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吾懸日與月 第八十一章
「少、少俠饒命!我說,我都說!新新新王妃,大約是江湖上一個厲害門派的,聽說是魔教教教主……」醫館大夫被掐著脖頸,整張臉憋得紫紅。他雙目驚恐地看著面前這個一隻手就將他提起來的面如白雪的少俠,當他斷斷續續把話說完,那少俠怔忡間手一鬆,大夫就被砸到了地上。
大夫趴在地上捂著咽喉狂咳嗽,同時用驚駭的眼神偷瞄站在霜白月色下的年少公子。
程勿手不自禁地捂了下自己受傷的那隻手臂——他跟著女瑤習武,天賦使然,又用了非常好的療傷藥。平時只要不碰那手臂,便也不痛。但此時,冷不丁的,他垂在身畔的手臂抖一下,刺了這麼一下。
程勿臉色煞白。
他怔然想——她果然,還是要嫁燕王麼?
好心救他的村姑擔憂顫聲:「程、程少俠,你手臂出血了……你還好吧?」
程勿點了點頭,卻又瞬間搖了搖頭。村中姑娘迷惑地看他,不知是該擔心這位少俠突然出血的手臂,還是擔心他的額頭……程勿醉酒後砸到冰水裡,額頭撞了一個大坑,村人胡亂地給他包紮後讓他聽天由命。這會兒程勿醒過來了,他綁在額頭上的紗布被血浸得通紅一片。
程勿也感覺到自己額頭的不適。他伸手摸了下,默不作聲,就將額上綁著的紗布摘了下來。他汗濕的、和血跡混在一起的長髮貼著額頭,他手上拽著紗布,低頭看了一眼,目光轉向那還在咳嗽的醫館大夫。
大夫惶恐地往後退:「我我我這就給你看傷……」
程勿靜默了一下,抓著紗布的手握緊。這個大夫在怕他……他現在到底是怎樣形象,才會讓人怕他呢?他已經變了,他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無害的程勿了,他竟也有被人害怕的一天……心神恍惚剎那,程勿搖了下頭,冷淡道:「不必看傷,我沒事。」
他向那個幫他的村姑點了點頭,遲疑下,丟下一枚銀錠,轉身就往深幽巷中走去,步伐趔趄,精神恍惚。
村姑握著那塊銀錠,愣愣地看程勿就這樣走了。少年郎君身影修長,如青竹,如雲鶴,夜間的光呈現一種詭異的幽藍色,落在他肩上。有這樣一瞬,一個人光是一個背影,就讓人看得很是難過。村姑發了一會兒呆後,急忙忙從懷中給受驚的大夫扔了幾錢,就快步去追程勿——
「程少俠,程少俠!你傷還沒好呢,要去哪裡?」
程勿不吭氣。
他心中疲累而難過,咬著腮幫,他低著頭看自己的步伐拖長,每一步都走得很累。
村姑鍥而不捨:「你、你莫非要去找你那位心上人?你心上那位姑娘,難道就是……」她聲音變低,悄悄觀察四周有無人發現他們,「燕王殿下的新王妃麼?」
程勿:「……!」
站在深巷中,他一凜,腳步一下子停住了,周身氣勢淩厲起來,如劍般劈向跟著他的姑娘。他聲音緊繃:「你怎麼知道?!」
村姑白著臉,虛弱地笑了下。她努力克制自己在程勿的氣壓下怕得想跪的衝動,聲音抖著:「程少俠,你反應這麼明顯,誰不知你在想什麼?」她頓一下,「若想瞞住別人,你得把自己的情緒藏起來啊。」
程勿沉默,將自己周身的寒氣收了回去。唔,又是他太單純的原因麼?他身上的缺點怎麼這麼多?
他的缺點這麼多……難怪女瑤選燕王不選他。
可是、可是……他不服氣!
程勿握緊拳頭,全身肌肉繃實。他眼中情緒波動如刀光劍影在潮水中動盪,一寸寸,光華凜冽,吞噬萬物。他的情緒激烈,讓他繃著的面孔在呼吸間,變得幾分扭曲猙獰。他那不甘心,那怨恨……村姑只看到這個少俠低著頭,並沒看到他的神色。
村姑失落於程勿果然有心上人,那心上人身份竟那樣高……她心中羞愧而悵然,想那是自然的。程少俠人中龍鳳,他喜愛的姑娘,自然也是佳人。村姑盡力調整自己失望的心情,她略微難過地笑了下:「程少俠要去找她的話,該換身好看的衣服啊。你現在這樣去找人,那位美麗的姑娘恐怕不會心動啊。」
程勿:「……」
他輕聲:「我就是換了好看的衣服,她也不會心動。」
女瑤若是為美色那麼容易心動……程勿自嘲一笑。以色侍人者不能長久,他已經明白了。情啊愛啊對她都沒用,只有強勢,才能克住她。
村姑沒說話,卻見那低頭的程勿忽然轉了頭,看向她:「你知道這裡最近的、衣飾料子最好的成衣鋪在哪裡麼?」
村姑:「……」
是誰說的哪怕換了好看衣服,心上人也不會心動的?既然不會心動,現在又找什麼成衣鋪?
程少俠真是一個心口不一的人。村姑越看他如此,心中越是傷懷。程勿該多喜歡那姑娘啊,那姑娘竟還不喜歡程少俠。那位姑娘真是好運,未婚夫君是燕王,程少俠卻也愛慕她。她該生得多美……就是這般胡亂想著,村姑憑著自己以前來洛陽採購時的記憶,帶程勿去了一家成衣鋪。
姑娘家天生對衣服首飾胭脂之類的店鋪敏感。即使家境窮困買不起,洛陽城中大的成衣鋪,村姑也能記得清清楚楚。
程勿上前去敲開了門。
他花了一刻便洗漱完畢,換了一身乾淨衣服。程勿脫下了之前那身冰碴子凍得硬邦邦、被刀劍捅了好幾個窟窿的武袍,換上了一身黑紅色相間的武袍。長髮用紅色髮帶繫著,硬黑如緞的長髮垂至腰線。肩甲、前襯、護腕都是紅色的,主衣則是黑色。革帶佩玉,腳踩青靴。程勿立在鋪子老闆娘和村姑面前,兩個女子都被驚豔得呆了下——
面白勝雪,眸子清幽,骨架頎長。抿唇不語時,少年氣質孤冷。
黑色的深幽,搭配烈火般的紅色,如熊熊燃燒的生命般,何等奪目!
老闆娘:「少俠真是好生俊俏啊。」
村姑眸子暗了下。
程勿沒再開口,他告別鋪子,便立在鋪子外的簷下。那位村姑實在尋不到藉口,只好跟他告別——
「程少俠,我爹娘還等著我,我先回去了。你不跟我一起回去歇歇麼?」
程勿:「多謝好意。但是不必了。」
村姑:「那你現在要做什麼?還有什麼我們能幫忙的麼?」
程勿聲音輕微:「等天亮。」
他如筆直劍鋒,站在露水深重的成衣鋪外屋簷下。鐵馬懸鈴,風如夜歌。他靜靜地站在黑暗中,看著深巷越來越暗,又漸漸明亮起來。他繃著神經,等那天亮的時候——
女瑤姊姊。
我會去找你的。
我絕不會讓你嫁什麼燕王。你便是殺了我,我也不允。
……
漏更聲斷,濃夜大霧。洛陽城中狗吠聲時而響起,行人罕見。天上的月藏入雲後,人間燈火也漸次熄滅。天地間白霧彌漫,夜越來越濃,黑寂俯罩一切。程勿站在屋簷下,淋了一夜的露水,睫毛被沾上一層稀薄的冰霜。
這一夜,程勿難熬無比。
女瑤又發起了燒,睡得昏沉。
白落櫻輾轉反側。
張茂站在燕王府角樓下的黑暗陰影中,看燕王府的管家笑眯眯地遞給他一張字條。他看完後,將字條捏碎成齏粉。他手撐在額頭上,閉上了眼。
天方魚肚白越來越亮,時辰一點點推移,火燒之光映遍滿天。隨著天亮的時候接近,洛陽城中的氣氛越來越緊張。一場硬仗即將開幕,所有人整裝待發,望著沙漏,數著時間……
而在小玉樓山中,這一夜如往日般平靜。
元日之初,到處都在慶祝新年。鏟了幾日的雪,小玉樓山上總算能走行人。斬教的五使十二影,奉女瑤之命,都留在小玉樓山上。五使十二影各有各的任務要完成,只到了元日這幾日,小玉樓的師徒幾人歡喜地賀歲新年;被氣氛所感染,斬教弟子們也跟著幫忙,在山上辦宴,喝酒吃肉除舊迎新。
一連大宴十日,山中無要事,一眾人喝得醉醺醺。
唱曲、比武、摔跤……洛陽城中氣氛凝重之際,小玉樓山上載歌載舞,歡天喜地。
女瑤他們無法入睡的這一晚,小玉樓山上的斬教眾人們又聚在一起,喝得不知今夕何夕。夜色深了,他們歪倒在酒宴上,無論是小玉樓的師徒,還是斬教的高手們,都呼呼大睡,口裡時而嚷著醉話。不光是他們,連任毅和陸嘉這兩個小嘍囉都靠著大佬們打著呼嚕,流著哈喇子、抱著酒罈,滾一個身,直接摔到了地上繼續睡。
山中風冷,小玉樓四面靠水。靜夜中,山下的黑水拍岸,浪潮嘩嘩,捲起一道又一道的山巒般的水流。在滾滾江濤震天拍岸中,一艘極小的小船,栓在了狹窄的峽谷口,黑衣少年郎偷偷摸摸地將自己的船用枯葉藏好,才上了岸。
面容黑瘦、濃眉大眼的少年抬起了臉,目光幽幽地看著小玉樓這座大山——
小玉樓,可真是不好找。
若不是有蠱蟲相助……還真是不容易找到。
也是多虧他習蠱,在水裡使了點小手段,才能讓這些高手們中了蠱毒,一一沉睡。這些高手們個個反應靈敏,若是蠱太厲害,他們第一時間就會察覺。為了能找到這種不被高手們發現的、效果並不大的弱小蠱蟲,他東躲西藏最少半年。
而今……他終於找到了這裡!
月下海浪上的少年虎目含淚,憤恨盯著小玉樓山,他正是好久不見的夏傑。當日青蓮教背叛女瑤,因蠱娘子擄走程勿之事,女瑤一夜滅了青蓮教滿門。夏傑一個少年郎,被自己父親藏起來,是青蓮教滅門慘案中唯一活下來的。
半年多了,他忍辱負重,每日每夜想到女瑤,都惶恐又仇恨——他尋到蠱蟲,就前來找女瑤報仇……夏傑擦掉自己眼中的淚,跌跌撞撞地上了陸地。他要抓緊時間,他要找到可以殺掉女瑤的方式,他還要女瑤也嘗嘗痛失所愛的苦!
夏傑蹲在地上,祭出了一個小香爐。他屏住呼吸逆起真氣,調動天地間的靈氣,慢悠悠的,有金黃色的小蟲,從香爐中爬了出來。小蟲如絲線般輕輕一梭,竄入了密林中,人肉眼已經看不見了。
半夜三更,月色越來越暗,天上的雲翳越來越厚。
在冷風裡睡得迷糊,好像做了許多莫名其妙的夢,本該繼續大睡,但一潑尿憋得人實在難受。陸嘉一個激靈,從昏睡中醒了過來。他揉揉惺忪的眼睛,看到頭頂的月亮已經躲在雲後看不見了。陸嘉被這潑尿憋得難受,罵了句髒話,他爬起來,弓著身往樹林中跑去撒尿。
一泡尿結束後,身心舒暢,陸嘉鬆口氣,慢悠悠地繫上褲腰帶,哼哼了兩聲,眯著眼晃悠悠地往回走。忽然間,他視線中看到一個人影,呆愣愣地從他肩側擦過去,無視他,繼續往前走。
陸嘉擦擦眼睛,張口結舌:「任毅!艸你小子幹什麼呢,嚇老子一跳,都不跟老子招呼一聲。」
他罵罵咧咧幾句,和他一起從青蓮教出來的、同是小嘍囉的任毅卻好像壓根沒聽到他的話,仍然踩著僵硬的步子往前走。陸嘉怒目,想這小子裝什麼呢?以為攀上金使、秦姐那幾個斬教高層,就不把自己這個同僚放在眼裡了啊。
陸嘉心裡很不痛快:雖然兩個都是小嘍囉,但是任毅比他更機靈,比他更會討好人。待在小玉樓山上這半年,任毅就把斬教上層哄得眉開眼笑。女瑤不在的時候,任毅都不用幹活抵罪了。
然而陸嘉卻還在幹活,伺候幾位大爺!
現在任毅不理他,陸嘉心裡一陣惱,衝上去對任毅後腦勺呼了一巴掌:「喂,跟你說話呢,看不見我啊——」
他這麼一巴掌,總算讓僵屍一般呆滯的任毅停住了腳步。任毅抬頭,眼神空洞,木愣愣地看向湊到自己眼皮下的陸某人。他的聲音機械一般沒有活人的生氣:「陸嘉。」
陸嘉湧到口邊的話突得縮了回去,眼神驟得一紮。身為武功差的小人物,從來都有自知之明,對眼前的不正常都比旁人反應更快些。陸嘉繃著身子,神色卻儘量不變,然他的眼睛,卻忍不住盯住了任毅鮮血淋淋的手。
陸嘉繃著嗓子:「你、你手上的血怎麼回事?你受傷了?小玉樓山上有敵人混進來了?」
他緊張地查看任毅的身體。任毅不動,呆呆地看了眼自己的手,一臉平靜:「哦,不是我的血。」
陸嘉要瘋了:「那這是誰的血?!」
任毅面無表情:「是土使的血。」
陸嘉:「……」
金木水火土,斬教五使。金使排名第一,土使排名最末。土使好大喜功,性格倨傲,喜聽奉承,平時最喜歡任毅這個小子,任毅這個小子也喜歡湊到土使跟前……就是剛才大家喝酒時,土使還和任毅這小子哥倆好地劃拳、醉了後一起倒下去睡了。
陸嘉顫著聲問任毅:「……土使的血?土使為什麼會流血?」
任毅一臉平靜,低頭看自己手上的血。他似忘了,皺眉想了一下,才慢慢說:「我殺了他。」
陸嘉大吼,抓住任毅的肩:「你說什麼?!你殺了土使?你怎麼殺得了?」
任毅:「他喝多了,醉得醒不過來。我脖子疼,醒過來後看見他睡在旁邊。我拿匕首割他的脖頸,他睜開一次眼後看到了我,又閉上眼睡了。然後我割破了他的脖子,流了很多血,他就死了。」
陸嘉:「……」
陸嘉渾身發寒,他傻眼地看著任毅手上的血,看任毅那無所謂的表情。他心裡發抖,想這是為什麼?任毅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兩個小人物,好不容易從青蓮教逃出,被人打被人罵,還在滄浪派中被穿琵琶骨,被廢武功……他們在大人物的腳底下打轉,他們好不容易擺脫了那種命運,到斬教……女瑤不在乎他們以前是做什麼的,女瑤給了他們改過自新的機會,他們感激女瑤!
任毅卻殺了土使!
土使對任毅那麼放心,他在喝醉的時候醒過來一次,他看到了任毅,卻沒想過任毅要殺他……不,任毅不會殺土使的……陸嘉忽然想起什麼,伸掌去拍任毅的脖子,吼道:「你是不是被蠱蟲控制了?是不是有青蓮教的人在附近?快,快擺脫那蠱蟲……」
青蓮教為了不讓他們兩個背叛,在他們兩人體內種了蠱。但是青蓮教的人都死了啊,他們明明已經不受控制了啊……電光火石,陸嘉想起了一個人。他咬著牙關:「夏、夏、夏傑……」
他出掌要扣住任毅,但任毅手一甩,就把陸嘉甩開。陸嘉摔在地上,喝一聲後爬起來重新衝向任毅。任毅手裡的匕首揮來,明明失去了武功,他這會兒突然變厲害了很多。心知都是蠱蟲的控制,陸嘉咬緊腮幫,拼力想攔下任毅。
任毅說:「再攔我我就殺了你。」
被打倒砸在地上的陸嘉喘著氣,睜大豆子一樣的眼:「你要殺誰?你清醒一點!你連我都……」
他趁著說話的功夫、任毅聆聽的功夫衝上去,但是再次被任毅打趴。這一次,任毅手裡沒留情,隨手一甩,將陸嘉摔到了山石上。陸嘉臉上熱乎乎的,血液沿著額頭向下流。陸嘉拼命想保持清醒,但血的流失讓他頭腦發昏。
他勉強站起來,再「噗通」一聲跪下,成「大」字型摔了下去。這一次,陸嘉閉上了眼,再沒有醒來。
而任毅握著匕首,呆愣地站了一會兒。他抓著匕首的手時緊時鬆,他站在昏過去的陸嘉面前,手裡的匕首只要向下一鬆,陸嘉就會死了。土使死了,陸嘉死了……在他變得簡單的思維裡,只要這樣,就沒有人發現他的秘密了。
但是任毅握著這個匕首,他的肌肉繃著,他的眼瞳驟漲驟縮。他的手發抖,匕首沒有刺下去……他吹了一會兒冷風,緩緩的,將視線從昏迷流血的陸嘉身上移開。他看向一個方向,那個方向是山中人居住的屋舍。小玉樓的人都在露天喝酒,武功高手們不怕凍著,那片屋舍所在地,只有一間屋子亮著燈……
任毅抬起自己沉重的腿,一步步,向那個方向挪去。
過了不知道多久,流了一地血的陸嘉捂著額頭,醒過來,發呆地坐在土地上。他昏得不安穩,腦中一直有個聲音喊他,提醒他快爬起來。他好不容易醒來,意識回籠,被冷風一吹,一下子發現任毅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任毅會去哪裡……
陸嘉臉上神色糾結,踟躕良久。一個是和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一方是斬教教徒們……任毅殺了土使,任毅還能活麼……陸嘉在舌尖上一咬,低頭,猛地擦掉自己臉上不知不覺垂下的淚。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一切都被大人物們擺弄著。沒有希望,只會越來越糟。
他掉過頭,一邊抹掉臉上的淚,一邊往回跑。他趔趔趄趄,跌跌撞撞,往露天酒宴上跑去。他的眼淚不停地滲出,在風中干涉。他想還有救,斬教高手們都在這裡,也許還有救……他嘶吼道:「金使!秦姑娘!各位大人們!快醒醒!」
怕高手們發覺,蠱毒很輕微。陸嘉衝回露天喝酒的地方,撲過去一個個搖人。很快,高手們一個個睜開了眼。他們迷瞪著,看到倒在血泊中、屍體已涼的土使,神色一下子變得敏銳。
金使扣住陸嘉的咽喉,冷聲:「怎麼回事?」
陸嘉斷斷續續地把自己看到的、自己的猜測說了。他發著抖:「任毅他不見了,肯定是被夏傑控制了……可是小玉樓山這麼大,我也不知道他會去哪裡……」
空氣中血腥味散開,人斷斷續續地醒來。驟然間,秦霜河打斷他顛三倒四的話:「那裡!」
眾人一同看去,見到屋舍的方向,燒起了大火。
秦霜河突得怒吼:「阿照——!我的阿照在屋裡睡覺……」她那小兒子,她那軟軟小小的才學說話的阿照……
她縱起淩空,不管不顧地向火海中衝去。金使後退,抓人的手一鬆,他一個發抖,連忙追上——
夜這麼深,火那麼大,天被照亮了一半。有些東西在丟失,眼睜睜看著,無法彌補。怔怔的,陸嘉被丟在風中,被眾人圍住,他跪了下去。手蓋住臉,肩膀劇烈地發抖——
他們這麼努力!
這麼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