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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瑤光來》第74章
卷二 北斗七星高 第七十四章

  謝微下了船,跟山下巡守的魔門弟子遞了名號,之後魔門弟子上山去稟告教主,謝微則慢悠悠地沿著山道開始爬山。走了一路水路,進山的水道過一峽谷,窄小逼仄無比,全靠謝微自己持篙撐船。他上山的時候,衣袍上沾著的水霧仍濛濛一片。然謝微抬目仰望小玉樓山中風光,氣質典雅翰逸神飛。他緩山而行,大有烏衣子弟風流之韻。

  謝微感慨無比:小玉樓這山真是不好找。蔣聲追查女瑤的下落半年了,又找了小玉樓很久,才確定了位置。虧得羅象門有蔣聲頂著,沒有報告宗門,讓謝微先行了。

  蔣聲對謝微那一統武林的願望,勉強算支持。明明小玉樓就在羅象門的地盤下,蔣聲硬是沒有打草驚蛇。對謝微,蔣聲也算仁至義盡了。

  一路上山,冬日後山中草木枯槁,景色凋零,也沒的看。謝微一邊走,一邊想著心事。他想到已經很久沒見過的女瑤,心湖不免波動。這麼久不見,她是否對他……倏地,空氣裡傳來一聲極輕的破空聲,謝微本能躍起,袍袖翻飛,人向後疾退。

  他退出三丈,見原來所在位置,一片樹葉悠悠然落地。謝微微驚,卻還沒想清楚,一道青衣身影已淩空躍來,直取他要害處,殺機凜凜。謝微當下本能運招去躲,他的武功防守不錯,基本每次防守一出,很少有人能再跟上。然這一次,他身形往旁側退,面上淡然的笑卻收了——這人招式在半空中一改,身形稍頓後強行逆轉,重新迎向了他。

  「啪——」

  二人對掌,四目相對,少年郎冰山雪水一樣清冷的眉目,映入謝微溫和的眼底。

  謝微一驚:「程……」

  他的「程」字剛說出,格擋的手臂被抓住,少年郎反手就來拿他。他及時手臂外折,順著對方的手勢逆向而走。兩人的手再次一對,強勢悍然的內力衝擊都被運於掌中,兩人竟齊齊向後退了兩步。

  謝微凜目。

  見程勿面色平靜,望他一眼,身形重新掠來,取他面門——

  連續不斷,內力不絕,龐大而霸道的武功招式,竟逼得謝微些許狼狽,不得不從防守改為攻勢。二人貼身對打,從地上飛至高空,再從樹頂縱下。皆不用兵器,皆招招為攻。眉目宛好的兩個男子目光幾次錯過,謝微收了輕慢之心,越打越心驚——

  這還是幾個月前的程勿麼?

  雁北程家少主跟著謝微,謝微大約清楚程家武功的路數。程淮的武功非常不錯,還在謝微之上,只是內功受損。程家給程淮出的法子是用秘法殺了程勿,把程勿的內力拿過來。然程淮入江湖快一年了,都沒殺了程勿,程淮半死心——不得不重新修補他的缺陷。

  程淮在真陽派養傷,謝微對程淮的傷一清二楚。然謝微心悸,幾個月功夫,程勿跟誰學了一身好武功,這武功何等霸氣、兇悍,竟要強行壓他一頭……這分明不是程家武功的路子!

  程勿的進步……太快了。

  謝微猛地想到了女瑤,眸子一眯,心中發抖——竟是她麼?她竟還在讓程勿跟她習武?她怎能、怎能……對程勿用心到這般地步?

  《淬陽訣》……果真太強大了。難怪四大門派的人都想殺了女瑤。

  二人相對,謝微心中驟痛。想到程勿背後站著的是女瑤,女瑤非但沒殺了程勿,還教程勿武功,對程勿用心至此……謝微心中氣血翻滾,全身冷如冰霜。他在一剎那生起強烈的嫉妒之心,被情感控制,不由自主地下了殺招——他要殺程勿!

  謝微的攻勢即刻變得兇猛,正和程勿的意。程勿存心想看看自己的水平如何,想拿謝微試試招。謝微攻勢加狠後,眼睛變得冰冷,招招至死。程勿毫無退意,反而更加生氣勃勃地迎上。

  秦霜河氣喘吁吁趕至時,正看到兩個光風霽月般的男子打得不可開交。她眸子一縮,眼看謝微拍向程勿髮頂,程勿抬手扣向對方的咽喉——秦霜河大吼:「住手!你們想氣死教主麼?!」

  她隨手一甩,一把匕首甩出,插向兩人中間。女子喝聲在耳,程勿心中一顫,看謝微動作稍頓。匕首破風而來,程勿當機立斷向後退開,同時在半空中翻身一縱,把秦霜河丟來的匕首抓到了手中。

  程勿緩緩落地,將匕首扔給臉色難看的秦霜河。

  謝微輕輕挑眉,看著程勿和秦霜河:「怪我出手太重。但在下無論怎樣,也稱得上使者吧?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程公子上來便下殺手,是否可給在下一個解釋?」

  程勿眉目冷淡,他倒是不會像謝微這樣把話說得這麼圓。程勿只是客氣一笑,拱手致歉:「我不知道你是訪客。秦姑娘說有人上山,我以為是有敵人來找小腰。小腰經常被人追殺,想來謝公子也是知道的。我以為你是敵人……我看錯了。」

  秦霜河:「……」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程勿磕絆都不打、謊話張口就來:程勿不知道來的人是謝微?騙鬼呢?程勿這個小混蛋……為何人學壞總是學的這麼快?

  謝微:「……」

  他笑了一下,沒說什麼。但程勿字字清晰的親昵的「小腰」稱呼,還是讓他心涼了片刻。謝微皺著眉,程淮和程勿出自同一家,都不通俗事,然這兩人差距竟這麼大。謝微有耐心教導程淮,但對著程勿……他只厭惡無比。想他方才竟對一個十七歲的少年起了殺心……謝微驚疑:我是怎麼了?難道我容不得一個正在長成的天才?

  程勿如他的敵人一般,謝微心中警覺:這個少年郎,絕不會是我的朋友。

  之後程勿再化身有禮貌的主人,領謝微上山,謝微都表現得很冷淡了。程勿也不在意,把人領到議事堂中,他往旁邊一坐,秦霜河看他一眼,見程勿沒有走的意思,當下也不避諱程勿,而是盤問起謝微的來意。

  謝微心更沉了:魔教內務,程勿居然可以參與……女瑤到底是給了這個少年多大的權柄?

  秦霜河看謝微相貌好,問的便拐彎抹角,分外刻意。誰想她話音一落,程勿隨口接話:「我那位兄長在謝公子那裡待的還好?」

  謝微:「……程公子何意?」

  程勿笑一下:「沒事,只是我們遲早有一戰。敵人嘛,做好準備也好。」

  謝微:「程少主在真陽派,傷養得已經不錯了。我怕他受了山下人的詭計,才讓嫂嫂多留他在山上幾日。他卻是不如程公子,短短幾日,程公子在山下已經如魚得水,混得很不錯了。想程少主在雁北地位極高,自幼受家中長輩教育,正邪兩派的事,程家是不參與的。」

  程勿頓了一下:「你指桑駡槐?」

  謝微吃驚了一下。程勿居然能聽出來……因為程淮是聽不出的。程淮聽不出他們這些人的暗語,聽多了甚至打瞌睡,因程淮說他從小習武,他沒時間學別的;程勿聽得懂。那程勿當是自小有大把時間讀書了。謝微沉默,想程家的教育……程淮身上的例子,完全運用不到程勿身上。

  程勿淡聲:「指桑駡槐,謝公子你落了下乘了。」

  謝微臉色微白,垂下眼瞼,默然不語了。

  一旁的秦霜河看他們兩個來來去去,心都要抽了。這兩人鬧得跟情敵似的,逗她玩呢?程小勿就算了,謝微和他們教主有什麼關係啊……秦霜河乾笑著要緩和這尷尬氣氛,就聽一個女子聲音從外而至,遠遠飄進來了:「謝長老大駕光臨,程勿小孩子,沒怠慢謝長老吧?」

  女瑤!

  謝微心中一動,起身。卻餘光看,看程勿騰地站起,往前兩步,聲音微喜,充滿親昵感:「小腰你來了?」

  程勿再是不高興:「什麼小孩子?我已經長大了!我幫你待客,怎麼會得罪人?」

  謝微沉默而安靜,看紅衣紮袖的漂亮姑娘從門檻外邁步進來。他望著她,眸子緊縮:這般貌美,這般青春年少。和迷霧鬼林時期的女瑤不同,那時的女瑤通身黑,英姿颯爽,毫無女子氣質。但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小姑娘,人如月,香腮雪。她額上戴著琳琅髮飾,直墜額心;耳下的水藍色環狀耳璫輕晃,光華照著雪膚;手腕處有輕紗相托,裙裾腰間挎著銀色小彎刀,金銀色的長鞭托腰而落;她一步步走來,又輕盈,又英氣,還有少女的稚嫩感。

  女瑤……現在打扮得這麼好看。

  程勿迎上去,秦霜河跟女瑤說了幾句話,女瑤就別目看了程勿一眼。程勿哼了一聲,女瑤直接伸出手,在他腰上拍了下,程勿被拍得臉色煞白,差點倒地。程勿怒瞪女瑤,扶著自己的腰,卻沒說什麼。而女瑤轉頭就漫不經心地對謝微笑:「程小勿胡鬧的話,謝公子不要跟他計較。」

  謝微已經完全不想說話了,他勉強笑了下,看女瑤入座。

  秦霜河親自給教主倒茶,女瑤轉著手中茶盞,青玉素指搭在茶杯上,心不在焉地請謝微喝茶:「正魔兩方還沒打起來吧,謝公子這麼著急地找上來,所謂何事?」

  「聽說要跟我敘舊,咱們這舊……恐怕敘得你難受,我看就不必了吧?」

  謝微失魂般坐下,心中冰涼。過了一會兒,女瑤冰雪般的眼眸看過來,他被她淩厲逼人的眉目間風采所懾,才回了神:「自是有些事想單獨跟……你談。」

  女瑤:「唔。」

  她手叩桌子,心裡還在琢磨著燕王的來信、白落櫻的哭訴,一會兒回神,看謝微靜靜地看著她。他的眼神溫潤清透,安靜地等她回神……女瑤一怔,瞬間想起迷霧鬼林時候的謝微。她心裡一軟,歎口氣。女瑤揮揮手,示意屋中閒雜人等退散,不要影響她和謝微談正事。秦霜河當即領著幾個下屬告退,程勿卻還坐在旁邊不動。

  女瑤不得不轉眸看他:「程勿?」

  程勿一愣後有些委屈:「我也不能聽?」

  女瑤:「練武練好了?今日不腰酸背痛了?吃過飯了?口訣全部領悟了?跟你對招的人全部被打趴下了?你……」

  她話沒說話,程勿已一臉慘白。他連忙跳起,屁滾尿流般慌張逃走去練武了。女瑤太可怕了,日日催著他……這日子沒法過了!

  謝微卻看著程勿的背影,輕聲:「你教程勿武功,是想做什麼?讓他回到程家,是只打敗程淮就夠了,還是要把整個程家都拿下?你要拿到雁北程家麼?雁北程家高手如雲,想不到你心思這麼重,連江湖中的唯一淨土也不放過。」

  程勿看不出來女瑤的心思,謝微卻一點就出。

  女瑤撩髮一笑:「小哥哥……」她叫的謝微心中一顫,然她聲音繼而冰涼,「關你屁事啊?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程勿是我教出來的,我就是想得到雁北地盤,你也管不了。想管我,你哥哥過來的分量都不夠。」

  謝微一滯,道:「你利用程勿……程勿如此有天賦,你不怕他反應過來你只是利用他後,他跟你反目?一個天才,那般信賴你,你要和這種人反目麼?」

  女瑤目中神色詭譎,她的手指撐住下巴:「怎麼會反目?小勿一直在我身邊,我不會讓人靠近他的。你要讓他跟我反目?那我會殺了你哦,謝微。」

  她說的這麼篤定,謝微低下眼,有些不知說什麼了。魔教教主,好大口氣……她壞起來,誰敢湊過去?她說殺他,他心裡竟有些信。謝微壓力極大,努力讓自己的情感落下去,讓自己的理智出來對話。謝微道:「隨你吧,程少主和程勿之間遲早有一戰,我希望你到時不要插手,讓他們公平對決。你若是為了得到程家而耍心眼,真陽派自會為了程少主跟你為敵了。」

  女瑤一聲嗤笑。

  謝微抬目,認真道:「你莫要不當真,女瑤,你知道你心法有缺……四大門派是有能力對付你的。現在不對付,只是四大門派心不齊而已。你非要把他們逼得齊心了麼?女瑤,你便是為自己想,也莫要折騰了好麼?」

  女瑤猛一拍桌子,斥道:「謝微!你尋到小玉樓,便是跟我說這些廢話麼?又要勸我不要跟四大門派為敵,龜縮到關外去?你少招惹我,少教育我該怎麼做,我的事跟你無關。你別忘了我們是敵人!我念著舊情不殺你,不是讓你來我耳邊嗡嗡嗡背書!」

  她當即起身,謝微立刻跟著她一道站起。

  謝微追上她步子,苦笑:「好好好我不說了……那都是外話。我尋上你,最希望跟你說的,其實是武林一統之事。現在四大門派和魔門都打得厲害,生生死死,恩怨越來越多。一直打下去,江湖根本得不到好的發展,還會被朝廷覬覦。半年來,我奔走於江湖,四處勸說,都是想成立一個武林盟,想平下正邪兩道的紛爭!我絕不是只為了真陽派,只為了中原武林,若是不再為敵了,你統領的魔門也能好好發展不是麼?」

  女瑤離去的腳步一頓,微側頭。

  謝微知道她聽進去了。

  女瑤:「唔……有些意思,你繼續說。」

  她重新落座,謝微精神大振,當即拿出自己說服各門派的證據。女瑤翻了翻,發現還真有不少門派挺認同謝微。謝微跟女瑤侃侃而談,將近兩個時辰。女瑤心裡驚訝,連看了他好幾眼,沒想到他還真有這種決心,不是胡來的。

  女瑤沉吟:「那你有沒有想過,成立武林盟,誰聽誰的?讓四大門派的掌門聽我號令,掌門們不服吧?要我聽正道號令……呵,我不屈居人下。謝微你找各種小門派有什麼用,你考慮過四大門派的態度了麼?考慮過我不會聽四大門派的話這種可能了麼?」

  謝微:「所以只是初想……我只是怕你再鬧出什麼事,讓握手言和變得無可能。這些我都會考慮,會想到法子……我只是想給你透個底,希望你支持我,不要在這個時候跟四大門派開戰。」

  女瑤不置可否:「再說吧。」

  謝微將自己的真正目的說出,女瑤本來想拒絕——正邪兩分,她正要把武林納入自己羽翅下,她為什麼要聽謝微的話?然她聽到他的話時,拒絕的念頭才起,心中不自覺想到了程勿。她想到程勿那個美好的想歸隱山林的願望,想到程勿望著她的專注眼睛……若是正常狀態下,他想帶她走的願望是絕無可能實現的。

  現在也實現不了。

  但正是程勿的身影在女瑤腦中晃,女瑤才沒有第一時間拒了謝微。

  謝微尚以為是他打動了女瑤,餘下兩日,更是抓緊一切機會遊說。然這機會當真不好抓,因女瑤每天要陪著程勿練武。天尚未亮,謝微去等人,女瑤已經不在了;傍晚回來,程勿大傷小傷不斷,淚眼汪汪,女瑤就捨不得走了。可憐謝微等了女瑤一整日,到天完全黑了,程勿累得去泡藥湯了,女瑤才有功夫聽謝微說話。

  謝微是個堅持到底的人。

  第二天,他就起的更早,去堵女瑤。

  這一次,他站在寒風露水中,聽了程勿唱給女瑤的《若是》小曲。女瑤笑著跟程勿走了,謝微站在樹下,孤零零地站了一日,讓來往的金使等人頗為同情。

  第三日,女瑤又生了病,一整天沒出門。謝微去探望,程勿堅決無比地陪他坐了一天,直到女瑤醒來把程勿罵去練武。

  第四日,程勿挨了罵走了,謝微好不容易有和女瑤說話的功夫。但是魔教事務繁忙,女瑤臥床的一日,不斷地有秦霜河等人過來送信、傳話,謝微就需要不斷地去回避。

  第五日,程勿又出現在女瑤面前了。

  謝微:「……」

  謝微怔怔然,心很累。想他雍容大氣,很少耍心思,但別人跟他耍,他也看得出來。程勿敵視他,不給他和女瑤相處的機會。他再努力爭取,也比不過女瑤對程勿的縱容。若是女瑤不喜歡程勿,程勿再積極也沒用;若是女瑤願意寵,程勿自然能壓著謝微。

  謝微垂下眼,手指顫抖。

  他輸了麼?輸給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明明、明明是他先遇到女瑤的啊。

  迷霧鬼林後,她害慘了他,他卻還在找她。她在名器大會鬧出那麼大的事,他都努力調解,還找上小玉樓來試圖說服她……他出身名門,教養武功皆是上等,進退有度,溫和儒雅,他哪裡輸給了程勿?

  謝微在女瑤院外站了一宿,想了一宿。他望著燈火昏昏,等到屋中火光滅了,他才閉眼。

  第二日天未亮,不等程勿來唱那首《若是》,謝微徘徊來去後,敲了女瑤的屋門。他輕聲:「是我。我想問你,明明是我先認識的你,你知道我愛慕你。我找了你很多年,程勿才認識你多久,你為何、為何……」

  他面前忽傳來秦霜河尷尬的聲音:「謝公子……」

  謝微愕然抬目,看向門開後的秦霜河。

  秦霜河更尷尬了:「教主不在。昨日傍晚練完武後,教主就和程勿離山走了。教主說,謝公子再有什麼話,找我談便是。我昨晚來這裡整理卷宗,整理得晚了,直接睡過頭了。」

  秦霜河小心翼翼:「……教主早走了。」

  謝微沉默一下:「……她去哪兒了?」

  秦霜河:「洛陽……已經走了一夜,謝公子也追不上了。」

  謝微袖中的手輕輕顫抖,他睫毛顫抖,臉色變得慘青。而後秦霜河見他慘然一笑,似不甘,又似釋然。見他又孤獨地立在風中一日,再傍晚的時候,謝微沒跟他們說什麼,披星載月,靜悄悄下了山。

  金使吊兒郎當地感歎:「咱們教主的魅力真大啊……謝微這哪裡是過來談事,他分明是過來看望教主,順便談事。」

  「可惜咱們教主被小勿那個小妖精迷得神魂顛倒,根本看不到謝微的誠意啊。」

  ……

  一路水路,船行一日。江水滾浪,風清萬里,頭頂星空爛爛,如銀水橫貫天際,從小玉樓的山頭,一路追往洛陽。兩岸皆是江水聲,伴著星光,人生幾多愜意。

  女瑤盤腿坐在星海下的船艙頂上,閉著眼練武。燕王召她去洛陽,當是下定了決心。

  程勿在下方說:「小腰我、我……我北斗篇學完了。你可以答應我一個要求麼?」

  女瑤眼睛不睜:「好啊,你先把玉皇篇、北斗篇重新演練一遍,待熟練了,我再教你下篇。」

  下方江水和星光相應,程勿不辯,立即開始在女瑤面前將招式從頭到尾練一遍。船中只有他二人,還有一個划船的老叟,三人同船,船中空間不大。然划船老叟一回頭,只看到寒光白亮,如雪般在眼前綻開——

  何等璀璨奪目的華光。

  少年郎君心隨意動,身形靈動,輕功之快,殺招之凜。他著黑罩白底,不用武器,因氣而牽起的氣流,讓四方江水湧濤,驚濤駭浪般,紛紛撲面而來。

  而他眉目何等靈秀!

  划船老叟一聲歎: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勁風掃面,老叟戴著斗笠蹲下躲在角落裡,他抬頭,看船艙頂上的少女還是盤腿坐,紋風不動。整只船因程勿的動作而來回顛簸,上下起伏,破浪穿雲,星光銀河下,只有少女還在坐著,不受周身快速交替的氣流影響。

  這……也是位高手啊。

  練完一遍,程勿滿頭大汗,仰頭看女瑤。黑髮綠衣的少女沉靜閉目,如月下寒霜般,讓他看得目光微癡。程勿站在船艙下看了良久,半晌,星光下,他從懷中掏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紙。

  程勿抬頭看眼女瑤,再低頭看自己寫的字。好久,他聲音緊繃,磕磕絆絆道:「小、小腰,我有話跟你說。」

  女瑤心思還放在檢查自己的身體狀況中,她丹田運氣,一點點查自己體內的隱患。程勿的話她聽在耳中,卻不太在意:「唔。」

  程勿能提什麼要求呢?左右不過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

  她閉眼,自是不知,下方程勿的面容,已經紅透了。程勿低頭看著自己寫好的信,本想背下來,然他太緊張,幾次張口後,忘了詞。他只好拿著紙,抓緊時間重新快速背一下。將紙疊好在手中,他結巴背道:

  「小、小腰,我我我我喜歡你……不管你八十歲,還是十八歲。不管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你在,我我心裡只有你。你不在,我心瞎眼盲。你住哪裡,我就住你隔壁。你去哪裡,我跟著你去。我想和你生隨死殉。」

  女瑤驀地睜開眼。

  她垂目,看到星海下,少年垂著的睫毛,睫毛濃黑,在他眼下投一片陰影。這片陰影,讓她完全看不出他的眼神。他的手哆哆嗦嗦,信紙在手裡不停地抖。他的聲音繃地厲害,一開始帶顫音,後來慢慢好了。

  他想往下背,可他突然卡殼。花了一冬天,緊著不習武的短暫時間、熬著夜寫好的情書,他明明已經背得很熟,到這會兒,卻突然又忘詞了。程勿急得鼻尖滲汗,心中惶恐無比,心酸淚意湧至眼底。

  他實在記不得下面的詞,只好重新把記得的背了一遍:

  「我喜歡你,不管你八十歲,還是十八歲。不管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你在,我心裡只有你。你不在,我心瞎眼盲。你住哪裡,我就住你隔壁。你去哪裡,我跟著你去。我想和你生隨死殉。」

  第二遍,熟練多了,沒有卡殼。

  可他腦子亂哄哄,依然不記得下面。

  程勿滿心絕望,抓著信紙的手用力。他聽不到周圍的聲音,聽不到女瑤的呼吸聲,他連抬頭都不敢。他失去了力氣,想自己這樣糟糕的告白,女瑤會同意才怪。他搞砸了一切,他明明已經記了那麼久……程勿閉上眼睛,淚光沾滿眼睫。

  凜凜夜風吹得他渾身冰涼。

  淚水從眼中滾落,程勿垮著肩,良久的等待什麼都沒有。他心中失落至極,轉身便想走,躲開這個糟糕的夜晚。

  然他的睫毛才輕輕一顫,唇間一涼,一個溫軟物貼上他的唇。

  程勿僵著全身,猛然睜眼。淚光濛濛,他的脖頸被人摟住,女瑤從上方飛下,擁入他懷中。她仰頭看著他慘白的臉、臉上的淚笑:「走什麼?不是說讓我答應你一個要求麼?」

  他睫毛上的一滴淚滾落,她貼著他的唇,聲音溫柔:「住什麼我隔壁,小勿,住我心裡來。」

  她突得踮腳傾身,深吻住他。

  沉沉的大江,搖曳的星槎。從天而降的她,清愁滿織的他。天上星光沖貫整片天地,黑夜中的唯一光華,照著他們。密密麻麻的風包圍,他們在寒冷的冬夜,在滿天星辰下,劃著悠悠小船。

  那天夜裡,欸乃船槳劃動,水草簌簌。黑暗與光明中,他們親密擁吻,像是天地間遺落的銀針。星從他們頭頂輕輕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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