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amireux
似乎被這首詩喚醒回憶, 侯爵夫人感慨道:「偏偏我不太喜歡坐船出海,可是我丈夫只要發現歐洲形勢出現變化, 即使沒有人要求也會主動赴任, 加上莊園很多事情都需要有人看顧, 所以有時候我們會分開很久。」
愛德蒙過去跑船,也聽過很多水手抱怨不能和妻子常常相見,心下輕嘆,正要安慰這位師母,她却瞬間變臉, 興高采烈道:「不過菲利說了,現在有班妮啦, 他還說比他想像中要能幹很多,未來歐洲事務菲利都會慢慢交給他。」
愛德蒙:「……」
所以以後就交給他去等待了嗎……不對,他又不是她的妻子。
愛德蒙終於從對方用拜倫詩句渲染的氣氛裡陡然清醒過來。
一定是她那個五姐每次質問他太理所當然, 再加上克莉絲自己毫無女性意識, 他居然開始下意識帶入到女性身份上,也跟著性別混亂了。
「不應該在這個話題繼續談論下去啦,你有什麽想問的嗎?」
愛德蒙差點以爲自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有過一次險些被拆穿所有秘密的體會後,他以爲能和比克莉絲還要刁鑽的老狐狸生活,這位師母或許沒有之前看上去那麽簡單, 說不定是個比瑪利亞夫人還要內心强大堅韌的女性。
結果對方其實真的很簡單。
想起有人感慨過克莉絲很像年輕時的老紳士, 愛德蒙忍不住問:「我能知道,您是怎麽和侯爵走到一起的嗎?」
「當然沒問題,這又不是什麽秘密, 不過也是好多年前了,我們在一次宴會上認識,起初我聽我姐夫警告(當時他們在上院差點爲了一個議案决鬥),說他不過是表面和善,其實虛僞危險,還是少年時就城府深沉,每句話和每步路說不定都在醞釀著一個計劃。」
「可是我覺得他根本就是一個孩子,看上去明明很想吃我面前的一道甜品,非要彆扭裝作不感興趣。結果我好心遞過去時,他就用一種非常可愛的驚訝模樣看我。」
因爲回憶,侯爵夫人忍不住微笑起來,「後來他又總是會非常巧合出現在我附近,想方設法在舞會上和我聊天,搭訕詞也傻乎乎的,他拐彎抹角還邀請我跳舞,竟然只是爲了問我爲什麽能看出他的想法。」
「起初在我面前,他總要僞裝得和那些無趣紳士一樣,只要我說話後,他連眼睛都移不開,好像非要找到什麽證據來說服自己一樣。」
愛德蒙一下就聯繫起了自家疑心病在荒島上的表現。
也是僞裝得如同那些刻板印象裡的莊園少爺模樣,在他說話時緊盯自己細心辨別真假。
「後來我終於忍不住質問他,說他是不是愛上我了,不然爲什麽總是把我的每一句話都記得那麽清楚,你猜他怎麽說?他竟然告訴我,他對我沒有其他心思,他只是會特意留一個最重要的部分去記我的事情。」
沒想到他們師徒連表達喜歡的模式都是一樣的。
沒聊多久,透過明淨的橱窗,恰巧看到馬路對面的兩位紳士,他們又走出咖啡館,等師徒倆說完正事,寒暄幾句告辭。
克莉絲很守禮站在道邊,目送老師和師母上車開遠,才轉身回到他們的馬車上。
她似乎被侯爵夫人的稱呼提醒,突然若有所思看向愛德蒙:「當初你好像在閣樓說過,夢到我變成了一隻兔子吧,你那時候也沒回答我,我到底哪裡像兔子了?」
這就是愛德蒙目前的困境了。
自從拆穿了他之後,克莉絲就愛上了讓他面露窘迫的這個新游戲,只要有一根引綫,她就能將過去他暴露的細枝末節作爲佐證,而她也的確都抓得很准。
查一個間諜恐怕都沒有那麽用心。
愛德蒙之前還會想,雖然一直在暗中看著她,現在她回頭了,發現他的存在,他就滿足了。
他以爲,曾經的暗戀,以爲無望的掙扎,只要他自己知道就行了,雖然會有點遺憾,不過他可以在未來慢慢告訴她。
結果他發現,回頭其實只是一個開始。
克莉絲絕不是那種會對默默跟隨面露感動,然後投入對方懷裡的人。
恰好相反,她靠近著將他又逼回角落,撕扯剝落他的全部掩飾,輕鬆把她過去沒有參與的部分一點點復原。
就像她自己說的,「我用不著從你那裡問,也不需要什麽誤會爭吵,我自己就能查到我想知道的一切」。
她從那些信件猜到了他的掙扎和痛苦。
她從他過去的表現發現了他的言不由衷。
到這一步,她應該已經察覺到他的感情了。
愛德蒙實在捉摸不住克莉絲的想法,因爲被她徹底掌控,又確實隱瞞自己知道性別真相,對借著傷勢去親近的舉動而心虛自慚,所以即使身在迷霧,連向她索取一個準確答案的勇氣都沒有。
他只好解釋了那本法語科普手册給自己帶來的震撼,隨即說了他曾經養過的那隻扮弱心機還子孫滿堂的垂耳兔。
在她因爲這些念頭笑個不停時,愛德蒙想起了那位師母的話。
——「後來我就知道了,他這樣的人讀歷史太多,性格又太謹慎,習慣對什麽都抱著懷疑態度,連對自己的感情和未來也是這樣。因爲緊盯著細節,想得太多,所以連顧慮也比其他人要多一些,也就更加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思了。」
可是,他已經知道了她最大的秘密,她還能有什麽顧慮?
瑪麗婚禮前,班納特先生終於忙完夏種,帶著妻子來到倫敦。
親眼見過那位五姐找克莉絲告狀,愛德蒙已經預料到班納特太太肯定也會做同樣的事情。
沒想到班納特先生意外的直率,板著臉,見到他第一句就是:「伯爵,您無情奪走了我一直以來最重視的存在。」
想要將最重視小女兒占爲己有的人神經緊綳,如臨大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結果下一秒,這位先生又面露感激的笑意。
「我已經和我太太脆弱的神經做了好多年朋友,這已經成爲我爲數不多的樂趣了,突然被您剝奪,還真是不習慣。」
愛德蒙:「……」
之後幾天相處裡,他發現,班納特先生還是那副什麽都不上心的模樣,他本來就不是心細的人,因爲妻子嘴裡總是念叨男女戀愛婚娶那些事,所以更加不會對兒女感情問題多加關注,得知四女兒有位外國的追求者後,也只是拿英法那些小玩笑打趣。
這讓愛德蒙多少安心了一些。
簡一直都很體貼周到,猜到三妹會很緊張,未來妹夫又和弟弟有業務往來,兩個緊張的小年輕很容易碰面,凑到一塊反而更加手忙脚亂,就將她接到了家裡,直到婚禮當天由班納特先生送嫁。
瑪麗嘴裡調侃著讓凱瑟琳看一眼傳統婚禮,最後選了在威廉所在教區的教堂結婚。
新郎新娘的好友不多,再加上他們性格都更愛安靜,所以婚禮規模小而溫馨,大家也都很隨意,婚禮還沒正式開始,索性彼此聊了起來。
班納特先生和布雷格教授越說越投機,教授很欣賞這年頭還會爲佃農考慮的老派紳士,恰巧見到好友過來,歷史教授又爲鄉紳介紹了一位植物學教授。
克莉絲坐在第二排,聽著兩位在一邊討論育種改良、雜交培育,心裡覺得越來越不對勁。
繼從莊子變成陶淵明,終於被時代發展阻礙了挖掘更高效的農機後,她爸現在開始往神農的方向爬技能樹了。
到了原定的婚禮時間,教堂的神父出來,大家就安靜下來,聽著他宣讀婚契。
除了登報廣而告之,接下來的幾周內,神父會在禮拜後都拿出來宣讀,讓整個教區的人都知道這兩個人已經是一對夫妻。這段時間如果有重要親人站出來反對,那麽這段婚姻也就無效。
威廉當然沒有德包爾夫人這樣的親戚,甚至因爲小姨和姨父有事要回馬賽,沒能來自己的婚禮而感到遺憾。
神父按照常規念完,最後又道:「布雷格先生還有補充協議。」
在一片因爲驚訝而冒出的細微嘈雜聲裡,神父將後面的話面帶微笑念完了。
「他是說讓瑪麗從此當他的代理人。」
莉迪亞驚訝側頭,「那以後整個公司都姓班納特了吧。」
克莉絲聳肩:「你別看我,我其實不喜歡把生活和工作攪到一起的,是他自己做的决定。而且,我要提醒你,現在起,瑪麗已經不姓班納特了。」
前頭的威廉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下面座位的議論,只是看著瑪麗,認真說:「因爲你鼓勵,我鼓起勇氣和律師一起去了北方。克里斯介紹的工廠主裡,我認識了桑頓先生,他的妻子曾經是他的雇主,但是按照法律,如果他娶了她,那麽她的一切就都歸他所有了,他索性就簽署了協議,劃分出妻子的財産。」
「受到這個協議啓發,我才有了這個想法。我更喜歡擅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做出成果,但是除了克里斯,我沒辦法和太多人自然溝通。恰好在和你一起辦沙龍時我發現,你總是能用語言準確概括我在陌生人面前說不出來的意思。」
「我以後會有更多研究,除了和克里斯的合作,還會參加各種會議,我希望每一個時刻都有你陪在我旁邊,向其他人分享我的想法,爲此,我願意把我的所有一切和你共享。」
奧古斯特看向也跟著新娘抹泪的伴娘四妹,長嘆一聲:「想不到這傢伙看上去待呆傻傻,關鍵時候居然還挺浪漫的。」
克莉絲想起了平時寡言少語,也是讓婚禮現場都被震撼的達西先生。
反倒是從來都很坦率的賓利先生,婚禮上哭得更像新娘。
是不是人在關鍵時候反而會暴露出難得一見的一面?
她隨即不懷好意看向奧古斯特:「要不要打賭,你結婚時一定會哭。」
奧古斯特把這理解成了來自未來小舅子的生命威脅。
他眼前一黑,頭皮發麻,結結巴巴說:「不,不了。對,對了,你不是布雷格最好的朋友嗎,爲什麽坐在這,我以爲你會是伴郎。」
克莉絲:「看到那個金頭髮的伴郎了嗎。」
奧古斯特用力點頭。
他看那個可以和吉蒂幷排站在那裡的小子不爽很久了。
「我得做他的伴郎。而且還有一個傳統,過去爲了防止决鬥暗殺産生的意外,如果新郎不能及時出現在婚禮,伴郎是要娶新娘的,雖然現在不講究這些了,我還是沒法當我姐姐婚禮的伴郎。這你都不知道,你們法國難道不請伴郎嗎?」
奧古斯特解釋:「法國結婚的儐相都是律師擔任的。」
從教堂出來,另一個法國人望向和父親一起送客的小班納特先生,突然警惕說:「這麽說,要是有哪位瘋狂的小姐想要嫁給一個人,只要請他去當伴郎,再把新郎關起來,那個人就只能娶她了?」
奧古斯特不明白基督山伯爵爲什麽這麽問,還是點頭:「聽班納特這麽說,看來理論上是可行的。」
一邊的伯爵已經眼疾手快攔下了金髮伴郎,表情鄭重:「這段時間,你需要請一個護衛,時刻注意安全。」
哈洛德:「哈?」