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巧的是, 最近去了周邊鄉縣查看春種的楚實恰此時回了府,正從二門外往裡走想換衣服,一行人就這麽遇上了。
看到有陌生女眷楚實還是略微驚訝的,畢竟季泠可謂是深居簡出, 不和任何人來往的。只是當他的視綫挪到苗蘭香身上時,停頓得又比尋常久了些。
季泠見楚實望著苗家姐妹看, 趕緊介紹道:「表哥, 這位是苗家姐姐, 她夫婿是華陽縣令, 那位是她妹妹。」
楚實的視綫落到苗冠玉身上,苗冠玉也正眼睛也不眨地看著他。
「給大人請安。」苗冠玉上前給楚實行了禮。
「你們這是要走了?」楚實問。
苗冠玉搶在苗蘭香之前道:「正是。」
楚實也沒再多說什麽, 側頭對季泠道:「我回來換件衣裳。」
季泠點點頭,送了苗氏姐妹上馬車這才回身。
楚實沒去繁纓那邊, 而是回了主屋的西梢,他日常換洗的衣服如今多在這邊, 但還是由繁纓在伺候更衣。
季泠進門的時候, 楚實已經換好了衣裳,正坐在榻上出神,這對楚實而言可是極少有的事情。
季泠看了看站在一旁不動的繁纓, 繁纓輕輕朝季泠搖了搖頭。季泠便只當楚實是在爲政事煩惱, 因此也不敢出聲,想著默默地退出去,到書房打發點兒時間。
可她的脚才剛動,就聽楚實道:「你怎麽認識苗家姐妹的?」
季泠回過身道:「我去大慈寺上香, 不小心撞著冠玉了,就是那個妹妹。」
楚實看著季泠道:「不像是會不小心的人。」
季泠沒想到楚實這麽高看自己,有些訕訕地道:「那天有些走神,人也太多了。」
楚實點點頭,沒再說別的。
季泠忐忑道:「那我以後還可以跟苗姐姐來往嗎?」季泠對苗蘭香是很有好感的,主要是跟她說話不費力。那當然是因爲苗蘭香主動投喂的功勞,楚實是她夫君的上司,苗蘭香能不上趕著討好季泠麽?所以絞盡腦汁跟季泠攀談,一點兒不會冷場,不過多半都是苗蘭香在說話,季泠聽著。
季泠很喜歡這種相處的感覺,沒什麽壓力,也不用想話題,她畢竟是太寂寞了。
楚寔道:「你喜歡跟誰來往幷不用跟我請示的。」
季泠道:「可她夫君是華陽縣令,我怕……」
楚實自然知道季泠在怕什麽,「無妨,便是她有事相求,你聽著來告訴了我就是,能幫的就幫一把,畢竟你找個說話投機的人也不容易。」
季泠感激得都不知該說什麽了,隻低聲道:「一定不會讓表哥難做的。」
在季泠和楚實說苗家姐妹時,苗家姐妹也在討論他們。
「想不到知府大人居然如此年輕。」苗蘭香嘆道。
苗冠玉看向苗蘭香道:「其實姐夫也不錯啦。雖說年紀大了些,可對姐姐也很好啊。」
苗蘭香回頭敲了苗冠玉腦袋一下,「說什麽呢?人小鬼大。」
苗冠玉吐了吐舌頭。
苗蘭香是華陽縣令祝長崗的續弦,祝長崗頗有才學,只是人生得寒磣了點兒。苗蘭香才貌雙全,配他多少心裡還是有些不樂意,但苗家雖然有財,却無勢,能做祝長崗的續弦已是不容易。
正因此苗蘭香對那些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的夫妻才格外羡慕,「我本想著楚夫人生得那般貌美,仿佛仙女兒一般,真怕被凡夫俗子糟蹋了,如今瞧著,同楚大人可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苗冠玉道:「聽說楚夫人娘家姓傅,也是京中高門,姐姐可聽說過?」
苗蘭香搖了搖頭,「楚夫人姓傅麽?我怎麽不知道?」
苗冠玉道:「我先才好像聽她府中丫頭提起的,具體也不知道。不過姐姐既然想交好楚夫人,打聽打聽總是沒錯的。」
苗蘭香點了點頭,「知道了,回去我問問你姐夫。」
祝長崗不是京城人,對楚家的家事自然也知道不多,不過他既然來了華陽,又想奔點兒前程,對楚實的基本情况還是請朝中同年打聽了一些的。
「傅夫人?不知道啊,我只知道楚大人娶的是他家表妹。」祝長崗在苗蘭香提起時道。
「我說楚夫人怎麽叫他表哥呢?」苗蘭香道。
祝長崗沒接話,晚飯還沒開始他有些餓了,見桌上有碟子雪花糕便拈了一塊放入嘴裡,却和平日的味道大爲不同,連不怎麽在乎飲食的他都連吃了三塊還意猶未盡,「咱家換厨子了?」
苗蘭香道:「沒呢,這是知府夫人送給冠玉的,她惦記著你,就給你裝了一碟子送過來。」
祝長崗道:「知府家的糕點就是比外頭的香。」
「知府夫人也比外頭的好看。」苗蘭香感嘆道,想著季泠的容貌,她這會兒心裡都還覺得不真實,哪兒能生得那麽好看啊?
祝長崗對這位小他十幾歲的夫人很是愛重,聽她如此說,不由笑著摸了摸她的臉頰,「長這麽大,我可沒見著過能比得過我家夫人的。」
苗蘭香心裡甜甜地嗔了祝長崗一眼,「哎,我可不能同她比,那是真的心服口服。」
祝長崗沒當回事兒,女人都是矯情貨,說這話是故意讓他誇她呢。
晚上苗冠玉遇到苗蘭香就問,「姐姐,你可問姐夫了?」
苗蘭香道:「你倒是挺上心的呀。」一直催促她上門拜訪季泠的也是苗冠玉。
苗冠玉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道:「人家就是好奇嘛。想知道京城貴女跟咱們有什麽不同嘛。」
苗蘭香道:「你姐夫說,楚大人娶的是他家表妹,具體姓什麽也不知道。」
「表妹?」苗冠玉楞了楞,「那姐夫還說別的了嗎?」
苗蘭香道:「沒說了,他瞭解楚大人家內院的事兒做什麽?沒得犯了忌諱。」
苗冠玉翻了個白眼,「姐姐啊姐姐,姐夫是根木頭,你怎麽也成了木頭。難怪姐夫的考評會是中等,不得升遷。」
「怎麽說?你個小鬼,現在還教訓起你姐姐來了。」苗蘭香佯怒道。
「我說的是實情嘛。誰不知道枕邊風的厲害啊?若是咱們能多知道點兒楚夫人的事兒,投其所好,多在楚大人耳邊說說姐夫的好處,下次考評肯定能是優。」苗冠玉道:「而且你也說楚大夫年輕,若是能緊緊跟著這樣的人走,姐夫還用爲前途發愁麽?」
苗蘭香道:「那可不一定,你姐夫是真有才,但楚大人京城高門出身,祖上餘蔭罷了。」
苗冠玉嘆息著搖搖頭道:「姐姐真是被姐夫給木化了。你說楚大人是靠祖上餘蔭,可如今他才多少歲,就已經是四品知府了,其他高門子弟有他這能耐麽?再說了,若真要一步一步走上去,姐夫恐怕到死也就能混個知府,那還得他會做人,否則……」
「你這孩子,才多大年紀啊,心眼兒怎麽這麽多,快去睡覺。」苗蘭香說不過苗冠玉就只能吼她。
等苗冠玉被乳母帶下去後,苗蘭香跟身邊丫頭雲兒道:「哎,也不知怎麽生的,小小年紀就那般聰慧。」
「那也是冠玉姑娘的福分,等她長大了,肯定是有大造化的。」雲兒頭道。
苗蘭香搖了搖頭,「我呀,是怕她慧極必傷啊。」
「我瞧著却是福氣。」雲兒知道苗蘭香最疼這個小妹妹,所以全揀著好聽的說,「姑娘聰慧,喜歡的人可多了去了,上回呂夫人不就看中了姑娘麽?」
雲兒口中的呂夫人是祝長崗當初在江西萬安做縣令時的同僚的娘子,相中了苗冠玉想訂下娃娃親,苗蘭香是心動的,可隨著祝長崗調任華陽,這事兒就擱置下了。
提起這事兒,苗蘭香心裡嘀咕著要不要給呂夫人去封信,把親事訂下,她和苗冠玉的母親已經去世,長姐如母,苗冠玉的親事她還是有權說話的。不過她轉念又想,若是能攀上楚實,祝長崗考評爲優而得提拔的話,苗冠玉的親事就能說個更好的人家。呂家兒子還真有些埋沒苗冠玉的人才。
想到這兒,苗蘭香道:「冠玉的親事不著急,她才八歲呢,再看看吧。」
却說回楚府,楚實剛從外歸來也沒歇著就去了前頭衙門處理積壓的事務,季泠則問起了珊娘的病。
「說是還沒好,昨日大夫又開了三服藥。」芊眠道。
季泠站起身,「那我去看看她。」
珊娘的屋子裡充滿了藥味兒,她病懨懨地靠在床頭,什麽也沒做就隻發呆,見季泠進去臉上才有了點兒人色。
「才幾日不見,姐姐怎麽又瘦了?」季泠在床頭的綉墩上坐下。珊娘是真的瘦了很多,以前那是豐腴,如今都成皮包骨了。
珊娘笑道:「你還說我呢,這府裡你可是最瘦的那個。」
季泠的確瘦,她身子也不好,不過還不至於皮包骨,之所以看著瘦,那還是因爲個子高挑的緣故,她的模樣、皮膚都是南方佳麗那般的精緻、白晰,但身高却是北國紅粉那等纖長,可謂是採各方之長。
季泠看著强顔歡笑的珊娘,心裡輕輕嘆息,她側頭看了看身邊的芊眠,還有伺候珊娘的下丫頭道:「你們先下去吧,我跟珊娘姐姐說會兒話。」
芊眠等人下去後,季泠起身坐到床畔,拉住珊娘的手道:「姐姐的心思我都知道,你纏綿病榻久久不好,都是心病。」
珊娘臉一紅,急急地道:「我能有什麽心病?」
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珊娘的心病就是楚實。她如今已經不太往季泠的屋子去了,就是爲了避嫌,她跟著季泠到成都府來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順,她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兒,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把臉皮都用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