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逃出生天
夜裏,祝雲璟合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賀懷翎不在,他並不敢就此睡過去。
外間忽然響起了一聲細不可聞的房門開闔聲,接著便是幾聲刻意放輕的腳步聲響,祝雲璟背對著床外側的方向,悄悄握緊了藏在被子裏的匕首。
還帶著些許寒氣的身軀覆了上來,祝雲璟正要動,賀懷翎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是我,雀兒。”
祝雲璟鬆了口氣,轉回了身,賀懷翎握了握他的手,低聲提醒他:“趕緊起來,我們現在就走。”
傍晚賀懷翎就出去了,這會兒已經過子時他才回來,沒工夫問他到底做了什麼,祝雲璟立刻起了身,賀懷翎給他披上件擋風的斗篷,牽著他悄無聲息地出了門。
外頭賀懷翎早已安排好了,一個家丁駕著車正在王府側門外等他們。
這個點城門早已關了,馬車駛離王府之後停在了離西邊城門不遠的巷子裏的一棟不起眼小宅子前,賀懷翎小聲告訴祝雲璟:“城門寅時五刻就會開,我們在這裏等等。”
這棟宅子是白天賀懷翎叫家丁去租的,給他們暫時落腳的地方,另兩家丁就在這候著,還有一人白日便先出了城,會在城外接應他們。
進門之後他們合衣躺在床上歇息,祝雲璟嗅到賀懷翎身上若有似無的血腥味,皺眉道:“你進夷人王宮殺人去了?”
賀懷翎不在意道,“殺了他們汗王。”
祝雲璟十分驚訝:“你在他們王宮裏殺了他們汗王?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順手而已。”賀懷翎解釋道,今日王宮裏舉辦酒宴,他本是想尋著機會摸去汗王的寢宮偷取他們與番邦人往來的秘密信函,哪知道那喝得醉醺醺的汗王突然回來了,他躲在暗處看了一場那汗王與美妾的活春宮,伺機要走的時候被他們發現了,便乾脆下了殺手。
“汗王縱情酒色,尋歡的時候從不許人進去,我才能得手,若是天亮前都無人發現他已死在寢宮裏,我們便能順利出城。”
祝雲璟道:“既然把持朝政的是那個二王爺,你殺了汗王也沒什麼用吧,反倒是幫那二王爺提早登上汗位了。”
賀懷翎笑道:“那倒不儘然,汗王看似昏庸不理朝政,早年的威信還在,擁戴他的大臣也不少,二王爺行事狠辣卻有勇無謀,很多人其實都不滿他,以後這玉真國難得太平了。”
總之,能給這些夷人添些麻煩便是好的。祝雲璟點了點頭,沒再多問,賀懷翎望了一眼外頭黑漆漆的夜色,輕拍了拍他的腰:“還早,你睡一會兒吧,要走的時候我再叫你。”
祝雲璟並無睡意,順口提起了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昨日夜裏他被劫進王府,白日賀懷翎一直在處理事情晚上又進了王宮,他們還一直沒有好好聊過這些。打仗的事其實沒什麼好說的,賀懷翎在陸續寄回來的幾封信裏把該說的都說過了,倒是祝雲璟怕他在外頭分了心,一直沒把京中的那些消息告訴過他。
“你知道……賀家的事情嗎?”
賀懷翎輕聲一歎:“造反一事我已知曉,賀家被滿門抄斬,小弟早就把事情原委寫信告知我了。”
祝雲璟一時不知當說什麼好,即便賀懷翎與他祖父二叔不睦關係尷尬,那也是他的至親,他們與祝雲珣因謀反而全家被誅,告發之人還是他的親弟,怕是換了誰都很難無動於衷。
賀懷翎道:“小弟並無過錯,既為忠君也是為了保全家人,若非如此,只怕我定遠侯府亦難逃一劫。”
祝雲璟的眼中滑過一抹欲言又止之色:“……你能想通自然是好的。”
賀懷翎捏住他的下巴:“雀兒,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沒說?”
祝雲璟望著他,黑亮的雙瞳裏隱隱有難言的苦澀:“阿瑄的信裏雖未明說,但看他字裏行間的意思,陛下應當已經知道了我還活著。”
賀懷翎怔忪了一瞬:“他是如何知道的?”
“煢關兵裏還有當初京裏來的三萬人,他們當中或許有見過我的認了出來,又或許更早的時候……”祝雲璟搖了搖頭,當初選擇用謝夕雀這個名字便已是十足大膽,他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自己,這裏頭本就藏了一分他期待皇帝知曉的心思。
或許在他內心深處,始終不相信他的父皇會對他絕情至此。結果一如祝雲璟所想,昭陽帝並未對他趕盡殺絕,但真相卻更叫人難以接受。
賀懷翎道:“陛下已經知道了你是受人誣陷,又知曉你還活著……他是何反應?”
祝雲璟自嘲一笑:“還能如何?我已經是個死人了,難不成還能死而復生回去繼續做皇太子嗎?”
不能回去他並不遺憾,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他回不去的原因,僅僅是為了給人騰位置。
皇帝與那安樂侯世子的真實關係之前就有傳言,他原以為即便是真的,一個私生子而已對祝雲瑄也夠不上威脅,現在才如醍醐灌頂,別說是祝雲瑄,連他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都是遠比不上那人的。
這些事情並不難猜,祝雲瑄信中雖說得語焉不詳,但僅是隻言片語,熟知他的祝雲璟輕易便能猜到他的意思。
比起皇帝認定他要謀反而賜死他,這樣的真相對祝雲璟的打擊更加致命,只好在,如今他身旁還有賀懷翎和元寶。
賀懷翎亦未想到事情真相竟是這樣,一時唏噓不已,更是心疼祝雲璟,當初誰人不知是皇帝對太子太過縱容溺愛,才養成了皇太子這般跋扈張揚的個性,誰又能想到,到最後他卻又為了別的兒子,還是一個私生子,親手賜死了祝雲璟。
祝雲璟縱有千般錯,對皇帝的一片孺慕之情別人或許不清楚,賀懷翎卻是看得真真切切。
祝雲璟閉了閉眼睛,半晌,忽然嗤笑了一聲:“他這麼費盡心思為了這個私生子,又是廢太子騰位置,又是樹活靶子,還特地準備了個傀儡給他,做得這麼面面俱到,別是因為這個兒子是他親自生的吧。”
不怪祝雲璟會這麼想,換做是他也會想把最好的都給元寶,否則那梁世子又憑什麼勝過十幾年來幾乎是昭陽帝親手帶大的他?
賀懷翎低咳了一聲:“陛下那樣的人……應當不會的。”
皇帝心思深沉、喜怒無常,親自生孩子?怎可能……
祝雲璟斜眼睨向他:“萬一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呢?你以為我當初很願意把元寶生下來嗎?”
賀懷翎並不想與他爭辯這個,握住了祝雲璟的手,寬慰他:“雀兒,過去的事便過去了吧,不必過於糾結,何必一直惦記著給自個找不痛快?”
祝雲璟收了玩笑的心情,神色黯了黯:“罷了,你說得對,糾結也是自尋煩惱。”
反正也回不去了,他們父子此生怕是都再無緣得見,父子情分既已斬斷,又何必再念念不忘。
說了一會兒話倆人還是迷迷糊糊地眯了一陣,寅時剛至,家丁便來敲門提醒他們,說外頭街上突然出現了許多官兵,正在挨家挨戶地搜人,城門似乎也暫時不會開了。
很顯然,汗王被殺之事已經事發,賀懷翎假扮的這三王爺又在同一時間失了蹤,要搜的人自然是他。
祝雲璟道:“早知如此還不如暫且留在那王府中。”
賀懷翎搖頭:“我是最後一個離開王宮的,本就嫌疑最大,即便我們不走,也一樣會懷疑到我身上,到時候更難脫身。”
“現在要怎麼辦?”
“不用緊張。”
官兵搜到他們這棟宅子破門而入時已快天亮,幾個家丁假意攔了幾下便讓他們闖了進來。正屋的門被人一腳踹開,床帳之後交疊抱坐在一塊的人驟然停下了動作,長劍唰地挑開紗帳,賀懷翎反應迅速地拉起被子,蓋住了祝雲璟光裸的肩背,祝雲璟趴在他懷裏羞得不敢抬頭,依舊在低喘著氣。
領頭之人看到這香豔一幕愣了一愣,粗聲粗氣問道:“這裏就你們倆?你們是做什麼的?可有看到可疑的人進來?”
賀懷翎皺眉道:“這屋子裏只有我和夫人,你們這般闖進來,要我夫人以後還如何做人?”
跟進來的家丁著急問道:“官爺,你們在到底找什麼人?我們是來這裏經商的,租了這棟宅子暫住而已,真沒見著什麼可疑的人啊,你們這樣闖進來實在是……”
那人看了一眼賀懷翎懷中瑟瑟發抖的小娘子,又仔細瞅了賀懷翎幾眼,賀懷翎由家丁幫他重新易了容,在本來的相貌上做了修飾,與那假陳博並無半分相似之處。
其他人已經將幾間屋子翻了個底朝天,確實未發現可疑之處,那領頭的撇了撇嘴,帶著人又去了下一戶。
腳步聲漸漸遠去後,祝雲璟才從賀懷翎的懷中坐起了身,沒好氣地推了他一下:“這樣能蒙混過去嗎?”
賀懷翎笑了笑:“東躲西藏的人誰還會惦記著這檔子事,放心,他們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