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廢黜太子
停朝五日後,宮門終於再次開了,平日裏懶懶散散時常以各種事由告假的眾朝臣一個不落地出現在了朝會之上,昭陽帝沒有多言,直接讓人宣讀詔書,以皇太子祝雲璟德行卑劣、目無法紀、不忠不孝廢黜儲君,告天地、宗廟、社稷。
無人敢勸亦無人想勸,只誰都沒想到皇帝會這麼乾脆俐落,直接就下旨廢太子了,不過這倒是遂了不少人的意,朝中風向瞬息巨變,朝會結束後便已有人湊上來與賀懷翎套近乎,畢竟誰都知道祝雲璟倒臺了,這太子之位就是同樣深得聖寵的二皇子祝雲珣的囊中之物,賀家自然也要跟著青雲直上。
賀懷翎沒有理人,他走出大殿,站在臺階上回首看著東宮的方向,深邃雙目中藏著掩飾不去的擔憂。
這幾日宮中發生的事情已經傳遍了京中的每一座府邸,皇帝命皇宮禁衛軍與大理寺共同審理東宮巫蠱案,在種種嚴刑拷問下,東宮宮人有人屈打成招,有人耐不住酷刑自戕,祝雲璟身邊的首領太監王九招無可招,也在獄中咬舌自盡。而祝雲璟被圈禁在東宮之內,任何人都不得見。
廢太子詔書已下,當日皇帝身邊的太監便去了東宮傳旨,祝雲璟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聽完之後怔愣了許久,才顫抖著雙手接了旨。
傳旨太監對他還算客氣,好言好語地提醒道:“殿下,您簡單收拾一下,一會兒會有人過來幫您搬宮。”
祝雲璟抬起赤紅的雙眼,看向對方:“父皇當真不肯見我嗎?”
“您有什麼話,奴婢可以替您轉告陛下。”
祝雲璟冷笑:“罷了。”
傳旨的太監彎了彎腰就要退出去,祝雲璟卻又叫住他:“王九在獄中都招了什麼?”
“他什麼都沒說,既沒喊冤也沒招供,後頭就畏罪自盡了。”
“畏罪自盡,”祝雲璟咀嚼著四個字,“他既然什麼都沒招,怎麼就成了畏罪自盡了?誰給定性的?”
太監不再多言,又朝著祝雲璟行了個禮,帶人退了出去。
祝雲璟呆坐在地上,半晌過後,閉起眼睛諷刺一笑。
連王九都背叛了他,他可當真是一敗塗地。
一個時辰後,祝雲璟被人押出了東宮,什麼都沒帶走,踏出東宮大門時他最後一次回頭看了看身後金碧輝煌、雕樑畫棟的宮殿,漆黑雙瞳裏只餘一片麻木的漠然。
皇帝給祝雲璟定的新住處是皇宮西北角一處偏僻荒蕪的廢棄宮室,祝雲璟被禁衛軍押過去,路過宮人見了他依舊下意識地行跪禮,祝雲璟目不斜視,即使淪為階下囚了,脊背仍挺得筆直,不願讓人看輕了自己。
半道上祝雲瑄忽然出現,一路撞開了試圖阻攔他的禁衛軍,撲到了祝雲璟面前,滿臉都是眼淚。
有禁衛軍上來拉他們,被祝雲瑄一腳踹開:“你們別太過分了!我們說幾句話都不行嗎?!太子就算被廢了也還是皇帝的兒子!你們最好給我放尊重點!”
領隊的猶豫了一下,給祝雲瑄留下句“殿下有話請儘快說,還請殿下不要為難我們”,便帶著人往後退開了些距離,卻依舊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祝雲璟抬手幫祝雲瑄抹了一把臉,安慰他:“別哭了,我沒事。”
祝雲瑄的眼淚掉得更凶:“你都變這副樣子了還說沒事,我去了東宮好幾回,他們攔著不讓我進去,我想去求父皇他也不肯見我……”
“別傻了,”祝雲璟打斷他,“不想父皇遷怒你,以後都別再來找我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那你怎麼辦啊!”祝雲瑄又氣又急,“那種冷宮是人待的地方嗎?!你真的就這麼認了嗎?!”
“不然還能怎麼辦?”祝雲璟苦笑,“我說我沒做過,父皇信嗎?東西是在我的寢殿裏搜出來的,我根本解釋不了。”
“可是……”
“別可是了,你記住那日在別宮時我與你說的話,你也是皇子,一定不要忘了自個的身份。”
祝雲瑄哭著搖頭:“不行,不行的,我一個人真的不行的……”
“我說你行你就一定行!”祝雲璟冷下聲音,“你走吧,以後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兄弟,記住,不要隨意相信任何人,你唯一能信的只有你自己。”
祝雲瑄不肯動,執拗地拽著祝雲璟的衣袖,淚眼婆娑地望著他,祝雲璟心下一歎,抬手抱住了祝雲瑄的腦袋,將他按進懷裏,貼近他耳邊沉聲說道:“阿瑄,你必須得爭,祝雲珣他必不會放過你,為了我也好,為了你自己也好,你得爭氣,還有,不要像我一樣意氣用事,以後你只能靠你自己了,謹慎為上,萬事小心。”
祝雲璟退開了身,狠狠心將衣袖從祝雲瑄手裏抽了出來,隨禁衛軍離去。
冷宮地方偏僻濕冷,因為年久失修到處都漏著風,殘垣斷壁、荒草叢生,幾個小太監忙前忙後地簡單收拾了一番,恭恭敬敬地將祝雲璟請了進去。
大殿門闔上,連最後一絲陽光都被隔絕在外,殿內四處陰森昏暗,散發著陣陣黴味,祝雲璟忽然想笑,他錦衣玉食地過了十八年,不曾想竟有一日落到了這般境地,笑著笑著便又雙目通紅,捂著肚子頹然地坐到了地上。
自從出事後這麼多天沒了安胎藥,他無時不刻都在受折磨,只能咬牙強撐著,如今他已淪落至此,幾個月以後當真要生了時又該怎麼辦?難道真要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等著一屍兩命嗎?
祝雲珣這些日子卻是春風得意的很,即使昭陽帝尚未表態,明裏暗裏與他示好的朝臣官員卻不會少,祝雲珣倒是有分寸,輕易不接見外臣,後來甚至叫人關了寢宮的門閉門謝客,一副不問世事的低調做派。
但賀懷翎上門,他卻不能將人拒之門外。
祝雲珣叫人奉上好茶,笑著示意賀懷翎坐,賀懷翎站著沒動,目光沉沉地望著他。祝雲珣眉頭微蹙:“表兄這是何意?”
“東宮出事,殿下您是否事先就已知曉?”
祝雲珣冷下了神色:“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太……大殿下他不會做出謀逆君父之事,巫蠱一事定是有人栽贓誣陷。”
祝雲珣不忿:“他不會,難不成我會?表兄這話是在指責我栽贓誣陷他不成?”
賀懷翎冷淡回道:“大殿下身邊的首領太監王九,從前認了個他非常敬重的老太監做師父,得到對方諸多關照和恩惠,那老太監在宮外有個給他傳宗接代的養子,前年老太監去世,臨終前托王九照拂他的養子,那人卻不是個好東西,半年多前被人引誘著染上了賭癮,後因為欠債不還與賭坊老闆發生衝突錯手殺了人,本該判處絞刑,最後卻改判了流放,事情就發生在一個多月前。”
“這與東宮之事有何干係?與我又有何干係?”
“那引誘著老太監的養子去賭的人是殿下您私莊上一個下人的遠房表親,那人前些時日喝醉了酒掉進河裏淹死了,王九下獄之後並未與其他人一樣喊冤,不幾日便選擇了咬舌自盡,更像是默認了罪行後自我了結了,因此查案的官員將之定性為畏罪自盡。”
“表兄不覺得你的話很荒謬嗎?”祝雲珣很不以為然,“你想暗示什麼?你覺得是我用那老太監養子的命去要脅王九陷害祝雲璟?就憑你剛才說的那些?你覺得站得住腳嗎?殺了人到底是判絞刑還是流放,不該是你們刑部的事情嗎?我又如何能插手,依我看或許他不是有意殺人而是防衛不當才從輕發落了呢,這也並非不可能不是?其餘的那些從頭到尾不過都是你的臆斷而已,說出去了誰會信?你覺得父皇是會信你的話,還是信東宮裏搜出來的確確實實的證據?你要知道,當事人都死了,便是死無對證。”
賀懷翎的眸色更深:“殿下,我若是有其他證據,今日便不會來這裏,而是去宣德殿求見陛下了。”
祝雲珣陡然沉了臉:“賀懷翎!你別忘了你姓賀!祝雲璟他到底是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你要這麼幫著他與我對著幹?!”
“我並非幫著他對付您,是您做得太過了。”
“我沒做過,”祝雲珣冷笑,“即使我真做過那又如何?他輸了便是輸了,怪就怪他太狂妄自大,又攤上謝國公府那一家子昏庸無能之輩,若非他之前錯事做得太多,父皇也不會這麼輕易就處置了他,與我又有何干?!”
見賀懷翎依舊面色冷淡不為所動,祝雲珣恨道:“我以為表兄會替我著想原是我看錯了你!你為何不想想憑什麼我母妃與那謝氏同時進宮謝氏為后母妃就只能做妃?賀家是比不上謝家嗎?我又比不上祝雲璟嗎?!他那樣的德行有哪一點配做一國儲君?!憑什麼我就要屈居他之下?!”
賀懷翎沒有再說,拱了拱手,留下一句“告退”,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