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讓巴黎震動的紅髮賊首正在英國鄉下犁地。
愛德蒙站在浪博恩的田壟上, 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笑。
馬賽同鄉看到他,露出意料內的陌生, 仿佛鄉下老農一樣熟稔拉停了馬, 自然脫帽有禮招呼道:「先生,您找誰?」
說話間,杜朗完全沒有過去的流氣, 甚至好脾氣等待回答,看上去非常好青年。
短短幾個月,連襟在班納特先生這裡經歷了些什麽?
因爲賊首下鄉改造的衝擊畫面,愛德蒙好半天才翻出來時準備好的說辭:「我叫賈科莫,是克里斯班納特的私人醫師。來給他做例行身體檢查。」
杜朗抬手示意了一個方向, 「往這個方向走,看到一個水力磨坊後再右轉, 沿著路走就能到圍場了。」
已經是第三次來浪博恩, 每次來的身份都不同。
作布沙尼神甫時,他幾乎是和達西一起每日報導,每天路上就會預先想好今天要和年輕人聊些什麽,後來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被克莉絲帶回來, 他已經圖謀不軌,所以忐忑不安。
這次面對未來可能要常住的地方,愛德蒙心態很平和。
用同樣的說辭,他沒費什麽功夫就經過了門房, 還被管家熱情引進了小會客廳。
防備心太低了。
愛德蒙在心裡挑剔道。
今天是禮拜日,班納特一家子都去教堂了, 只有异教的法國外交官在家,得知有訪客,很主動來打招呼。
克莉絲的腿受傷時,奧古斯特在攝政街見過他這個身份,兩個人略過了彼此介紹,直接攀談起來,恰好是醫生的身份,名正言順擔憂關心她的作息生活。
「班納特最近在倫敦時怎麼樣?」奧古斯特回憶了一番,「這小子生活規律得無趣,應該是你們醫生最喜歡的客戶了吧。」
「不過他前一段時間確實有點怪,胃口變大,一個人總是發呆,有一次坐在壁爐旁邊聊著天呢,我轉頭一看他居然睡著了。」
愛德蒙眼皮一跳。
在船上顛倒徹夜的那一次,他們沒有任何準備,克莉絲還在第二天一早偷偷溜了。
他心中一直隱隱擔憂,可是在信裡她什麼都沒說。
這下坐不住了,同四姐夫匆匆告辭,愛德蒙回憶攝政街的消息,她確實是今天回浪博恩,便直接往屋外走,看能不能碰到她。
愛德蒙一路上都在胡思亂想。
雖然克莉絲爲了僞裝,對男性方面的知識懂得多,這同樣可能意味著她對女性方面的認知缺失,她沒有覺得任何不對,說不定自己都不知道要做母親的事。
如果下次調令是在羅馬的話,或許這個孩子來得恰好是時候。可是她在巴黎做了那些動作,說不準掌璽大臣對她會有別的安排。加上節後她還要回倫敦,算著日子體型會有變化了,他不可能手眼通天到爲了她收買整個國會。
聽到稚嫩的歡呼聲,愛德蒙站在屋檐下,一眼就看到了被孩子們團團圍在中間的克莉絲。
幾個月不見,那頭他輕撫過無數次的黑髮已經過了肩,綁著過去他曾經用過的發帶,因爲她的更順服柔軟,看起來是完全不同的風流婉轉。
或許是他心中的念頭作祟,總覺得她連笑容看上去都格外溫柔,這會垂著頭耐心看身邊那些裹成球的小團子,秀髮拖曳著麵龐輪廓也變得溫潤如玉。
看見她這樣一麵,愛德蒙呼吸停滯,腦中所有理智都被抹去,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頭一個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比較好?
雙胞胎中的一個奶聲奶氣道:「我爸爸說了,這個世界上沒有聖誕老人,禮物都是爸爸媽媽送的,你死心吧。」
克莉絲:……達西你能不能給我外甥一個正常童年。
小姑娘滿不在乎說:「我還有克里斯舅舅,他對我最好,肯定願意送我好多牛奶糖。」
「你舅媽不會同意他這麼慣孩子的。」
一個聲音在背後道。
克莉絲楞了一下,愛德蒙已經蹲身,麵向那群嘰嘰喳喳問他是誰的小家夥們,一本正經道:「我是醫生。」
醫生和狼幷列兒童威懾力排行榜第一,小孩子們想起那些「不聽話就會把你抓走」的話,驚叫著一哄跑開了。
圍場內有人看著,沒有什麽安全問題,克莉絲任由他們鬧著跑遠,看他們回到房子裡才回身。
「舅媽?」
她似笑非笑看他,正要出言調侃,結果已經被拉到廊柱後的陰翳裡抱住了。
「我很想你。」
他甚至忘了變聲。
克莉絲低低嗯了一聲,「我也很想你。」
「所以,以後別扔下我了?」
愛德蒙低聲說,尾音帶著不確定,如同祈求。
克莉絲眨了眨眼,心裡突然酸澀起來。
「對不起。以後我不會再開這種玩笑,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
因爲太瞭解他,因爲自己也經歷過,所以只需要一句話,她就感同身受了那天早上他的驚惶。
她局促解釋起來,「倫敦這邊還有事情,我不能陪你去巴黎。可是到馬賽後我發現,我總是拿你沒辦法,如果你醒著的話,我就會更捨不得離開你了。」
幾個月前還縝密布置計算,給了他世界上獨一份訂婚禮物的人,這會却誠摯過頭檢討著自己,笨拙彆扭把心思攤開給他看。
愛德蒙在黑暗裡看她,心軟得一塌糊塗,眼睛裡的感情根本掩飾不住。
克莉絲看不到他的反應,自顧自說著,又找到了一點底氣,熟練開始倒打一耙:「而且因為你,我差點沒有趕上汽船。」
他楞了一下,耳際有些發燙,試探道:「那你最近感覺怎麼樣?」
把這理解爲了某種邀請,想到自己還沒做完的功課,她用力搖頭:「我這幾天累死了。」
愛德蒙低笑了一聲,珍惜而慎重親了她,附耳過去,把顧慮的消息和她分享了。
……她自己怎麽不知道她懷孕了!?
克莉絲無語凝咽,還混沌著的腦子瞬間就清醒過來。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乾脆直接拉開外套,牽了他的手。
猝不及防探到一片柔軟平坦後,愛德蒙待了一會。
他以爲是因爲她太瘦,加上厚重冬裝掩蓋,而且才三個多月,所以幷不明顯。
因爲那個念頭腦子一熱到現在,被這一下冷靜後,愛德蒙終於想起來,會客廳的寫字臺上放著一摞是只有她會看的厚部頭,又聯繫她在馬賽買的幾本書,猜是那位老師新布置了作業。
奧古斯特從來沒見過她投入專注的樣子,才會覺得她最近有些奇怪。
其實她是因為高強度的學習才胃口變好,睡眠不足的。
而且,她既然提前就打算好了回來,爲什麽不能先喝藥?
愛德蒙鬆了一口氣,自己都分不清是慶幸還是失落。
一家之主却自我反思起來。
「所以,你剛剛是在遺憾?」
她若有所思說,很快就露出了深思熟慮的模樣。
「不然你怎麼會產生這麼簡單的誤會。這麼說,你心裡很想有孩子啦?也對,瓦朗蒂娜歐仁妮還有阿爾貝他們都十幾歲了,你心裡肯定會有一些緊迫感。」
「如果你真的——」
愛德蒙無奈打斷她的話:「你明知道我是以你為先的。」
「我不是多喜歡小孩子的人。我只是想到,我能看到你和一群小家夥在一起,你教他們彈琴,給他們講故事,他們或許會長得像你我,而我只是期待那樣的畫面和未來而已。」
克莉絲沉默了一會,捉了他的衣角,低聲說:「那以後你來當嚴厲的那個。」
他微笑摸了摸她的腦袋。
「好。」
+
趁著其他人還沒回來,愛德蒙帶著克莉絲去了一趟尼日斐。
尼日斐這些年一直向外租借,所以來的人一般都不大變動陳設,發現這裡和記憶裡大有不同,連地毯和窗簾都變得奢侈不少後,克莉絲意識到,這是身邊這個翻修狂魔的手筆。
愛德蒙調侃著解釋:「我突然發現,你們家幾個女婿好像都住過這座莊園,爲了杜絕還有男士打六小姐的主意,所以我用你的名義把它買了下來。」
「現在,你未婚妻的婚前住處就有了,對外就說她在這裡待嫁,因爲剛到英國,不適應氣候所以病倒在床,不便見客。」
這樣一來,就把鄉下好奇的目光擋住了。
在舞會上能毫無壓力穿裙子和克莉絲跳舞,是因爲擋住了臉,還沒有幾個認識的人。
要在未來的親戚跟前扮作女性,愛德蒙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反正我們已經一起過過幾次聖誕了,大家也都見過這個身份,我還是繼續做伯爵。」
克莉絲想了想,聖誕節都是家人,遲早要讓他們接受自己其實和「基督山伯爵」共同生活的現實,所以他用這個身份也沒什麽關係,很乾脆點頭同意了。
結婚畢竟是兩個人的事,愛德蒙忙著安排尼日斐的人手時,克莉絲就替「未婚妻」撑著,在前頭給家裡人做工作。
未婚妻的出現算是把傳言徹底做實了,不知道自己是女孩子的姐姐姐夫那邊很容易擺平。
知情人裡,班納特太太是最先找上來的。
有了威克姆的案例在,克莉絲畫起大餅很順手。
得知未來的兒媳是貴族出身,繼承了一筆巨款和衆多地産銀行,未來要把尼日斐也幷入浪博恩,什麽都不圖就想嫁給自己「兒子」,心甘情願幫忙隱藏坐實身份後,班納特太太肯定幷贊揚了這門婚事,幷毫不猶豫出門,向說了幾個月風凉話的麥裡屯太太團們炫耀去了。
克莉絲等了兩天,連老師布置的書單都看完了,她爸也沒找她談話。
這下換她沉不住氣了。
最近沒有農務,克莉絲在書房找到了她爸,開門見山:「您不好奇我那位未婚妻嗎。」
班納特先生眼也不抬,還是詼諧輕鬆的語氣,微笑打趣道:「我已經有三個英國女婿,兩個法國女婿了……克里斯你也找個法國太太很正常。」
「而且,你上次去歐洲就找了個情人,下次你再從歐洲回來,身邊帶個孩子我也不會奇怪。」
克莉絲:「……」
完了,真真假假的操作太多,她爸已經開始盲目相信她,而且真心實意覺得這個未婚妻只是自己搞出來的掩護了。
有了這樣的落差,如果現在直接告訴她爸真相,克莉絲擔心他老人家撑不住。
還是等他開開心心過個聖誕,之後再告訴他吧。
最後是伊麗莎白,她剛從夏綠蒂那裡回來,一到浪博恩就一臉擔憂進了她的書房。
畢竟當年幫忙做過她的戀愛諮詢,克莉絲對二姐透露了一些內部消息。
得知克莉絲要「娶的」就是伯爵,未婚妻神甫伯爵其實都是同一個人,伊麗莎白的表情相當精彩。
就像當初達西的那一封信,伊麗莎白自己就敏銳有見解,只需要提供一點線索,她靠自己判斷就能把事情串起來。
等二姐消化這件事的時候,克莉絲喝完了一杯紅茶,伊麗莎白已經握住了她的手,由衷道:「如果以後需要我幫忙掩護你們,一定要告訴我。」
克莉絲用力點頭,微笑說:「好。」
快要出門時,伊麗莎白突然又折回來,踮脚抱住了克莉絲。
「太好了,克莉絲蒂娜。」
「我真的很高興。除了血緣關係之外,有個人,你願意信任交付一切,他心甘情願同你分擔未來。」
「以後,你不再是一個人了。」
伊麗莎白說完後,驚訝睜大了眼睛。
即使是被她知道女孩子身份時,六妹也很堅強冷靜。
可是「你不再是一個人」剛說完,她却哭了。
克莉絲就算是在哭,也哽咽壓抑著無聲,就好像她一直心驚膽戰守著的秘密。
做姐姐的只是更加用力回擁,低哄著把克莉絲抱緊。
如同抱住了那天那個孩子。
——揉皺了那一小片血迹,犯錯了一樣低著頭解釋,脊背綳得筆直,好像一個人就能扛下一切。
+
第二天早餐後,五個女婿一個「兒子」加一個外國伯爵去林場挑聖誕樹。
達西發現,一路上,小舅子雖然在和那個義大利人說話,卻總是故意在自己眼前晃。
他終於忍不住好奇看過去後,克里斯班納特就瞬間察覺到了,極爲罕見衝他一笑。
「看到這條圍巾了嗎。」
他點頭。
「你覺得怎麼樣?」
青年裡麵穿得還是熨帖修身的馬甲襯衣,外套呢絨風衣,圍著看了就很溫暖的駝色大羊絨圍巾。
達西客觀評價:「很好看。」
在一邊伯爵毫不掩飾的喜愛目光裡,小舅子把小身板一挺,得意說:「是麗萃給我織的。」
看向自己空蕩蕩的脖子,達西突然覺得冬風有點冷。
選聖誕樹的時候,伯爵在和鋸木工談,小年輕又跑到他跟前。
這次對方直接多了。
幾個連襟各不相同的目光裡,小舅子輕快說:「達西,你看我二姐給我編的發帶好不好看!」
二姐夫:「……嗯。」
他不留長髮,他不羨慕。
回去的路上,達西打了個噴嚏。
剛看過來,小舅子已經順手從口袋裡拿了一條手帕。
「送你了。」
當初在彭伯裡住時,他就從妻子那裡知道克里斯班納特特別愛乾淨,所以達西幷不意外對方會說這話,想到潔癖願意送手帕給自己,甚至還有點感動,好好接過了這份善意。
下一秒,漂亮的年輕人向他露出了惡龍真麵目。
「這是你老婆給我繡的。」
達西:「……我沒問你這個!」
小舅子繼續道:「這樣的我還有好多條。」
這個臭小子!
達西忍無可忍,回去後,一五一十把這些話告了狀。
伊麗莎白驚訝看他:「你是在和我撒嬌嗎?」
達西:「……」
愛打趣的達西夫人已經調侃了一番,把丈夫窘迫害羞的模樣看够了之後,耐心解釋:「克莉絲馬上要結婚了,心裡捨不得我,所以和你較勁而已。」
達西經這句話提醒,突然從這些天伯爵的迷霧裡醒過來,意識到惡龍馬上要被收服家養了。
那位法國來的女英雄簡直是當代貞德。
不過克里斯都要結婚了,據說娶的還是心中女神,那個基督山伯爵就該知難而退了吧。
結果達西發現,義大利佬不僅沒有退縮,還恬不知耻坐上了班納特家的平安夜晚餐桌,甚至坐在了未來少夫人的位置。
對於基督山伯爵的「陰魂不散」,達西將心中的警戒提到了最高。
晚餐後沒多久,兩位家長和小孩子們都已經先一步去睡了,克莉絲叫了莉迪亞出去聊事情,剩下的人圍著壁爐打牌喝茶聊天。
想到賓利耳根子軟好說話,他最先和最好的朋友分享了自己的擔憂。
「你難道不覺得這個伯爵很古怪嗎,爲什麽總是跟在克里斯身邊,好像除了他就成天無事可做了?」
賓利面露恍然,當即拉上簡,趁著晚飯後,同伯爵聊起家常來,得知他在世上沒有親人,連朋友也只有一個克莉絲後,夫妻倆一致低低「噢」了一聲,紛紛開始釋放善意。
簡體貼道:「您可以把這裡就當做自己的家,千萬不要見外。」
賓利也在一邊用力點頭,露出真摯的笑容。
……你們兩個清醒一點,看他反客為主給你們倒茶的樣子,根本沒把自己當外人。
達西心中一陣絕望。
不明白小弟結婚在即,爲什麽伯爵還能笑出來,心中也困惑了許久,瑪麗坐了一會,終於忍不住道:「您在法國時,見過克里斯的未婚妻嗎?」
因爲妻子在這麽多人面前大膽問出來,威廉在一邊倒吸了一口氣。
這句話問到最痛處了,達西在心裡給他們鼓了個掌。
果然,多讀書還是有好處的,看看這小兩口。
他欣慰想。
伯爵卻鎮定點頭:「她和克里斯相認後,他們都住在我家裡,所以我們見過很多次。」
那位小姐出現時,自己已經離開法國了,凱瑟琳不禁好奇問:「薩科納先生,我未來的弟妹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位小姐與克里斯非常般配。」
他甚至微微笑了笑,「克里斯也喜歡她很久了,現在他得償所願,我替他感到高興。」
想到曾經被趕走的威爾莫勛爵,因爲這個差別待遇,威廉瞪大了眼睛。
原來這位伯爵其實是不求回報的真愛嗎。
看到威廉面露震驚,奧古斯特心裡搖了搖頭。
看來,只有他知道,伯爵是那個《神秘情人》裡的男僕,他好幾次拆散了班納特和那位小姐,還把自己活成了班納特喜歡的樣子,甚至願意爲了他改名字。
法國外交官微微一笑,故意道:「這麽說,您會做這次婚禮的伴郎了?」
伯爵顯然沒想過這個問題,楞了一下,隨即失笑。
「我可能沒空。」
一邊說克里斯多重要,轉頭連最好朋友的婚禮都不參加,果然是不願意讓自己當場失態,被克里斯發現他用友情掩飾的感情,最好還這麽一輩子賴在小舅子身邊。
奧古斯特自覺洞悉一切,高深莫測笑了笑,恢複沉默。
杜朗在一邊聽著,心裡嗤笑了一聲。
伯爵和未婚妻根本就是同一個人。
馬賽情人是他瞎編的,劇本也是他親自寫出來的,親眼見過O.G.變聲,尤其知道這個女主是班納特欽點的,編劇腦洞大開,很快就明白了最大的秘密。
——這個伯爵其實是女人。
明麵上用這個身份和班納特到處跑,變回女性身份就和班納特結婚。
不過伯爵好歹和自己結過同盟,還爲他和莉迪亞的事情幫了自己不少,未來說不定能幫忙吹吹枕邊風,杜朗覺得自己可以順手拉一把。
於是他道:「沒關係,做不成伴郎,還能做班納特孩子的教父嘛。」
達西發現,不知道爲什麽,桌邊所有人都看著伯爵,露出了會意的表情。
他只好看向自己最後的期望,一直都很聰明的妻子。
接收到目光後,伊麗莎白放下始終端著的茶杯,長長嘆一聲,意味深長微笑感嘆,「再沒有比這更真摯的友情了。」
心中不疑有他,一無所知的賓利夫婦和凱瑟琳贊同附和。
認爲自己已經瞭解一切,剩下清醒的人出於對小弟的愛護,默認了這句話。
接過伊麗莎白替自己倒的茶,清醒却一無所知的達西看向身邊的人,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懷疑。
+
和莉迪亞說完身份的事情後,走進小會客廳,克莉絲只看到了愛德蒙一個人。
「其他人呢?」
大概是受不了我一直誇你有多好,所以都被我說走了吧。
愛德蒙沒說話,只是坐在沙發裡,灼灼看她。
因爲節日,克莉絲難得披了深紅色的大氅,連發帶也是漂亮的金色,垂墜著一顆小小的紅寶石,映得麵容欺霜賽雪,只是站在那裡,整個人驕矜又貴氣。
看到一片綠意後,心中一動,愛德蒙伸手把人輕輕攬進懷裡。
坐在壁爐邊烤了很久,他整個人都暖融融的,摘下手套,素淨的戒指氳著光,穿過了柔軟的頭髮,摘出一片葉子給她看。
「知道這是什麼嗎?」
愛德蒙噙笑輕聲問。
因爲他背了光,四下裡有些昏暗,克莉絲坐著凑近打量。
——是槲寄生啊。
克莉絲還沒說出口,眼前就一暗,話被靈活堵住,全部抵喂了回來。
她掙扎說:「莉,莉迪亞還沒——」
「噓。」
「別擔心,我聽到她上樓了。」
黑暗遮掩了他們,氣息和動作都是最熟悉的存在,感情被回涌脹滿的愛意充實,理智警告著這裡幷不安全,兩隻手都在推搡,却死死攥著前襟,指節都要泛白。
牽連著的水絲和思路一同斷掉,大氅把一切都掩得很好。
分神聽著沒有人在附近,愛德蒙把軟趴趴的人小心抱起來,沿著那條夫人房的暗門,進到了繼承人的臥間。
沒有點燈,屋內只有壁爐內無聲燃燒,除了克莉絲嗚咽著斷續,一切都很安靜。
只有她知道他的真名。
只有她會把他的名字叫得這麼破碎。
只要是她要的,他都會傾其所有。
+
平安夜的第二天,班納特先生起得很早。
孩子們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家庭,所以都有各種各樣的事情,往年總是少那麽幾個人,今年聖誕節,家庭成員意外的齊,即使不愛熱鬧,他心裡也覺得很高興。
班納特先生又看到了克莉絲的房間。
五個女兒嫁了人,連小女兒都馬上要「娶妻」,有了這一層布置,以後身份就穩妥了不少。
班納特先生欣慰笑了笑,下一秒表情凝固了。
爲什麽會有一個男人從他「小女兒」窗臺爬出來。
那個人的動作相當流暢,像是已經這樣做過無數次,攀著落在了二樓客房的陽臺上。
然後,那個基督山伯爵也看到了他。
兩個人在熹微日光裡麵麵相覷。
愛德蒙看著樓下的老紳士,腦子裡一片混亂,良久後才蹦出一句話。
「早上好,爸爸。」
班納特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