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刑部侍郎
晌午過後,吃完壽宴的祝雲璟便帶著祝雲瑄回了宮,謝軒明送了他們一程,分道之前,祝雲璟再次把謝軒明叫到車上,叮囑了他兩件事。
“去幫孤查一查定遠侯和許士顯之間可有往來,另外,既然趙家表妹傾慕定遠侯,不如幫幫她,今日之事務必讓更多人知道。”
謝軒明點頭應下:“殿下放心,包在我身上。”
祝雲瑄好奇問祝雲璟:“太子哥哥你覺得定遠侯與那許翰林認識?許翰林不是去年才登科的嗎?”
祝雲璟輕嗤:“不無可能,賀懷翎不像是那種故意找茬只為下孤臉面之人,除非許士顯與他有私交,他心有怨氣,遷怒於孤。”
京中的流言一日一個樣,這些日子話題的中心卻始終圍繞著賀懷翎,這幾日又新增了定遠侯與承恩伯嫡女之間的風流韻事,什麼一見傾心、香囊定情、花前月下的,越傳越真,到後面竟是傳成了他倆其實早有婚約,指腹為婚、佳偶天成。
不論賀懷翎作何感想,流言傳得沸沸揚揚,趙秀芝卻很高興,祝雲璟也很高興。
這日,祝雲璟進禦書房請安,昭陽帝正在看奏章,神色似有不豫,見到祝雲璟過來,便把他叫到跟前,將那封奏疏遞給他看。
是有下臣上奏請求為賀懷翎建武神祠,說是百姓集體請願,祝雲璟仔細看完,抬眸看向昭陽帝:“父皇是在煩愁什麼?”
昭陽帝歎氣:“定遠侯是有功之臣,怎麼褒獎都不為過,只是這江山……到底還是姓祝的。”
祝雲璟沉默,心知那些傳言已經傳進了他父皇的耳朵裏,旁的便不需要他再多說了。
昭陽帝並不是昏君,他甚至很清楚那些流言的背後是有人在推波助瀾,賀懷翎年紀輕輕就立下這麼大的軍功就此揚名立萬,不可能不招人妒恨,傳出的那些流言明知道是無稽之談,但愚民無知,輕易就能被煽動,這偏偏又是昭陽帝最忌諱的,他亦無法心無芥蒂。
片刻之後,昭陽帝搖了搖頭,說起了別的:“朕聽聞,定遠侯與趙家那丫頭之間互有情誼,那日去你姑母府上賀壽,你也在場,可是真的?”
祝雲璟笑道:“兒臣不敢撒謊,趙表妹確實送了個香囊給定遠侯,定遠侯沒收,又讓人送回去了,是不是真有情誼兒臣便也不知道了,不過事情傳得人盡皆知的,想必不是空穴來風。”
昭陽帝皺眉:“原本你皇祖母還有意讓你娶趙家那丫頭,現在外頭都在傳她與定遠侯早有婚約,一心傾慕著定遠侯,無論真假,再傳下去都於她閨譽有損。”
“父皇,趙表妹心悅定遠侯,那日在姑母府上,各家子弟都看在眼裏,京裏都傳遍了,即便皇祖母真要把她許給兒臣,也不合適。”
“罷了,”昭陽帝疲憊道,“她確實不適合做皇太子妃,朕會幫你再多看看,你皇祖母那裏朕會去說,如若那丫頭當真與定遠侯情投意合,朕倒是可以給他們指婚。”
輕鬆將包袱甩出去的祝雲璟很是得意,拱了拱手:“但憑父皇做主。”
新年過後,朝廷頒下聖旨,八萬歸京征遠軍分編進京南、京北大營,由兩營總兵統領,而賀懷翎,則被任命為從二品的刑部侍郎。
皇帝不可能當真一直不給賀懷翎派官職,可誰都沒想到賀懷翎一個威風凜凜的武將大將軍竟然做起了文臣,朝廷上下一片譁然,昭陽帝還特地在朝會上解釋,說賀懷翎在隨軍出征前,也是飽讀詩書滿腹經綸之士,做文官亦無不可。
才怪!那時賀懷翎才幾歲,什麼飽讀詩書滿腹經綸,誰信啊!
不管旁的人怎麼想,賀懷翎卻是從容不迫地領旨謝恩,沒有半句怨言。
賀懷翎的那些舊部則分別被指派進了京中幾大營,薑演便被調去了京北大營,做了個從三品的參將。
至於那封請修武神祠的奏疏,被留中不發,再無後文了。
定遠侯府的正廳裏,賀懷翎的幾個心腹手下聚集一堂,臉色都不好看,主位之上的賀懷翎心不在焉地喝著茶,聽著他們抱怨,薑演一拳打在茶几上,義憤填膺道:“皇帝竟然把將軍弄去做文官,太他娘的欺負人了!”
薑演這話已經有些大逆不道了,其餘人卻紛紛附和,三言兩語地訴說著對昭陽帝下的這道聖旨的不滿,賀懷翎沉聲打斷他們:“聖旨已下,都別再議論了,你們各自回去好生做好自己的差事就行了。”
“可是將軍您……”
“無礙,刑部也不錯,去歷練一番也無妨。”賀懷翎淡道。
有人不服道:“您本該去京北大營做總兵,從前賀老將軍就是京北大營出身……”
賀懷翎打斷他:“在哪任職陛下說了算,沒有父傳子的道理,何況京北大營早已易主,現任總兵並無過錯,陛下斷不會無故撤了他的職,還是說你們覺得我去給他副將比較好?”
“當然不是!”從前京北大營的總兵是賀懷翎之父賀遠之,賀遠之戰死沙場,他們總以為這總兵之位是賀懷翎的囊中之物,但顯然,昭陽帝並不是這麼想的。
賀懷翎搖了搖頭:“我們歸京之前,朝廷就已經派了新的總兵去接手留在邊關的兵馬,那時你們就應該料到會有今日。”
當初的五十萬征遠軍到如今只剩下半數不到,得勝之後留下五萬人鎮守邊關,其餘地方上的徵兵各自解甲歸田,賀懷翎帶著最後八萬人歸京,從踏上歸途第一日起,他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京中那些關於自己的傳言愈演愈烈都在賀懷翎的意料之內,應該慶倖昭陽帝不是那卸磨殺驢是非不分的昏君,皇帝只是要收回他手中兵權而已,他亦並不貪戀權勢。
昔日他隨父出征不過十六歲,於戰場之上臨危受命擔起五十萬征遠軍的重任,如今能夠完成父親托囑,得勝凱旋,便並無遺憾。更何況,剛過弱冠的從二品侍郎,也不是人人都當得起的,某種程度上來說,昭陽帝已足夠慷慨。
賀懷翎不願再多說,只叮囑眾人:“這事以後都別再提了,回了京不是在邊關,一言一行都要慎之又慎,你們都回去吧,以後……我府上也儘量少來。”
賀懷翎正式赴任之前,昭陽帝將他召了進宮,許是昭陽帝也意識到自己這事做得不地道,對著賀懷翎多有愧疚,與之掏心置腹地追憶了一番昔年與他父親賀遠之君臣相得的往事,說到動情處還紅了眼眶掉了幾滴眼淚。
賀懷翎安靜聽著昭陽帝長籲短歎,偶爾附和他一句,並不多言,最後昭陽帝歎氣道:“朕知道你心中一定有怨氣,當年危急之時朕將你父親推上戰場卻有去無回,是你一力擔起征遠軍的重任,親手手刃敵首,如今大軍得勝歸來,朕卻將你調去做文臣,難免屈才,可朕也是逼不得已,你還年輕就立下這樣的不世之功,朝廷上下不知多少人眼紅盯著,朕將你調去刑部,也是想讓你避避風頭,韜光養晦,留待他日,你可知朕的用心?”
賀懷翎垂首:“臣知道,陛下用心良苦,臣不敢怨。”
昭陽帝滿意點頭:“你年歲也不小了,不如趁著現在早點成家立業,也可讓你父親含笑九泉,朕聽聞你與承恩伯的女兒兩情相悅且早有婚約,可是真的?若你真有意,朕可以親自給你們指婚。”
賀懷翎解釋道:“陛下誤會了,臣與趙小姐在此之間從不認識更無婚約,只是那日在長公主府上趙小姐送了個香囊與臣,臣受之有愧,便將之還了回去,趙家小姐秀外慧中、蘭質蕙心,臣配不上她亦不想耽誤了她。”
昭陽帝不贊同道:“你是朕親封的定遠侯,怎麼就配不上她了?還是你心中另有所屬?”
“並無,只是臣母親早逝,父親戰死沙場,家中弟妹尚幼,臣剛剛回京,侯府初建,府中諸事都需要臣親力親為,分 身乏術,故暫無成親打算。”
“娶個媳婦幫你操持家事不是更好嗎?”賀府的情況昭陽帝是知道的,賀遠之為國捐軀後如今他家中只剩賀懷翎和一家子老弱婦孺,他原以為賀懷翎會想著早日開枝散葉。
“臣只怕這時嫁與臣,需事事替臣勞心勞力,會委屈了對方。”
賀懷翎這麼說,昭陽帝便不好再說什麼了,不論賀懷翎這話有幾分是真的,他不想娶那趙家女兒卻是事實,昭陽帝本是想借著指婚將虧欠了的恩寵補給賀懷翎,但賀懷翎不願,逼著他接受這門婚事若是日後二人成了怨侶,反倒不美了。
“既如此,朕亦不會強人所難,這事便不再提了。”
“臣謝陛下 體諒。”
賀懷翎從禦書房告退出來,剛走出門就碰上了正巧進來的祝雲璟,賀懷翎恭敬地行了個禮,祝雲璟看著他,彎了彎唇角:“父皇可是要給定遠侯指婚了?孤是不是應該與定遠侯道一聲喜?”
賀懷翎神色不變:“陛下 體諒臣之難處,指婚之事已經作罷。”
“是嗎?那看來趙家表妹註定要單相思了。”
賀懷翎不再多說,拱了拱手,告辭離開,擦肩而過時,祝雲璟帶笑的聲音蕩進了他的耳朵裏:“侯爺執意不肯接受指婚,難不成是為了給那許翰林守節?”
賀懷翎頓住腳步,戒備地看向祝雲璟,祝雲璟再次莞爾,與他眨了眨眼睛,抬腳進了禦書房裏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