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梁府世子
上路第一日只行了三十裏路,傍晚時又飄起了小雪,賀懷翎便吩咐下去,入宿附近的驛站。
這個時節驛站裏頭都很冷清,沒有別的住客,賀懷翎要了一間清淨的小院,讓心腹家丁守著院門口,馬車一路駛入院中才停下,怕祝雲璟摔到,他直接把人裹在大氅裏抱下了車,上樓進了二樓的屋子裏頭。
四五個火盆同時點起來,很快烤熱了屋子, 祝雲璟坐在榻上,不自在地摩挲著自己的臉:“這個能不能洗了啊?”
賀懷翎叫人打了熱水進來,捏著沾濕了的毛巾仔細地幫他將貼在臉上的東西軟化,再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撕下來。
祝雲璟的睫毛微微顫動著,本來的面貌逐漸出現在了賀懷翎眼前,他皮白肉嫩,臉上被捂得一片發紅,賀懷翎心疼道:“再忍兩天,出了京畿地帶就好了。”
祝雲璟有氣無力地瞪他一眼:“嗯。”
賀懷翎笑了笑,叫人上了膳食來,祝雲璟沒有用多少就放下了筷子,賀懷翎見狀問道:“沒胃口?”
祝雲璟胡亂點了點頭:“還是暈。”
坐了一整天的車,不暈便怪了,賀懷翎沒有勉強他:“那就算了,但歇一會兒還是得把藥喝了。”
過後他再叫人去廚房備著點吃的,晚點要是祝雲璟餓了再給他端來就是了。
天色暗得很快,賀懷翎叫人點上了燈,喝過了藥祝雲璟靠在榻上看書,是前朝的志異話本。賀懷翎坐在他身邊給他剝橘子,送到祝雲璟嘴邊他便直接張開了嘴,視線都未移動分毫,舌尖不經意間舔過賀懷翎的指腹,賀懷翎的眸色黯了黯,祝雲璟卻無知無覺,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話本上頭。
朦朧燭光映在他的臉上,更襯得他眉目如畫、面如冠玉。難怪都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心動,賀懷翎看著心尖發癢,卻只能按捺住,笑問道:“殿下喜歡看這種話本?”
祝雲璟翻過去一頁,目光依舊落在書頁上:“以前陛下和師傅不讓看,說會迷了心智,現在反正也沒人管著了,這個還挺有趣的。”
“有趣在哪?”
祝雲璟淡定道:“書中說的,甜言蜜語都是毒藥,這個世間最不缺的就是薄情寡幸之人。”
“……”賀懷翎,“也別看太久了,傷了眼睛。”
祝雲璟終於抬眸覷向了賀懷翎:“侯爺怎麼一直在這裏,不回屋去歇下嗎?”
“這個院子裏就這一間上房,殿下勉為其難收留我一晚吧?”賀懷翎厚著臉皮道。
祝雲璟:“……你睡外面榻上?”
賀懷翎:“……”
下人已經把床鋪好了,換上了他們自己帶來的嶄新乾淨的被褥,洗漱過後祝雲璟躺上床,賀懷翎坐在床邊看著他:“殿下不答應我就只能在這裏幹坐一夜了。”
祝雲璟翻過了身去:“耍什麼無賴。”
一陣窸窣後,溫熱的身體覆過來,被圈進身後男人的懷裏時,祝雲璟也懶得動了,耷拉著眼皮子打著哈欠,賀懷翎在他耳邊低聲呢喃:“雀兒,這是在外頭,你身子又重,我是擔心你夜裏不舒服,有我在照顧著你方便些。”
祝雲璟閉上眼睛小聲嘟囔了一句:“想睡就睡,找什麼藉口。”
賀懷翎輕笑,祝雲璟這個性,還真是叫人稀罕。
難得的一夜好眠,祝雲璟一直睡到了天大亮才醒,屋子裏只剩他一人,他坐起身喊了一句,門口守著的小廝進來伺候他起身。
更衣時祝雲璟隨口問小廝:“侯爺呢?”
“侯爺半個時辰前就起了,正在樓下院子裏練劍,他說等您醒了用過早膳就上路。”
今日是個不錯的晴天,祝雲璟走出房門,果真聽到樓下傳來的利劍破風的唰唰聲響,他站在走廊的扶欄邊上向下望去,長劍在賀懷翎的手中有如行雲流水一般,劍之所至,劃出道道乾脆俐落的弧線。
似是察覺到了祝雲璟的目光,最後一擊後賀懷翎一個漂亮的凌空旋身,長劍回鞘。他站直身,抬眼看去,正與祝雲璟的視線對上,便下意識地勾唇一笑。
祝雲璟微怔,賀懷翎的額邊掛著晶亮的汗珠,晨光在他的臉上完全地暈染開,襯得他臉上的笑愈加招搖,是最瀟灑不羈的模樣。
在祝雲璟還怔愣著時,賀懷翎已經快步上了樓來,牽著他回了屋:“外面風大,別著涼了。”
祝雲璟垂眸:“……哦。”
用過早膳,他們再次上路,祝雲璟的臉上重新易了容,即便他幾乎都窩在馬車裏不出來,為防萬一,還是小心為上。
果真剛離開驛站沒多久,車隊便停了下來,碰上了那新任的京南大營的總兵路過,對方帶了四個親兵一起,許是剛從大營裏出來,正要回京去。
對方主動過來與賀懷翎打招呼,倆人在馬上互相抱了抱拳,寒暄了幾句。
這位才十七歲橫空出世叫滿朝側目的安樂侯世子姓梁,單名一個禎字,從前在京中十分的低調,淑和長公主的宴席也從未見他參加過,賀懷翎第一次見他便是在昭陽帝的禦書房。皇帝對他似是十分喜愛,京中如今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只這梁世子上任之後就一直待在大營裏,每十天才回京一日,旁的人就算想與他套近乎都不容易。
聽聞車外小廝的小聲稟報,祝雲璟將車窗推開了一條縫隙,遠遠望了一眼。騎在高頭駿馬上的那梁世子確實頗為出眾,身形挺拔,長相亦是極其俊美,與賀懷翎可謂不相上下。只是祝雲璟第一次見賀懷翎時覺得他雖外表看著冷卻十分的正氣,而這梁世子明明笑得溫和,卻莫名給人一種不舒服的邪肆之感。
在對方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掃過來時,祝雲璟立時拉上了車窗,梁禎目光微頓,微微一笑,與賀懷翎道:“侯爺帶著這麼多家丁去邊關赴任,也著實辛苦了。”
賀懷翎淡道:“此去路途遙遠,需多些幫手,到了那邊便好了。”
又說了兩句,梁禎告辭離開,他們本也就是在宮宴上一起喝過一次酒而已,本無多少交情,並無甚可說。
行過京南大營屯兵的鎮子,車隊便轉了向,從這裏開始便要一路往西北邊去了。
賀懷翎上了車,將方才的事情說與祝雲璟聽,祝雲璟點了點頭:“我看到了,是個狂妄之徒。”
“狂妄?”賀懷翎低笑,“這位梁世子明明笑得一臉春風和煦,你怎麼就看出他狂妄來了?”
“直覺,”祝雲璟斜眼睨向賀懷翎,“別說你沒看出來。”
“嗯,與其說是狂妄,不如說是極度自信和自負吧,畢竟他才十七歲,就當上了正二品的京南大營總兵,也算是獨一份了。”
祝雲璟冷哂:“你十七歲時已經在戰場上殺夷人了。”又何必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我知你向著我,”賀懷翎絲毫不臉紅,“但我說的也是實話,京南大營總兵這麼重要的位置給了他,就註定他與眾不同,不過關於陛下看重這位梁世子的原因,我倒是隱約聽到一些流言。”
“什麼流言?”
賀懷翎輕咳了一聲:“有說……這位梁世子是陛下的私生子。”
祝雲璟:“……”
若是這般倒也合理,把兵權交到親生兒子手裏,尤其這個兒子還是不能對人言、沒資格覬覦帝位的私生子,確實比外人要放心得多,更何況,誰又能說這其中沒有藏著皇帝想要補償的心理。
祝雲璟沉了臉色:“這種流言哪里傳出來的?”
“不知,不過陛下下旨賜死你後臥病在床那段時日,這位梁世子確實時常進宮隨陛下左右伺藥,也不怪會傳出這樣的流言來。”
祝雲璟皺眉,見他神色不豫,賀懷翎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殿下,這事亦與你無關,別想了。”
片刻後,祝雲璟閉了閉眼睛,歎道:“罷了,確實與我無關,就算陛下有十個八個的私生子又如何,再寵他也不能把皇位給他們,也夠不上威脅阿瑄。”
祝雲璟能想得開就好,賀懷翎笑著換了個話題:“再過兩日便能出京畿,你便能自在些了。”
祝雲璟嘴角微撇:“以現下的行車速度,到邊關怕是要一個多月吧?”
“無礙,陛下也知這大冷天的行車不易,給的上任時限很寬裕,不用急於一時。”
祝雲璟不再說了,繼續看起了昨日沒看完的話本。
賀懷翎靠過去伸手攬過他,祝雲璟瞥他一眼,沒有多言,將之當肉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
賀懷翎低下頭,淡淡的清香味縈繞鼻尖,明明是他一直以來都習慣了的熏香味道,祝雲璟用了之後卻覺得格外沁人心脾。
給祝雲璟用與自己相同的熏香,除了確實對他和胎兒都有益,賀懷翎也存了一些私心,用著同樣的香,就像他們的氣息都逐漸交融在一塊,不分彼此。
“雀兒……”
“嗯?”祝雲璟專心致志地看手中的話本,隨意應了他一聲。
賀懷翎悶笑,昨天才說不許自己這麼喊,今日便就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