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真相背後
“原本不必那麼急著攻城,因為煢關這邊出了事,將軍想要速戰速決回來救援,才提早發起了進攻,若是按著原計劃本可以將玉真人一網打盡,因為倉促行事最後卻讓他們的主帥逃了,將軍更是在與人廝殺中失去了蹤跡,下落不明。”
丁洋沉聲稟報:“清掃戰場的時候我讓人仔細搜找了,並未找到將軍的……屍身,應該確實是失蹤了,我已留了人在那邊打聽,一有任何消息便會飛鴿傳信回來。”
賀懷翎失蹤了,祝雲璟只怔愣了一瞬便接受了這個事實,失蹤……總比死了的好。
“我知道了,有消息立即來告訴我。”
誰都沒想到祝雲璟會這般冷靜,相比上一回元寶被人偷走,這一次他確實冷靜過了頭。
這一等便是半個月,賀懷翎卻始終未有任何音訊,祝雲璟有條不紊地安排了府中的事情,又叫人準備了出行的東西,到後頭家中管事才看出了他的打算:“夫人,您是想要親自去找人嗎?”
祝雲璟淡淡點頭:“總得去試試。”
“可北夷這麼大,您要去哪里找?”
祝雲璟認真想了想,道:“先去玉真國吧。”
丁洋留在那邊邊境城池找賀懷翎的人一直未有任何收穫,很大可能賀懷翎已經不在大衍了。祝雲璟想著,他總不會無故失蹤,多半是被逃走的玉真人給順道劫走了,怎麼他都得去尋一尋。
“那……小少爺怎麼辦?”
祝雲璟望向永遠一副樂呵呵模樣的兒子,元寶手裏捏著吃了一半的點心,見祝雲璟一直看著自己,大方地舉高了手,將點心送到祝雲璟嘴邊:“噠噠。”
祝雲璟笑了笑,就著元寶的手將剩下的一半點心咬進了嘴裏,摸了摸兒子的腦袋:“你乖。”
他道:“兩個月之後若我還未回來,你還是帶小少爺去江南吧,把他送去侯爺外祖家裏。”
兩個月的時間,若是仍未尋到人,朝廷怕也會默認賀懷翎已經不在了,到時必會派新的總兵過來接任。
管事只得應下:“那我安排幾個功夫好的,隨您一同前去。”
祝雲璟道:“四個人就夠了,太多了反引人耳目。”
出行前一日,祝雲瑄的新一封來信寄到了祝雲璟的手中,京中的事情已經塵埃落定,祝雲珣被一杯毒酒賜死,賀家除賀懷翎一支滿門抄斬,齊王、太妃與淮安侯、淑蘭長公主等人也被冠上通敵叛國、謀逆犯上的罪名處以了絞刑。
但有一件事,卻是出乎了祝雲璟的意料。
在祝雲珣謀反不成被拿下之後,那淮安侯世子夫人突然冒死求見昭陽帝,稟報了一件事情,說她曾偷聽到自己的婆婆淑蘭長公主與齊王兄妹倆之間的對話,祝雲珣並非皇帝的兒子,而是賀貴妃紅杏出牆與齊王暗度陳倉生下的野種!
淮安侯世子夫人,就是當初那一手促成賀懷翎與祝雲璟好事的趙秀芝,後來還是被祝雲璟設計她才不得不嫁給了那位被割了舌頭的淮安侯世子,據說二人婚後十分不睦家宅不寧,好幾次鬧出事情來。這回齊王與其妻族通敵賣國之事東窗事發,原本並未牽連到淑蘭長公主與淮安侯府,這趙秀芝也不知是發了什麼瘋,竟是拼死也要將這樁醜聞揭出來,將淮安侯府一併拖入深淵。
果然昭陽帝知曉真相後盛怒至極,親自審問了一干人等,原來祝雲珣也早已知曉自己並非皇子,齊王自知再無希望榮登大寶,便孤注一擲押寶在親生兒子身上,他通過林家與扈陽商會從夷人那裏攫取大把不義之財,私下到處結黨營私收買人心,甚至圈養殺手行刺皇太子。但祝雲珣卻並不領他的情,祝雲珣面上與齊王虛與委蛇,真正信任的只有賀家人,無奈賀貴妃一心向著齊王,連臨死前幫祝雲珣討來的名門望族出身的妻子家中都與齊王有勾結,祝雲珣處處受制于齊王又擔心身世會暴露,所以這次截糧餉順勢栽到齊王身上,本就是為了借機除掉齊王,哪知道算盤落空,截糧餉一事事發,他逼不得已只得狗急跳牆選擇謀反逼宮,最後還是失敗了。
這一串串的事情無一不觸及昭陽帝的底線和逆鱗,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被牽扯進來而抄家問斬的人數竟有數萬之巨。
祝雲璟的心思沉了沉,前一回他被人誣陷以巫蠱之術詛咒君父欲行謀逆之事,當時昭陽帝卻並未處置這麼多人,只是因為這回做下這事的人是祝雲珣這個野種,且與齊王有關嗎?
信紙的最後一頁,祝雲瑄說陛下已經知曉了當初的事情真相,買通王九將巫蠱木偶置於東宮的是祝雲珣,拿走他的血書誣陷他謀逆的是淮安侯世子和太妃。寫下這些的時候祝雲瑄似乎十分糾結,下筆時有停頓,祝雲璟逐漸冷下眸色,良久之後,他將信紙伸到燭臺之上,火苗迅速竄起,火光映在他幽深的黑瞳裏,明明滅滅,深不見底。
皇城,禦書房。
祝雲瑄已在地上跪了許久,昭陽帝倚在榻上,無聲地審視著垂首匍匐在地的兒子。
這個兒子並不出眾,從前有祝雲璟和祝雲珣珠玉在前,他甚少會將心思分給別的兒子,那一回他要處置祝雲璟,這個之前一貫低調不起眼的兒子突然跑來,跪在殿外磕得滿頭是血哭求他留祝雲璟一命,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祝雲瑄也是他的嫡子。
但……
“他早就是已死之人,你現在卻來告訴朕,你把他救了出來,他還活著,還要朕接他回來?”
昭陽帝聲音淡淡,聽不出什麼起伏,祝雲瑄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手逐漸握緊:“父皇,大哥他是冤枉的啊,您明知道那些事情都不是他做的……”
“人死不能複生,”昭陽帝冷淡打斷他,“他若是回來,你要朕如何與滿朝文武,與天下臣民解釋?”
“可……”
“你以為,定遠侯府那個小兒來朕這裏告了他祖父一狀,就真能把整個侯府都摘出來嗎?”
祝雲瑄猛地抬起了頭,不可置信地望向昭陽帝,昭陽帝神色依舊平淡:“謝夕雀,他是當真以為朕都不記得了,還是故意的?”
祝雲瑄驟然紅了眼眶,身體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昭陽帝又道:“去了邊關,他倒是比從前出息了,這回煢關守戰,做得不錯。”
“父皇……”祝雲瑄的眼淚奪眶而出,“為何要這樣?”
西洋鐘不斷擺動的聲響清晰可聞,冗長的沉默後,昭陽帝沉下聲音:“朕的兒子還有許多,缺了誰都一樣,你是,他,也是。”
走出禦書房,刺目的陽光讓祝雲瑄有一瞬間的恍惚,他停下腳步,抬眼望向遠處掠過天際的飛鳥,久久凝視著那沒有盡頭的湛藍天空。
或許……祝雲璟回不來,於他,終究也是一件好事。
一聲輕笑竄入耳際,祝雲瑄回神望過去,梁禎站在兩步之遙的臺階下,正笑看著他。
“殿下今日怎這般好興致,竟站在這禦書房外看起了風景?”
祝雲瑄輕眯起眼睛,不作聲地盯著面前之人,梁禎的嘴角始終噙著笑,坦然回視著他。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祝雲瑄心中默念著,對了,就是從廢太子那時起,這個人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從那時起他就已經取代了祝雲璟在皇帝心中的位置……不,或許從一開始那個位置就是給面前這個人的,是祝雲璟占了,所以必須得還回去嗎?
廢太子、押入冷宮、賜死,這一系列雷厲風行的動作背後不是皇帝昏庸不辨是非,僅僅是,他在為面前之人掃清障礙而已。所以那一次皇帝並未大開殺戒,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當真過,卻順水推舟處置了祝雲璟,為的只是,給別人騰出位置。
祝雲珣算什麼,不過是個被推到風口浪尖處的靶子、自以為是的跳樑小丑罷了。那九皇子又算什麼,一個吃奶的娃娃,也不過是皇帝為面前之人準備的傀儡而已。他自己,就更算不得什麼了,從來,他就未入過皇帝的眼。
對祝雲璟,皇帝大概還有幾分愧疚,只是這份愧疚最多也只容許他以定遠侯夫人的身份苟活于世,皇帝可以為他保住定遠侯府,卻絕不可能再讓他回來。
皇帝的兒子有許多,缺了誰都一樣,祝雲瑄是如此,祝雲璟亦是如此,唯一不能缺的,只有……面前的這一個。
梁禎上前了一步,立于祝雲瑄的面前,一步臺階的距離,他們的視線幾乎平齊。祝雲瑄沒有動,他看到梁禎微微傾身過來,在他耳邊低語:“殿下,您怎麼紅了眼睛?可是陛下欺負您了?”
祝雲瑄的目光緩緩移過去,落在梁禎嘴角的那抹笑意上,頓了頓:“你待如何?”
輕笑聲又一次在耳畔響起:“若真是陛下欺負了您,我幫您去欺負回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