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巫蠱之禍
半夜,祝雲璟從睡夢中驚醒,坐起了身,一身的冷汗,下一刻卻又捂著肚子倒了下去。
睡在外間榻上的王九聽到動靜,匆匆進來,點了燈,跪到床邊捏著帕子給祝雲璟擦額頭上的汗,擔憂問道:“殿下可是又做噩夢了?”
“去把香點了,”祝雲璟閉著眼睛,聲音虛弱,“孤歇一會兒,無事。”
“可是那香……”
“別可是了,去點了吧。”
香熏爐裏重新點起了龍涎香,祝雲璟慣用這個,尤其是有了身子之後,全靠這種香料安神才能入眠,但這香對胎兒是有損的,祝雲璟卻顧不得這些。
“過兩日奴婢再陪殿下出宮一趟,去找民間大夫看看吧?”王九小聲與祝雲璟提議。
好半晌,祝雲璟才輕輕“嗯”了一聲,他這輩子都受過的罪都沒有這幾個月受得多,全拜肚子裏的小孽種所賜。
見祝雲璟翻過身抱著肚子又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王九幫他把被子掖好,就在一旁守著,無聲地歎了口氣。
白日裏祝雲璟窩在東宮足不出戶,昭陽帝雖然解了他的禁足,卻並沒有讓他重回朝堂的意思,或許是想要他暫避風頭,除了太傅會過來講學,祝雲璟便再沒見過別的外臣。
他的身子已有四個多月,肚子的凸起已經肉眼可見,不出門免了麻煩,反倒好些。
原以為過了頭三個月就能少遭些罪,但祝雲璟肚子裏這個顯然不是個安分的,一日不鬧騰就過不得,祝雲璟恨得牙癢癢,無數次想著等兔崽子出來了先抓著打一頓屁股再說,心裏才能稍微好受些。
饒是如此,天氣一轉涼,他便又病倒了,連床都下不了。
寢殿內,王九將藥碗端來給祝雲璟,祝雲璟皺著眉頭灌著藥,剛喝了一半,便有小太監進來稟報,說是陛下遣了太醫過來。
祝雲璟神色微變,問王九:“怎麼回事?”
王九小聲與他解釋:“半個時辰前陛下派人來傳話,說是傳您一塊去陪太后逛園子賞菊,您當時昏睡不醒,奴婢叫了您好幾聲都沒應答,便與人回話說您身子不適不過去了。”
祝雲璟放下藥碗,頭疼不已,猶豫片刻,他吩咐道:“叫太醫回去吧,去與父皇回個話,就說孤無礙,只是有些疲憊而已,勞父皇擔心了。”
小太監點點頭退了下去,祝雲璟瞪了王九一眼:“以後不許再自作主張,只要是父皇派人來傳,一定要讓孤知曉。”
王九低頭應道:“諾。”
喝完藥祝雲璟再次躺下了身,就在他又昏昏欲睡之時,王九匆匆過來,滿頭大汗地喊他:“殿下您快起身,陛下來了!已經快到東宮門口了!”
祝雲璟倏然睜開眼睛:“父皇來了?”
“確實是朝著東宮來的,方才小圓子去將您的話回給陛下,陛下就過來了,似乎是要親自過來探望您!”
“快扶孤起來!”
這會兒祝雲璟也顧不得許多,立時坐了起來,王九拿著布帶手忙腳亂地給他纏肚子,腹中的小東西似乎是覺得不舒服了,掙扎得十分厲害,祝雲璟臉色慘白,咬牙忍著疼痛不適,一聲未吭。
剛把外衫胡亂罩上,昭陽帝便進了門來,祝雲璟悚然一驚,慌慌張張地跪到地上請安。昭陽帝見他面無血色、形銷骨立的模樣,不由地皺起了眉:“你怎麼病得這般厲害卻不傳太醫?跪著幹嘛,趕緊起來,身子不適就去床上躺著。”
王九將祝雲璟扶起身,祝雲璟還沒想好怎麼說,昭陽帝便已將跟隨他一塊來的太醫叫了進來:“去給太子看看。”
祝雲璟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慌亂,王九更是慌了神,昭陽帝的眉頭緊擰著:“怎麼了?”
“無……無事。”
祝雲璟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示意王九扶他上床,幸好來的是與他相熟的林太醫,祝雲璟想著,只要一會兒稍稍暗示一番,林太醫應該會替自己瞞下來。
昭陽帝是真關心兒子,就站在一旁緊張地盯著,他越是這般,祝雲璟倒還能勉力保持鎮定,王九卻是驚懼極了,微微顫抖著將祝雲璟扶上床,祝雲璟心裏也亂得很,便並沒有注意到王九這過於反常的慌張。
祝雲璟躺下後,王九往後讓開了一步,腿一軟差點跪到地上去,身子也向一旁歪了歪,一個沒注意便撞倒了床邊的一尊落地花瓶,一聲脆響後,那花瓶四分五裂,王九發出一聲驚呼,匍匐到地上,再站不起來了。
有什麼東西從碎裂的花瓶裏蹦了出來,正落在昭陽帝腳邊,昭陽帝瞳孔微縮,他身旁的太監上前一步將之拾了起來,看清楚那是什麼後太監白著臉戰戰兢兢地跪到了地上:“陛……陛下……這個東西……”
祝雲璟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不對勁,強撐著身體坐了起來,就見昭陽帝從太監手裏接過那個東西,臉色驟變,眼中瞬間湧動起滔天怒火,將那東西狠狠砸向了祝雲璟:“你給朕說清楚!這是什麼!”
東西砸到祝雲璟身上又掉落地上,祝雲璟慌亂地從床上爬下來,沒站穩直接摔了下去,他顧不上渾身劇痛,撿起那東西,只看了一眼,雙手一抖,手中之物便又滑落下去:“兒臣不知道……這是什麼?……兒臣這裏為何會有這個東西?!”
那竟是一個刻著昭陽帝生辰八字的木偶,腦袋和胸前都紮著銀針,觸目驚心,分明就是自古以來歷代皇帝都最忌諱的巫蠱厭勝之術!
祝雲璟完全懵了,腦子裏一片空白,疼痛更讓他沒法理智思考,昭陽帝勃然大怒:“你不知道?!這東西出現在東宮而且就在你的寢殿裏你告訴朕你不知道?!你想做什麼?!詛咒朕嗎?!”
“兒臣沒有!兒臣沒有啊!”祝雲璟似是終於反應了過來,掙扎著跪起身,著急辯解道,“兒臣真的不知道為何這個東西會出現在這裏!兒臣是被冤枉的!是有人故意陷害兒臣!”
“誰會用這種東西陷害你?!誰又有這麼大的能耐?!”昭陽帝氣極,“方才朕進來的時候你就一臉慌亂心虛!你還敢說不是你做的!”
“不是!真的不是!兒臣只是不想看太醫,兒臣並不知道這個木偶為何會出現在兒臣這裏啊!父皇您相信兒臣!兒臣真的不會做這樣的事!真的不會啊!”
祝雲璟聲淚俱下,撲到昭陽帝面前哀求他,昭陽帝怒到極致,一腳踹過去,祝雲璟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地抱住肚子旋身躲開了,只背上生生挨了暴怒中的昭陽帝一腳。這一舉動卻更加刺激了昭陽帝,他一陣氣血上湧,身子打了個晃,身後跪了一地的宮人慌亂地爬起來扶住皇帝,昭陽帝一想到前些日子自己還大病一場,這段時日時時頭疼心悸,卻是因為他的太子詛咒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行事荒唐做出種種有悖儲君德行的行為朕都幫你兜著,外頭那麼多人參你要朕廢了你朕一力壓著!可你做了什麼?!你用這種下三濫的東西詛咒朕!你是不是盼著朕早點死了你好早點繼位便可以為所欲為?!”
“兒臣沒有……真的沒有……”祝雲璟趴在地上,已經動不了了,淚流滿面來來回回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你實在,太叫朕失望了。”
留下最後這句,昭陽帝拂袖而去。
當日,皇城禁衛軍包圍東宮,所有宮人都被帶走下獄,祝雲璟被押在東宮等候處置,禁衛軍統領親自率隊進去挨個宮室搜查,又在東宮的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搜找到了埋在地下的巫蠱木偶四個,這是厭勝之術裏十分惡毒的一種叫被詛咒之人永世不得超生的邪惡陣法,聽聞稟報,昭陽帝震怒之下竟是當場吐血,昏死了過去。
皇宮裏封鎖了消息,第二日早朝直接停了才有風聲傳出來,很快便已傳得滿城風雨。天未亮賀懷翎聽到家中管家來稟報外頭的傳言,當即起了身,匆匆趕去皇宮。
宮門口的禁衛軍守衛比往常翻了倍,來上朝的官員被攔在宮門外,三兩聚在一塊議論紛紛,俱是驚憂不已。
“早朝都停了,還是回去吧,這事……吾等摻和不了。”
說話的是一位內閣閣老,旁的人面面相覷,平日裏最話癆的官員這會兒都不敢輕易開口了,皇太子在東宮行厭勝之術詛咒皇帝,這事確實不是他們能摻和的,歷史上多少血淋淋的教訓、前車之鑒擺在那裏,誰敢出來冒這個頭。
賀懷翎憂心忡忡,找上了一位相熟的禁衛軍領隊:“你可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對方壓低了聲音:“具體的其實我也不清楚,就算知道也不敢胡亂說,不過這次,皇太子怕是徹底栽了。”
“他人還在東宮嗎?……他還好嗎?”
“還在東宮裏頭,不過東宮裏的宮人都被帶走下獄了,裏頭究竟怎麼個情況我也說不清。”
賀懷翎抬眸,望向面前高聳在夜色中冰冷巍峨的宮牆,眼裏儘是擔憂。
祝雲璟……他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