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相親壽宴
不幾日,刺客的身份便核查清楚,前因後果都有了,奏疏呈到了御前,祝雲璟這裏也收到了消息。
三年前黃河多處堤壩決堤,致沿岸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雖然朝廷立刻就撥下了賑災銀兩,但杯水車薪,無數人在那一場天災中喪生,更有人淪為流寇,四處逃竄,甚至揭竿而起,公然與朝廷官府為敵。當時北方戰事正酣,朝廷雖多次出兵圍剿叛亂流寇,卻無力將之徹底剿滅,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那群刺客,便是那些流寇的同夥,早前就潛入京中,趁著征遠軍凱旋伺機行刺當朝太子。
聽聞稟報時祝雲璟正被下人伺候著在更衣,聞言他的眸光閃動了一下,沒有再多問。
王九仔細地幫祝雲璟將腰帶系好,再在腰間掛上一枚瑩潤通透的蟠龍玉佩,鏡中的祝雲璟身長玉立,端的是龍姿鳳采,王九笑著拍馬屁:“殿下當真是人中龍鳳、器宇不凡。”
祝雲璟輕哂:“皮囊再好,又有何用。”
更何況生成這副模樣,竟有膽大狂妄之徒敢調戲於他,這口惡氣祝雲璟可一直惦記著。
“殿下是貴氣天成,好的可不只是皮囊。”
“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給姑母的壽禮可備好了?”
“殿下放心,已經放上車了。”
“走吧。”
今日是淑和長公主五十整壽的日子,公主府設宴,昭陽帝不能親臨,便讓一眾皇子都去給這個大姑母捧場。
淑和長公主是昭陽帝的長姐,先皇后唯一的嫡女,雖比昭陽帝大了有十餘歲,但昭陽帝被先皇后抱養,與這位長公主同在先皇后膝下承歡過不短的一段日子,倆人感情甚篤,昭陽帝一貫很敬重這位長姐。
祝雲璟接上了祝雲瑄一塊出的宮,祝雲瑄悶在宮中已久,今日好不容易能出宮,分外興奮,一路上嘰嘰喳喳個不停。
行至熱鬧街市,祝雲瑄推開點車窗望瞭望外面,歎道:“可惜不能去街上玩,這麼多人跟著,哪都走不開。”
祝雲璟提醒他:“知足吧,要是再遇上刺客,你小心小命不保。”
今日他們是微服出宮,跟著的護衛卻比往常翻了番,自從那日出了事,這兩日京城大街小巷都加強了警備,若不是長公主做壽,他們也出不了宮。
祝雲瑄不以為然:“我就一普通皇子,刺客都看不上我。”
“誰說你只是普通皇子?”祝雲璟不悅道,“你與孤一樣是嫡子,比祝雲珣他們都要貴重,少看輕了你自己。”
“好嘛,臣弟受教了。”
祝雲璟剜了一眼這沒心沒肺的小弟弟,前行中的馬車忽然停了下來,王九在車外稟報:“殿下,謝家少爺來了,與您和五殿下問安。”
“讓他上車來。”
謝軒明進了車裏來,祝雲璟免了他的虛禮,謝軒明笑道:“正要去長公主府祝壽,沒想到會在路上碰上殿下和五殿下,巧了。”
祝雲璟沒心思與他說那些有的沒的,開門見山道:“你回去之後與舅舅說一聲,這些日子讓家裏人都低調些,別惹了父皇的眼。”
謝軒明聞言有些悻悻:“哪能啊,父親的差事都沒了,如今鎮日窩在府裏喝茶遛鳥,不能再低調了。”
一旁的祝雲瑄輕哼:“舅舅是因為當年整治河道不力被免了差事,如今出了刺客的事,舊事怕又要重提,表兄不想著如何囫圇過去還有心思在這抱怨呢。”
謝軒明一臉赧然:“是……我回去就跟父親說。”
當年,若非時任河道總督的謝崇明怠忽職守、失職不察,也不至出現那麼多處決口,死傷那麼多人,要是換個人抄家砍頭都不為過,昭陽帝是看在祝雲璟母后和祝雲璟的份上才從輕處置了謝崇明,為此朝廷上下一片非議,時不時就會有人將之翻出來說道幾句。
祝雲璟閉了閉眼睛,心中鬱結,但既然祝雲瑄已經幫他說了,他便也不多費唇舌了,謝家人雖然不著調,趨利避害的本事還是有的,應當不至於真出什麼事。
兩刻鐘後,皇太子的馬車停在了公主府門口,大管家喜氣洋洋地將他們迎進去。
正廳裏,一身縷金大紅團花錦衣,打扮得很是雍容華貴的長公主坐在主位上,正與一屋子的貴婦夫人談笑風生,因著在座的都是長輩,祝雲璟三人進去的時候便都沒有避諱,與兩位皇子行了禮又都坐下了。
祝雲璟他們各自送上壽禮,祝雲璟準備的是一柄玉如意,祝雲瑄送了自己抄的佛經,長公主笑著收下,拉著他們說了幾句體己的話,最後道:“都去後面的園子裏玩吧,我們這些老婆子聊天你們也不高興聽,等開席了再叫你們。”
今日長公主的壽宴只邀請了京中各府的命婦和各家小輩,走進公主府後花園,聽著不遠處傳來的鶯鶯笑語,祝雲璟忽然明白過來,敢情他們姑母這是借著壽宴之名行相親宴之實。
淑和長公主早年守寡,膝下無兒無女收養了幾個宗室孤兒,過得也算快哉,生平最熱衷的便是與人說媒,還真撮合成了好些對美滿姻緣。
祝雲瑄和謝軒明顯然也想明白了原委,俱是躍躍欲試。三人行至湖邊,便見對岸的花廳裏聚集了十數少女,個個嬌俏可人、如花似玉,有膽大的,就聚在湖邊,時而打量他們這邊,時而羞怯低語,間或傳出一串銀鈴笑聲。
謝軒明和祝雲瑄湊在一塊嘀嘀咕咕,對著對岸的姑娘們評頭論足,祝雲璟甚是無奈,沒有與他們摻和,拾級而上,走進了假山之上的亭子裏,那裏已經有不少人在喝茶聊天,都是京中各府的少爺公子們。
皇太子一出現,原本有些喧囂的亭子裏沉寂了一瞬,眾人紛紛起身問安,祝雲璟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坐下,斜了一眼憑欄而坐的祝雲珣幾人,笑道:“這麼拘謹做什麼?孤還能吃了你們不成?怎沒見你們對著孤的二弟他們也這般放不開。”
祝雲珣帶了另幾個弟弟一塊出來,太小的都留在長公主那邊了,這裏只有幾個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兄弟,都是謹小慎微的透明人,聽了這話便有些不自在,只祝雲珣淡定喝著茶,悠悠道:“他們從前沒跟太子哥哥您一塊玩過,難免有些束手束腳,還望太子哥哥不要計較。”
“孤沒那麼小氣。”
祝雲璟走到與祝雲珣相對的位置坐下,不再搭理他,獨自品起了茶。其餘人面面相覷,見祝雲璟似乎當真不在意他們,漸漸便放開了手腳,各自玩鬧,氣氛重新熱絡起來。
祝雲璟在打量與祝雲珣坐在一塊的賀懷翎,他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裏碰到這人,但轉念一想,賀懷翎也是世家子弟,出現在這樣的場合似乎又並不稀奇。
脫了鎧甲的賀懷翎比之那日初見時少了些煞氣,多了份瀟灑倜儻,祝雲璟愛美人,無論男女,只要長得好在他這裏總能受點優待,只可惜賀懷翎他姓賀,就算是美人,那也是淬了毒的。
賀懷翎似有些心不在焉,祝雲璟垂眸掩去眼中笑意,他知道賀懷翎這幾日定然不好過,京中關於他的種種傳言甚囂塵上,有說他是紫薇星降世,有說他命格奇貴,還有不知什麼人編造出的一段賀懷翎出生時漫天彩霞金光萬道的離奇身世,傳得是有鼻子有眼,想必不久就會傳進昭陽帝的耳朵裏。
這樣的捧殺,可不是人人都受得起的。
有小廝躬著身子進了亭子裏來,到賀懷翎面前遞了個香囊給他,說是對岸花廳的趙小姐讓人送過來的,聞言在場的少爺公子們一陣怪叫,吹口哨的吹口哨,起哄的起哄,連祝雲珣都笑著揚起了眉:“沒想到趙家表妹會看上了表兄,還特地叫人送了香囊過來,表兄不如笑納吧。”
湖對岸,趙秀芝舉著團扇半遮面,被眾星捧月著笑看著對面假山亭子裏的倜儻身影,含羞帶怯又自信滿滿,她是太后最寵愛的侄孫女,雖說在趙太后入宮前趙家不過是市井殺豬的,但那又如何,如今這些世家貴女心中再不屑面上不還得捧著她,她連皇太子妃都不想當,只看中了一個賀懷翎,還怕不能手到擒來嗎?
一刻鐘後,趙秀芝身邊的丫鬟滿頭大汗地將那香囊送回,戰戰兢兢道:“定……定遠候說,小姐厚愛,他承受不起,香囊奉還,物歸原主。”
趙秀芝臉上的笑凝住,起身拂袖而去。
假山之上,祝雲璟放下茶碗,輕蔑一笑:“定遠候連素有美貌之名的趙家表妹都看不上,倒不知道侯爺想找個怎樣的侯夫人?”
太后有意把趙秀芝許給祝雲璟一事只在永壽宮裏與昭陽帝提過,並未傳開,否則今日最丟臉的就該是他祝雲璟了,不過經此一出,祝雲璟卻是打定了主意不收這個趙家女了,連側妃都免了。
賀懷翎淡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心有所屬,講究的也是你情我願、兩情相悅,否則便是給彼此徒添尷尬和麻煩,若行逼迫之事,更是陷人於不義。”
祝雲璟冷了神色,誰逼迫誰?趙秀芝她再受寵能逼迫得了賀懷翎嗎?賀懷翎這話顯然另有所指,不但是祝雲璟,旁的人似乎也從這話裏聽出了別有深意,表情都變得有些古怪。
在場之人中,行逼迫之事還鬧得滿城皆知的可不就只有一個皇太子嘛!許翰林下獄之後那些風月之事便沒人再提了,但不代表他們就都忘了!
“定遠候所言甚是,”祝雲璟哂道,“還望定遠候牢記今日之言,將來也定不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