘了方子送來給我。真是叫人看笑話。」蘇夫人道。
雖然其中實情蘇夫人不是不清楚,明明是她自己拒絕了季泠,非要看到效果才用,可也不妨礙她用這樁事來給季泠上眼藥,就是想讓楚實惡了季泠,早些重新娶一房有助益的妻子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