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宇文無極被韓青煙帶到一處絕境之後,眼前又是一陣目眩神迷,那感覺讓他想起了之前在無名黑洞中將他牽引而來的力量。
韓青煙告訴他,此地便是暗裔的總壇,而藍櫻確是暗裔現任的蒼龍星君,上次與他態度不善的男子則是白虎。早聽聞暗裔歷來都有四位護法,可為何要用『星君』就令他頗為不解了,後來偶然得知暗裔便是那古老月族的後人才算明白,莫怪藍櫻講起那稀奇的傳說會帶有異色——也不知是真是假,月亮真可以將太陽吞噬並取而代之嗎?
「日月交替、陰陽相生」此乃天地恒固之理,豈能隨意更改?即使是神,妄動了這私念,亦會遭受難以想像的反噬吧,更何況逆轉陰陽需要何等的修為,除非……除非那是出於自願的犧牲,可能嗎?宇文無極為自己莫名其妙的猜測搖頭不迭,還是覺得很可笑……
再說這四位星君分別掌管著教內四件聖物——蒼龍印、朱雀印、白虎印、玄武印,然而鮮少有人知道這四件聖物對於暗裔是何存在。
又是奇怪的封印,似乎牽扯到封印的東西都莫名讓人聯想到暗裔,如今想來,和母后曾要他查訪的尋龍圖亦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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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她說過:「知情者皆道此圖乃是能夠顯現『千古帝王穴』的寶物,卻不知圖中藏有另一個秘密,它指示著一種能夠令天地逆轉的力量——名為『全蝕』,這原本是均衡天地之力,卻不知出於何種原因在上古之年被封印了起來。若要重新取得,必先找到解封之物,那就是『祭』,只有找齊『全蝕』需要的所有祭品……無極,這次只要你幫母后完成三件事,母后就把龍兒的身體還給他,如何?」
「只要三件事嗎?到了這個時候卻說物歸原主,那為何當初還要殘忍將他的軀體奪走,甚至連他的靈體都不放過?!」是的,倘若沒有被他發現,龍兒的靈體必定早已被消耗殆盡……
「無極,那是因為弄錯了……不要怪母后,母后從沒求過你什麽,只有這次而已……我只是,只是不想為了自己的懦弱而再後悔,這次一定可以挽回他的!算母后求你,求你好不好?」
「即使明知道那個男人只是在利用你?」
「無極!你是否要母后跪下來才肯答應?你知道,已經無計可施,沒有辦法回頭了……」
「……我明白了。」
「你答應了?!我就知道,無極是最聽話的,只有你不會真的丟下母后不管!好,你聽著,第一件事對你來說不會太難,去找韓青煙,只要在他身邊一定有機會拿到尋龍圖的殘片,等拿到全部殘片之後,我會告訴你下一步該如何。」
他原本不甚明白,記憶中的母后並非醉心權欲之人;她時常看著年幼的自己,滿腹憂怨;或者望向不知名的遠方,似乎在等什麽人,那樣的母后又怎會在意男人們的王圖霸業,更遑論是虛無縹緲、乾坤逆轉的神力。那麽只有一個解釋,即使再溫柔、再軟弱的女人,亦會為了虛假的愛情而變得盲目殘忍,並以同樣的方式去傷害別人,這全都是那個男人一手造成的!
真是可笑,那個人卻是他的生父,姬殤!
為了自己的欲望,永遠只會躲在暗處操控別人的人,他算什麽,算什麽?!
不!休想永遠躲在暗處,他總有一天會將他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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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裔總壇玄水居
一路上韓青煙算是有問必答,而宇文無極其實已經隱約猜到他要自己見的人了——果然是龍兒,他還是將他推向了兩難之地,是在給他抉擇的機會嗎?
如此直接的做法還真不像韓青煙,他早該發現的,曾經偶然聽到那白衣男子亦喚韓青煙『神子』……雖然長相相差甚遠,卻總在細微奇特之處有著不可思議的相似;個性是兩種極端,體內卻散發著同樣的氣息,是黑暗與迷茫——因為他們是異體雙生的兄弟,這是唯一的解釋。
這兩人,一個是他的過去和現在,一個是他不確定的未來,終於還是重新聯繫到了一起,宇文無極感到前所未有的懊惱,他無法理解韓青煙為何執意要他立刻作出選擇。
過去的他曾拒絕去看,但卻無法平息胸中那股無名之火,因此他選擇了最直接的發洩方式——讓火焰澆灌於那抹無言的倔強之上,同樣是痛,他不知道那樣也叫心痛。
而今他想要伸手去觸碰,他卻不願再給他機會,甚至一再地將他推向原點——可惡!難道這便是想要的嗎,是在報復他,還是他以為這樣做很偉大!
他知道自己必須去面對龍兒,因為他一度忘了與他之間的約定,而重逢之時,他竟會在想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回來,在他心中有了種種的不確定之後……
「你失約了。」龍兒平緩的語調中沒有責怪,卻勝似責怪,「千辛萬苦將那個人引出來你卻失蹤,我們不但失了先機,將計就計不成還為他人做了嫁衣裳——結果竟是一場混戰,雖然此等混亂還構不成什麽威脅,可最重要的尋龍圖卻三去其二!他一定早就知道了,而我們手中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籌碼……你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過他們,更不會讓他們如願以償!」
龍兒語末那股難言的怨恨讓宇文無極深吸一氣,他早料到再見定是折磨,看著一道自己難以握住的身影,此時竟猛然能夠領會到韓青煙心中同樣的無奈,也許是無奈讓人覺得疲憊,累了才會想要改變……他其實一直都明白這對韓青煙並不公平,可人皆有私,這是人心最原始赤裸的欲望,是無法宣洩的情愫,人人都在找尋一條出路,而在不知不覺中他選中了他。
宇文無極心中輕歎,可他依舊放不下眼前這任性無情卻又不堪一擊的靈魂。他們某些方面相似得如出一轍,任性無情緣於驕傲,所以容不下任何傷害、更害怕傷害——正因太過瞭解才予以放任,面對抉擇太難……他只好先顧左右。
情勢終於還是走到了最糟糕的境地……那人當年功敗垂成之後隱匿數載,母后亦是從那時開始變的。當他有一天忽然意識到這種變化時,他們母子之間已經相隔得太遠,她有太多事情埋在心底、瞞著他,龍兒的出現才讓他一步步接近了真相……那個男人勢必,勢必已經早有打算!
有千言萬語最終還是未曾出口,隻換作一句最平淡最無力的詢問:「皇兄可還在朝中?」
「朕就在這裡……無極,沒想到你還肯認朕這個皇兄。」從暗處走出來一身黃衫的男子,步履從容,即使衣著不若往日光鮮仍豐儀不減,只是眉宇間多了鬱結。
宇文無極倒是有些驚訝,一直靜靜佇立在一旁,他原以為只是個隨行之人……
俱是癡人啊——生只為成一段情,先皇可以為了墨雲捨棄一切、生死相隨;無心絕比他聰明得多、冷靜得多,卻同樣為情所累,一心一意想要將那個人綁在身邊。這便是為什麽,他無法將自己當成是宇文家的人,他還有放不下的驕傲,學不會他們的生而為情。
思及此,宇文無極不禁感歎道:「皇兄,我當真不如你。可這回不論輸贏,我們都需與上代恩怨做個了斷。」
宇文無心聽罷頓然收回適才一絲溫情,點頭應道:「不錯。」為緋琰也好,為先祖基業也罷,都需得除掉那個人!
「韓前輩手裡還有尋龍圖的最後一部分,他們已經拿到了前兩部,遲早會再出現。不過他們大抵還不知道,這最後一部分所隱含的玄機——當初此圖被先皇一分為三,分別交予了三個人,便是為了將這個秘密隱藏。
朕亦只得其一,從中能夠解讀得到的訊息暫且不論,那人想必也不會對太后全盤托出,我等可獲知的著實不多。但幸有韓前輩提點,總還算捉住了些頭緒——倘若只知傳說中帝王學之所在,沒有將雙子月神從托生中解封是無法完成最後風水易變的。」
原來如此,所謂之『祭』不過是人的形體而已——不,對方大概早已猜到了這一點,所以在母后將韓青煙送至他身邊時,就已經在計畫之中了。只不過卻未必想到:他們一直在找的全蝕之祭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那麽封印解除之後,被托生之人又會怎樣?」
「這……朕並未得悉,倘若定要有一方犧牲……不,朕決不允許有此事發生!」一旦牽扯到自己心愛之人,宇文無心便難以自持。
宇文無極搖搖頭。他早已決定要助龍兒完成他的心願,結局如何他不會去過問,即使是要與自己的雙親為敵他亦不在乎——他只知道,這是龍兒想要的。他如今唯一能為他做的就是不問緣由。也許等到一切結束,他便可得到答案。
——不知道當那一刻來臨,自己會不會後悔……
「你不允許,這是什麽意思?」龍兒輕挑眉梢,語意不善地問道。
宇文無心面對龍兒難以捉摸的情緒總是異常溫和有耐性,「琰,你聽我說,不要去。我明白你心裡有多恨,可為什麽連自己都不肯放過?既然無法讓你不恨,那就讓我——」
「夠了,如果你到這裡只是想要阻止我,那就離開!即使沒有你,我一樣可以將他們千刀萬剮,然後,讓這天地變色,我會向你證明——消失的一定不是我!」
對於宇文無心一如既往的溫柔,龍兒依舊惱火不已,他痛恨這世間的污穢,他要狠狠地將這一切摧毀,包括這令他窒息的溫柔,只因為他們都來得太遲。
龍兒拋下話便帶著怨憤拂袖而去,室內頓時歸於沉寂。
宇文無心遲了一步,很快也追了出去,「琰,別走!」
「不准那樣叫我,那不是我的名字。」
「……緋琰,你是我的緋琰啊……」
兩人的聲音漸行漸遠,若有似無地傳回室內,而宇文無極一如既往地沒有追出去。
——是『我』嗎?
他的皇兄竟然可以愛得如此卑微、如此執著,有時候愛越深越容易盡速毀滅,愛得淡薄反而能夠恒久彌堅,所以他從不相信愛可以不求回報。
此時,從那遙遠的角落傳來一聲長長歎息,沒有人聽得到。
被宇文無極獨自留在石室中的黑衣男子,緊皺的眉宇間終於露出了一絲軟弱,他身體仍舊無法動彈,只能緊閉雙眼默默傾訴……
「瑄,我該怎麽辦?那孩子我留不住,難道這場劫難我們真的無法阻止嗎?」【此人是誰不難猜吧~?歐發誓沒有新人物,這也八是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